明月高悬，几颗星辰点缀夜空。

    方诚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抬头看天。他还在回想今天看到的和听到的，白天发生的一切完全打破了他以往的认知观念。

    这一世从记事起，他就在这座城里生活，长大。以前他的圈子就围绕着这座小院和方家大宅，平静祥和，没有触及到外界。上一世中他也是个良好市民，更不可能有这样的经历。

    他没有经历过戏剧小说里主角父母双亡、家族灭门的大起大落，他的童年是快乐的。他只是个在父母羽翼下长大的少年。今天，世界的真实残酷扑面而来，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方景福回来的时候方诚还坐在庭院里，夜已经有些深了。

    方景福坐到了儿子的身边，平静地说道：“我本来不想让你这么早知道的。这次你落水，性情有了改变，对事情有了自己的想法，再瞒着你反而不好。”

    他唏嘘了一口气，“为了咱们这个小家，我从来不把外面的事带到家里来。你看见了，我做的事不会带来安稳平静。”

    就方诚今天所看到的，岂止是不会带来安稳？那是尔虞我诈和刀光剑影，是你死我活的拼杀！难以想象面前这个男人每天面对妻儿展颜欢笑时，在背后都经历了多少危险，又承担了多大的压力？

    “我不准备带你干这行，见不得光。年轻人就要做些光明正大的事，意气风发才是少年的模样。”

    他起身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现在不要想太多，好好打磨身体，修为要紧，以后的事自有老爹。”

    方景福起身向正房走去，微胖的身影给人难言的安全感，仿佛那个男人挺拔的脊背永远不会弯曲。

    轻声的嘱咐响起：“早些睡吧，太晚了你娘又要担心了。”

    随后房门开启的声音，又关上。

    有细微的交谈声在风中传来：“小诚怎么了？一回来就坐在哪？看着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落下了病根儿了？”

    “没事儿，小孩子长大了，想自己的心事了呗，这年纪的少年人都这样。”

    “你们这次出去没骑马吧？你说实话。”

    “害，真没有，赶紧睡吧。”

    微风拂过，庭院里坐着的方诚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责任。

    他再也不是曾经的少年。

    ......

    又是一个清晨，安水城从梦中醒来。

    主宅的演武场上，一群少年正在习练拳法，呼和声不断，有的少年已经脱去上衣，光着膀子挥拳，汗水随着身体的运动流出又蒸发，整个场地都充满着雄性的气息。

    可能是这个原因，方家同龄的少女们都不愿意与这些“糙汉子”一起炼体，仿佛多呆一刻对她们都是一种煎熬。

    家族择善而从也就给换了个场地，主要原因还是男女炼体方式不同，本来就是分开教导，只是换个场地而已，并没有多大开支。

    方家人口众多，嫡系的、旁系的、沾亲带故的，这些都有子弟在练武场中锻炼，有的是凭借身份进来的，有的是凭借家族贡献进来的。

    练武场打磨身体阶段，这是在武道最基础的炼体镜，越是传承久远的势力，就越注重新一代的培养，方家虽不是多么古老的家族，但也传承三百多年了，在培养家族下一代子弟上自有一套章法。

    要想在未来武道走得长远顺畅，炼体镜就要开始积累。合适的拳法、长辈的教导、合理的食物补充，炼体的拳法并不是多么稀少珍贵，大都殊途同归。长辈的教导和膳食就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了。

    不是随便一个过了炼体境的人就可以教导，需要考虑能否根据不同的子弟制定不同的炼体方式，不可过犹不及伤及根基又要激发最大的潜力，这就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合理的食物看起来无足轻重，其实才是最重要的，方家有自己的膳师，为每一个少年调理独有的饮食，搭配凶兽肉食补充气血。

    这也是有势力培养与无势力自我炼体的实际差别，往往没有出身的人在早期得不到资源的供养提前透支了身体的潜能，即使可以踏上武道，但也会走不长远或者充满挫折。

    家族内部的炼体功法很多，有练刀的耍剑的，五花八门，这些大都是从市面上收集而来，主要做借鉴用。

    根本的功法只有一部，就是一直传承的拳法，它是方家不断改良的，最适合方家子弟。

    距离那次“见世面”已经过去了五天，方诚起初还会胡思乱想，可是在练武场上静下心来练拳时才明白，想太多都是无用功，自己实力上去了才能去付诸于实际。

    在一遍遍重复练拳时，方诚感觉练拳要慢下来，而不是一味地追求快。这是一种直觉，由那位先祖赠予的直觉。

    在他的尝试中，这种感觉得到了证实。以前他打过三遍拳才会身体酸痛，如今只要完整走一遍就会手脚酸软，汗流浃背。

    方燕回站在练武场上，双手抱胸环顾周围少年，有姿势不规范的就上去指点一番。最近他来的频繁了一些，主要就是为了监督方诚的进度，防止再出现上次那样的纰漏，作为培育未来花朵的园丁，他这个位置可是有很多人盯着的。

    看到方诚最近练拳的速度在变缓慢，他只是默默地关注，在发现他炼体的效果确实增加又没有伤到身体，就放下心了，随即还有些欣慰。

    “嗯..，这孩子在我的鞭促下终于开窍了。”

    每个人的身体强度不同，性格不同，适合自己的练拳方式也不同。有的人性格暴烈，你让他慢悠悠他反而不适应，有的人性格绵软，你让他每天与人拳打脚踢他也会反感。

    所以适合的练拳方式要自己摸索，没有捷径可走。这也就是所谓的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了。

    方诚之所以能找到适合自己的练拳方式，是那位先祖遗留残魂的帮助，准确来说是他吸收的魂力带来的效果。

    这几天他明显感觉到不同，不仅练拳时有了练了无数遍的错觉，自己对周围的感知也更加细腻，现在每天上午就在练拳中度过，下午做其他事情。

    “少爷，一会儿还去藏书楼吗？”

    “去，还有些典籍需要看完。”

    一个随从打扮的少年跟在方诚后面，这是父亲在那天之后给他配的跟班，管事老刘头的儿子。身体消瘦，皮肤黝黑，倒是一张脸竟然有些美男子的味道。

    这在之前可是引起一些说法的，总有人说这娃怕不是老刘头亲生的啊，瞅瞅他那张皱巴巴的老脸，再看看这娃，越看越为老刘捏把汗。

    “老子当年帅的一批，这就是老子的种！”

    那段时间老刘的咆哮声时常会在前院响起。

    方诚这段时间除了练拳之外，就是往家族藏书楼里跑了。他想更加清楚地了解家族，了解外面的世界，以后不管做什么，也算有了准备。

    有些事是开蒙的讲师不会教授的，这些在家族藏书楼里可以找到记载。

    方家藏书楼有个雅致的名字，叫修竹阁。据说是一位家族历史上少有的女子家主，她嫌弃“藏书楼”这名字没有新意，就自己改了。

    只是如今方家人提起这个地方还是叫藏书楼，挂在匾额上的雅名少有人提起。就是不知那位躺在祖坟里的女子家主看着这群后辈会不会骂一句：“哼，一群糙汉子！”

    受老一辈的影响，现在家族大部分人都是这么称呼的，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藏书楼向上高六层，是整个方家大宅最高的建筑，也是安水城目前最高的。向下还有几层，只是具体有几层就不是方诚知道的了。

    地上六层只有第一层可以随便进出，不需要家族贡献就可以随意翻阅，其中多是些家族历史和周边人文势力的介绍，用来增加家族子弟的阅历。

    这几天方诚在查阅有关四爷爷方元正的祖父的信息，从父亲那里得知那位先祖名为方继宗，更多的信息父亲只说让他自己去找。

    藏书楼第一层放的都是些家族历史大致介绍，详细的典籍并没有放在这里，所以他只能翻看一些家族人物传记，想从中找出一些描述。

    最近已经有些眉目了。

    按照时间推算，方诚找到了一本当时记录家族重大变故的书籍，随着他的查阅，在一张书页的开头看到一句记载：

    “武昌二年，凶兽围城三月，未见援兵，城池将破，家主方夕瑶、家老方继宗领族中高手出城诱敌，无一幸免，家族元气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