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恩与两个小姐妹闲聊时，见钱获站在姑姑和伯母之间抹泪，心疼得不得了，起身走过来，抱住孙儿问，“怎么回事？”

    “奶奶。”

    “她们欺负你啦？”

    钱获摇着头说，“没有！”

    “为什么掉眼泪？”

    “奶奶。”

    钱智、钱慧、陆芯、李光和封晓春等人想起钱获没有娘疼、后母继子，多是可怜。看到钱获泪流满面，她们的泪水也忍不住流出来了。钱智拉着钱获的手对母亲说，“他问我们要回老家吗？嫂子说我们的家不在这里，过几天就要回。他就……，就哭了。”

    陈恩拉着钱获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来，其他人跟过去，不是站着就是坐着，就那么揪心地看着钱获。

    钱慧赶紧蹲下来为侄子抹去眼泪，“别哭，有什么事告诉我们。”

    那小子依偎在陈恩的怀中，愈是哭泣愈是伤心。陈恩问道，“告诉奶奶为什么流眼泪？”

    钱获低垂着头没有回答，泪水不止地流出来。

    陈恩恨铁不成钢地问，“奶奶平时怎么说来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

    “怎么还掉眼泪呢？”

    钱获站起来，转身跪在陈恩面前，抬头望着，“奶奶？”

    “获获，你今天怎么啦？”陈恩尽管用尽全力想要拉钱获，但仍然无法将其拉起，索性不拉了，喘了口气，“有什么事讲出来噻。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李光看到陈恩拉着钱获没办法，其他人都不帮忙，她仗着自己在家里干活练就了一身的劳力，把钱获抱坐到沙发里，一边抹眼泪一边问，“眼泪都不许流，还下跪呢？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吗？”

    “给我奶奶下跪言何男儿膝下有黄金？”钱获一摆手，移开李光的手，不让为其抹眼泪，“别管我。”

    “哎呀，你这小子的脾气可大了。”

    陈恩向来重男轻女，爱孙儿如命，立马低声下气地问，“快快告诉奶奶怎么回事？”

    钱获垂下了头，眼泪一滴接一滴，宛如泉眼，明亮的泪珠源源不断地涌出。

    陈恩看到众人围在一起担心孙儿不便说话，便抬头看了一眼大家，拉着钱获的手说，“咱们进房间说吧。”

    钱获双手抓住陈恩的手，带着乞求的眼神叫道，“奶奶？”

    “你是怎么啦？得开口呀！不说出来，奶奶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能帮你嘛。”

    “奶奶，您……？”

    “我怎么啦？”

    “能不能别离开孙儿？”

    “奶奶什么时候要离你而去了？奶奶不会离你而去。”

    “你说了！你就是说了。”

    “我说过吗？什么时候？”

    “说过。就在刚才。”

    “娘，”陆芯接了过去，用目光看了看两位姨娘，“您们......。”

    陈恩方才想起刚才和两个小姐妹闲聊时，确实聊到要回老家，还说到自己心脏不好，怕是活不过几个春秋，原来被这小子听到了。因而赶紧安慰道，“奶奶那是随口一说。”

    “你并不是随便说出来的，而是很严肃地说话。”

    “闲聊嘛。”

    钱获见奶奶坐着看着地板不承认，于是说道，“你还是说自己身体不好，恐怕活不了几年。奶奶你咋啦？”

    夜幕在H市冬季的五点时分已经降临，大厅突然显得阴暗。陈恩站了起来，迅速走向前方并点亮了灯，当她回过头来，发现那一双双眼睛注视着自己时，突然有了一种身处仙境的感觉。与其说满堂点亮，倒不如说睛睁恐惧。

    钱慧，钱智，陆芯，李光，封晓春，钱获，刘华英，林落雁看见陈恩站在灯下浑身飞散出光芒，那是她一生的写照。钱获跑过去抱住胳膊，“奶奶？”

    “你是怎么知道奶奶要回老家的？”

    “放学归来不见您在家门口等着，便将书包交给妈妈，往您门口奔去，听您跟二姨婆、三姨婆商量着回老家。”

    陈恩舒了口长气，“奶奶真的老了。”

    “您没有老。”

    “你哭什么？”

    “不许你说老了，你没有老。”

    “可是……。”

    “没有可是。孙儿要跟奶奶在一起。”

    “你有爸爸妈妈疼，让奶奶回家吧。”

    “孙儿是你养大的。”

    “奶奶把你养大，你就吃定奶奶了？缠住奶奶在这个家里干一辈子家务活吗？”封晓春推了一下钱获的身体，再次厉声说道：

    “她把你的爸爸养大，再把你养大，她已经老去了，你可知道？你们榨干她了。小子，你得记住：她不欠你爸爸妈妈，更不欠你的。她是我们大家的老人，我们有权利带她回老家养老。”

    封晓春的话尽管来得很陡，却道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话。因而，她们就那么看着钱获，等待他的回答。

    钱获在失去母亲的情况下，过早地理解了人生的真谛。可能是受到了奶奶的影响，明白了感恩的重要性，也可能是与生俱来的自我激励，明白了珍惜当下的人，于是从沙发上滑了下来，向奶奶跪下，“对不起！”

    陈恩见以封晓春为首的人又要发话，于是伸出手拦住，然后拉起钱获，“我们进屋说。”

    王凝在厨房里听着客厅里的声音，就背靠在门板上簌簌地流下了眼泪。

    她觉得陈恩帮自己在家里操持家务既有利于身体健康，又有利于延缓衰老，怎么会是一辈子保姆、长工？把她榨干了吗？

    她们不是说给钱获听的，而是说给我王凝在听啊！中午喝酒的时候说的不是酒话……。

    王凝几次三番准备开门出去，可是出去后又能说什么呢？

    她就洗菜，切菜，配菜，使劲干活，忘记烦恼，准备晚饭。陈恩说了：中午还剩那么多饭菜，不吃就浪费了，要是再过去的话，那是一个班一周的伙食。因而晚上就在家里吃，不浪费粮食。

    她在心里轻轻地叫了一声：妈，我王凝不是吝啬鬼，舍得花钱。我是奉你之命在行事。

    她看着灯，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王凝，你到底是嫁对了人，还是嫁错了家庭？你就是一个生不逢时的人。

    我生活在这个新的社会环境中，成长在H市，可以说是抓住了有利的时机和地点，但不幸的是，我的两位前夫中，一个因沉溺于吃喝嫖赌而亡，另一个长期玩游戏猝死，而我的父母则被关进了监狱，这就是我的命运？

    后来遇到钱路，结识了一位优秀的母亲，教会我做人的道理，我决定振奋精神从头再来，所以备孕、生了钱放，过平凡人日子，没想到……。

    H市年轻人以压力大为理由，无休止地压榨老人的钱财也就罢了，还无休止地让老人帮忙带孩子，干家务，损坏了社会风气。

    老有所养，我们养过她吗？我和钱路没有尽到责任和义务嘛。

    妈确实老了，自从我走进这个家之后，在这三年多时间里，她突然老了，老了啊！

    如果不给她时间的话，她恐怕就没有时间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钱获，放过奶奶吧，放过一个即将步入八十大门的老人吧。

    王凝抹去眼泪，在厨房里站了一会儿，突然想起钱路，“他为什么还不回家？”

    于是转身开门，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乐呵呵地问，“你们回来了？外面起风了就特别冷，别弄感冒了。”

    陆芯让李光换屎尿布，她转身抓住王凝的手，“我们到别墅区去转了转。”

    “起风格外冷吧？”

    “回到家就很暖和。”陆芯诗情画意地说，“有你家里就暖和。”

    “大嫂？”

    陆芯意识到王凝在厨房里偷听到了她们的声音，并且目睹了那双擦去泪水的眼睛。因此，她觉得很有必要说一句公正话，不能让善良的人心寒。

    “杨柳在九泉之若有灵，一定会感激你待钱获如己出。”

    “别说了，”王凝淡淡一笑，拦住陆芯，回头向大家笑了笑，问道，“妈和获获呢？”

    “在房间坐着呢！”

    王凝以此挣脱陆芯的纠缠，不愿听违心之言。她指指卧室门说，“我到妈那里看钱获报的听写。”

    李光，钱慧，钱智，封晓春，还有两位姨娘在沙发上看着陆芯和王凝。李光说，“妹妹，厨房里的事交给我来做。”

    “不，不！”王凝拦住李光，“我已经准备好了。”接着指了指门口，“我进去跟妈说两句话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