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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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寻人记

    陈恩戴上眼镜,拿起了报纸,钱路指着夹缝中一道寻人启事:

    我是胡建,今年76岁。

    1984年,我被安排到振山乡工作。

    记得那是一个深秋的夜晚,我忙完手头工作,正准备上床休息,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叫声。

    那叫声划破黑夜,犬吠风起。我便披着外套,站到宿舍楼的走道里。

    声音来自赤龙桥下的一座矮房子。我要下楼去看看,那是妇女生孩子的挣扎声。

    就在我左思右想时,叫声停止了,一道亮光一闪而过。

    那些矮房子是振山乡山货市场,没有人住,为什么有女人生孩子呢

    当时政策吃紧,但有些夫妻铤而走险,只为添丁。

    还有的夫妻为了生男丁,东躲西藏,持续超生。我当时就抓这方面工作。

    我拿着电筒来到赤龙桥下的那几间矮屋时,既没听见叫声,也没有光亮。

    他们看见手电光之后,早就躲起来了。然而,我仍然把每个房间都查看了一遍。

    躲起来找不到人,我就往回走。走到电影院门口,在石阶上坐着等。

    我坐在那里有半小时,忽然听见一声婴儿的啼哭。

    秋末的大山,特别是夜晚,安静得可以听到心跳。

    那个婴儿的哭声像把刀子刺进了我的心脏。我赶紧起身,快速向那些矮矮的房屋奔去。

    我把稻草上一个小孩抱起来,她睁着圆圆的眼看我,但没有哭叫。

    我不知道要不要把她放回去,我不知道要不要把他抱回家,我就那么抱着他,他就那么看着我,他不哭,我也不说话。

    与其说是他向我求救,倒不如说是我向她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到了我怀里就不哭闹?

    到了现在,我也不知那晚是如何离开矮房子的,如何回到寝室的。

    我怕把他冻坏了,赶紧放在被窝里,才深吸一口气。

    过了一阵子,我揭开裹在她身上的被子看,才知道是哪些重男轻女的父母把她遗弃了。

    她躺在被窝里闭上眼睛,一整夜都没有哭,我怕出意外,就没有敢睡,就在屋里走来走去看着。

    那时我已经是两个小孩的父亲,深知育儿之事,于是撕了被面做尿不湿,为她找奶喝。。

    她非常乖,特别可爱,张开小嘴像在笑一样。

    第三天早上,我抱着她步入领导的办公室。领导是个好人,他把孩子接过去,竖着抱在怀里。

    “老胡,这孩子怎么办?”

    “我…。”

    “给我抱回家,我媳妇正在坐月子。”

    “你母亲身体不好,家里担子重,还是……。”

    看到此,陈恩抹了一把眼泪,“生不逢时,遇到好人,造化啊!”

    王凝看了钱路一眼,钱路又看了一眼母亲。母亲一生特别喜欢孩子,尤其是男孩。

    她说她当兵的时候,就立下誓言,将来要是成家立业,一定要多生儿育女,上战场杀敌!

    她拿起报纸继续看:

    “……把她给我……。”

    “还是让我把她带回家吧。”

    “你媳身体差,如何抚养?”

    “她的身体差,但我父亲和母亲的身体很好,他们可以帮忙照看。”

    就这样,我把她抱回家,当作自己的女儿一样抚养。

    说起来很怪,她似乎知道被抛弃。印象里她不会哭,只是笑,也不跟我提要求。

    无论在生活上或学业上,她都做到了尽善尽美,力求不使我们这些人担心。

    哪怕是跟长她5岁、3岁的哥哥相处,她却像一个姐姐一般谦让。

    我常常怀疑两小子欺负她,为之棒教那两小子好几次。

    事实上,她从骨子里就明白自己是个弃儿,应该矮人一等。为此,我爱她胜过爱我那两个小子。

    时光飞逝,她毕业之后在外工作了一阵子,突然回到我们身边,带给我们无限的欢乐和温暖。

    后来,我大儿子在外打工得病死了,次子因车祸死亡。我们老两口的生活全由小女照料。

    在照顾瘫痪在床的养母期间,她做到了亲闺女未必能做到的程度。

    谁会想到去年冬天,她得了血病,需要移植手术。

    我到医院配型没有配上。说实话,即使把自己身上的血液抽干,换来小女的身体健康,我愿意。

    可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匹配不上,就不能帮到小女。

    眼看她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我的心如刀绞。于是瞒着小女,来到她的出生地、来到我当年工作的地方,刊发这则寻亲消息。

    希望通过这则消息找到小女的父母、找到小女的兄弟姐妹,希望你们可以挽救她的生命。

    对了,小女左肩上有一个O圈。那天晚上,我抱着她回到宿舍,虽然细心照看,但没有发现这个记号。

    后来电影院李诗英老妈妈给她“洗三澡”时发现的。如今李妈妈不在世了。

    她发现小女肩上那个O圈时已经结痂,她说那是刻意划上的。

    我认为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将来便于相认。

    陈恩看到此,眼泪婆娑地看着钱路,“这报纸是哪来的?”

    “杨姗给我的。”

    “她回到家里了吗?”

    “牛歌回了一趟老家。”

    陈恩一直怀疑钱路和杨姗有染,因而问道,“杨姗不是弃女吗?她左肩上有一个O圈?”

    “赵丽的肩膀上也有。”

    “噢,这么说来,你……?”

    “为什么不能信任我?”钱路打断了母亲的话,眼里只有王凝的语气说,“我已经32了,不小了。”

    “还知道自己已经32岁了吗?”

    “我又不笨!”钱路拨开王凝前额上的秀发,现出白净的圆面孔,就那样凝视着。

    陈恩问道,“李文鼎与对方取得了联系没有?”

    “就跟胡先生见了一面。”

    “杨姗到你这里来,其目的是什么?”

    “钱获……。”

    “我不同意!”陈恩打断了钱路的话,“虽然是小姨,两人有一定血缘关系,但是年龄太小了,正值长身体的时候,说什么我也不答应。”

    “娘,你不是教育我们要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吗?何况是亲戚,是救命。”

    “他李文鼎生有八女,身为姐妹的他们必须先挺身而出解救。假如,我要说没有她们,就只有钱获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钱获送到她面前,进行骨髓配型移植。”

    “妈说得对,”王凝说,“她还有六个姐姐,她们是最可靠的。”

    “哎!”陈恩转身向窗外说道,“李文鼎和他的妻子为了逃避计划生育,从故乡跑到振山乡畜牧交易市场附近的低矮住宅,并在那里生下一个小女儿,为此丢掉生命,作孽啊!”

    “对了,那女子叫什么?”

    “不知道!”

    “赵丽是怎么知道的?”

    “据说她是第一个见到胡先生的人。”

    “见李文鼎了吗?”

    “见到了。”

    “这么说来赵丽身上有O圈,要不然不会如此敏感。”

    “应该是这样的。”

    “杨柳身上有没有这样的痕迹?”

    钱路看着王凝。王凝说:“你看我做什么?她是你的前妻。”

    “有!”

    “曾经在她们的肩膀上留下的那个标记,就是为了今日的重逢吗?”

    “以我对赵丽的了解,她宁死,也不会与李文鼎相认。”

    “妈,血浓于水。他们终究还是父女关系。”

    陈恩沉思片刻,望着钱路问道,“你打算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