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间，凌霄阁不世真人曹九龄拟出天下武学排名榜《封剑录》，点评九州武道，时值九朝仙人孙莲英独占魁首十余年，成为天下习武之人劲敌。

    广陵江畔三朝元老赵青书赵家祖坟冒青烟，跳出来个名不见经传的独苗小子赵长歌。

    大户人家子弟尚在学堂读书之时，毛头小子便不喜欢听那些所谓圣贤之道，整天整日泥巴塘里面打滚，与刀枪棍棒混在一起，哪里有半分尚书家公子哥的气质，年方十五岁，便从自己便宜老爹那里骗了一笔进京读书的盘缠，直奔武仪山长歌门，如泥牛入海，化为了大秦灭亡前三十年江湖中溅不起雨点的青衫子弟。

    光阴交错，日月如梭，交杯换盏之间，九州天下似是再无新人悟道

    哪知赵长歌静坐武仪山孤峰亭，朝看晨曦，暮观沧海，一日悟道，境界朝夕千里，离那化神只差一步。

    天下四五十年武道气运都被赵长歌一人敛尽。

    自觉大成，辞别师门下山而去。

    与那些武仪山历来悟道者不同，赵长歌下山并没有急急去找孙莲英送死，而是先回了一趟老家，眼见曾经高大门楣早已衰败，才知父亲从自己离去那日便得了心病，加上朝中小人作祟，联合南北监寺大太监孙莲英做下买官卖爵的大局，三日白发，朝暮之间，已不能长久。

    传言赵长歌虽梦入地府，却也未能留住迟暮老人。

    那一日，青山剑客一怒，朝廷广陵道大小官员遭殃，祸及数万人，宁可错杀，不可错放，杀完广陵道，再杀两江道，孤身驾着广陵江大浪杀往大秦皇城洛阳。

    江湖人道赵长歌杀孙莲英，乃是为了封剑录榜首之位，其实不然，此中恩怨鲜有人知。不过，年轻的剑士，给命在朝夕的大秦王朝补了致命一刀倒是真的，半个大秦朝廷，尽丧此人之手，多少文人风骨，伴与城外鬼哭。

    沿着广陵江至洛阳这一段路上，十里不见府第，百里不闻兵戈，千里无有太守，凡是朝廷派下来的大小官员，一并被杀个干干净净，等到那疯子闯到洛阳城外时，待在宫中的皇帝和那封剑录榜首的九朝仙人才知有仇家寻上门来了。

    往前数个哪怕一千年，也不见如此寻仇的。

    孙莲英虽该死，可毕竟是封剑录榜首上的人物，赵长歌使尽全力斩去那老贼六十年气运，从化神境界跌入洞玄，借此一战，赵长歌坐实了江湖武评榜第一的位置。

    从那一年驾浪上京城到今天，已经过去了十年时间，不过区区十年，又怎能抹去那一日的传说，可是仅仅是这区区十年，竟是将江南文运斩去一大半，都说拿刀的干不过读书的，可那要看是什么时候，这天下，公平就公平在人人只有一条命。

    若逢盛世，赵长歌怕也只是一柄官宦人家捏在手里的利器而已。

    九州天下大旱三年，远在极北苦寒之地的贫穷人家子弟吴道陵绘出名为九州江山图的棋谱，容纳古今胜招残局，造诣颇深，想着靠此画卷博取功名利禄，可惜时也运也，运也命也。

    尚未来得及奉入京城，皇邑周边诸王并起，天下一夜之间分作四份，大秦末代皇帝投身广陵江，似是给那日驾江而行的中年剑客补上终途，那又是后话了。

    不过今日，吴道陵却是将那江山图带了过来。

    晨曦微茫间，年迈儒生从行李中拿出那幅画卷，捏在手中，转身出门。

    正瞧见从青云蒸泽之中升起的红日，面无表情，迈步朝那威名赫赫的剑宫行去。

    路过剑宫湖时，远见湖中翻起大浪，看清站在湖心亭那人时，脸上露出欣慰一笑，继而瞧见了对面那个镇住整座天下的男子。

    赵长歌看见吴道陵手中画卷，笑道：“我本俗人一个，你还携这文雅之物，怕不是一片真心喂了苍狗”

    吴道陵闻言道：“那也不一定”

    两人并步走入剑宫，吴道陵才落座，便要摊开那图。

    赵长歌摆手叫住道：“不急不急，许久不见，当初青衫意气年轻人，如今却已白发苍苍，总不能一来就谈天谈地谈这天下谁能执牛耳吧，总得先告诉我这些年老家伙跑了那些地方，好叫久不出门的我知道知道还有哪些地方值得一去才行”

    吴道陵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端起桌上杯盏，笑道：“这不还得是拜你所赐么”

    赵长歌闻声，哈哈一笑道：“怎么说？怎么就拜我所赐了”

    吴道陵叹息一声：“一朝斩去天下文脉，老疯子当年可是做了好事了”

    “合该大秦当亡，老夫只不过是报私仇而已”

    吴道陵长叹一声摆手道：“私仇不私仇的倒也无所谓，大秦亡不亡也无所谓，只不过，江山更迭，世事轮回，总得有新的王侯将相，新的文武奇才”

    赵长歌掀起裤管，挠挠大毛腿，低声道：“年轻一代中，蜀山玄宗真人曹子官，八荒门玄衣圣手叶青玄，寒露寺头陀一真，绝情谷秘手童欢，神刀门刀霸吴正风，神木崖九霞仙子施静薇，异宗毛长卿，这些不都是翘楚之辈，何时轮得到我们操心了？”

    吴道陵摇摇头道：“剑仙就不曾为自己想过？”

    赵长歌一愣，随即眼睛眯成一条线，半晌道：“孟子凫倒也还行，只不过总觉得那孩子缺了些什么？”

    随即哈哈一笑道：“年岁也小，倒是不急”

    吴道陵将闻言，眉头微皱，将壶中水倒入杯中，低声道：“天下文武二运，自有定数，往前三百年，出了一个孙莲英，这一甲子以来，君尽敛天下武运，如这杯中之酒，喝完了，还剩什么？”

    摇摇头道：“自古以来，便有抢占先机一说，失了先机，再想后手，难上加难”

    赵长歌自忖半晌，舒展的眉头逐渐拧住。

    随即笑道：“我看子婴那孩子还不错，你可想好了他以后的归处？”

    吴道陵闻言，脸上笑容尽显，低声道：“我这一辈子，只做了两件事，第一件嘛，前五十年饱览天下群书，于阴阳二术之中窥得门道，第二件事，便是收了公孙家两人为弟子，若兰倒不必说，毕竟女儿身，子婴嘛，倒是希望能成大才，不过天地之间自有命数，往前二十年不代表往后二十年，还是要看个人心性”

    赵长歌起身拱手道：“此处只有你我二人，请先生用先天之气，为我那徒弟孟子凫占上一课，看不到往后十来年，看个三五年也行”

    吴道陵闻言，轻轻一笑道：“哪有什么命理之说，也就是江湖骗子骗骗别人，知人善事，方能前途无量，不过，此番我倒是给他送来一份机缘，就看先师肯不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