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够选择，苏卿宁愿选择回荆州再听一遍魔音，也实在不想再听到“长青大哥好吗”这六个字！

    “死了！”

    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诅咒自己父亲是要遭天谴的，更何况眼前的人乃是陛下的亲姐姐，三公主。

    和她的花儿一样，三公主乃是苏卿见过最清新脱俗的女子。不同于娘亲的英武风华、也不似孟凡君的惊艳无双，三公主整个人就像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站在她的身边，你只会感觉无穷的祥和、安宁和无拘无束。

    她不施铅华，却给人一种极为舒适的感觉，柳眉、薄唇、不大不小刚好合适的双眼，生在她的脸上就是那么让人过目难忘。

    唯一的遗憾便是她的脸上似乎少了些血色，身段也不似大汉一般女子那般丰韵。

    总盯着女子看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苏卿低下头，弯腰致礼，

    “下官苏卿，给三公主请安。”

    三公主并没有回答，苏卿等了好久只得自行直起身体，抬头的那一刻忽然发现三公主的眼中似有泪花在转，她就站在那里，整个身躯感觉都在微微颤抖。

    苏卿一时很是惊诧，下意识以为是自己突然闯入惊扰了三公主，于是赶忙赔罪道：

    “下官莽撞，惊扰了三公主清修，还请三公主原谅，下官这就告辞。”

    “你爹，他还好吗？”

    苏卿本已退出了院子，三公主再一次问出同样的问题，苏卿心有不忍，只得转回头来，说道：

    “爹爹安好，祖庙恬静，爹爹每日打猎种花，日子还算安宁。”

    苏卿省去了老爹很多的信息，毕竟三公主与爹爹有缘，一段孽缘，他不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更不清楚三公主心里对爹爹到底是恨还是爱，所以就只能拣了他认为还算合适的话草草应付。

    “他还在种花吗？很好！很好！”

    三公主的声音突然高上几度，看起来花确实是她最爱之物，她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转身就朝着小楼走去。苏卿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很是难过。

    “老爹啊老爹！你明明喜欢娘亲，为何还要沾上三公主呢？若不是你，这么善良的一个人怎么会被先帝终身圈禁！哎！”

    ......

    上一辈的事情苏卿无法改变，能在心中有如此想法，已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三公主的事情让苏卿本就低落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好不容易才回到帅府，发现门口站着两人，一男一女，竟胆敢阻止自己回家。

    “指挥使大人，您已有官职在身，再住在帅府已不恰当，卑职已为大人准备好了宅邸，还请大人移步。”

    原来是自己的下属。不得不佩服李厥的用人之道，早间才封了官，估计是怕自己一个光杆侯爷不好干活，中午就贴心地送来两个手下。

    说话的男子叫做鱼又通，名字古怪不说脾气更是倔得像头牛，那女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站在那里看都没看苏卿一眼，拿着一个酒壶，自顾自的喝得不亦乐乎。

    “那总得让我带上佣人吧？”

    苏卿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难缠的人，哪有下属如此逼迫上官的，拿鞭子抽都没用，也不多说话，就是死跪着非要你搬家。

    正午时街上人来人往，好些个胆大的歪着脖子往这边看。苏卿硬是被鱼又通的诚心感动了，反正也不想回府面对二叔那张臭脸，索性吩咐门房把青红和小猴子叫出来，只带了一些简单行礼便跟着二人去到所谓自己的府邸。

    说实在话，李厥在钱财上还是有些抠门。只是一个三进小院，鱼又通早就安排妥当，最里面是苏卿的正房和书房，中间是议事厅和客厅，其他人等通通住在外间杂院。

    “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鱼又通就是个挨鞭子的货，这家伙俨然以苏府大管家的身份自居，连青红想搬进苏卿房里都被他严词拒绝，理由便是指挥使大人年幼，不便过早经历房事。

    不经历就不经历，苏卿倒是无所谓，可是却苦了青红。这丫头听到房事二字，差点当即投井自尽。

    “禀指挥使大人，我等二人系都水监西厂校尉，受春总管调遣，前来辅佐指挥使大人。”

    “哦？你二人有何本事？”

    “禀指挥使大人，卑职擅长下毒，本命怨灵百蛊虫，花三娘擅长音律，本命怨灵乃是鸣脆鸟。”

    苏卿终于知道这二人为何会被派到自己身边了，这两个纯粹就是别人不要的货色。鱼又通还勉强说得过去，毕竟干这一行总会有谋财害命的时候，那花三娘又是个什么鬼？音律和查案有关联吗？

    花三娘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苏卿手里拿着院子的地契，硬是被这两个活宝气得不轻。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爷爷和姑姑都不在，帅府的气氛诡异得让人难受，此地虽说小门小户的，终归是自己说了算。

    “大人，春总管专门吩咐，大人不可再住到帅府，据可靠线报，苏二爷、苏三爷昨日夜间频繁出现在各大达官贵人府邸，所涉之事不详，不过应与大人有极大关联。”

    原来是这样！苏卿听后一声冷笑，以他的家教，断然不会相信二叔会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倒是鱼又通的话透露出了另一个信息。

    又是重重的一鞭子，打得鱼又通嘴角一咧，苏卿冷声道：

    “混账，眼线都布到我大元帅府来了。”

    本以为那鱼又通会大喊求饶，却不想这货竟是一声不吭，回答之时不卑不亢，

    “禀大人，监察百官本是都水监分内之事，帅府自然也在其中。其实这样的事情在朝中已是公开的秘密，大家心照不宣，只要不行大逆不道之事，大多数官员都对都水监视而不见。”

    苏卿拿这头犟驴是彻底没了办法，说出来的话总有一股子让人抽他的冲动，于是转头问向花三娘，

    “你呢？你有什么说的。”

    鱼又通一直跪着，花三娘则是一直站得远远的，手中的酒壶从没回到过腰间。听到苏卿发问，这才第一次开口，

    “我们查出黑巫的目的地可能是陇西。”

    苏卿本想再抽鱼又通一顿，听到花三娘的话瞬间眉头紧皱，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陇西之地地贫人穷，眼下几方近百万大军堆在那里，一个杀手去那里做什么？京城里达官贵人多如狗，堂堂皇级杀手不在京城搞些事情，偏偏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难道是......

    “你是说黑巫的目标会是爷爷？”

    花三娘又抿了口酒，平淡答道：

    “现在还不能确定，有可能是大帅，也有可能是赤晶石。”

    “哦？此话怎讲？”

    花三娘也不答话，看了一眼鱼又通，鱼又通立马直起腰杆说道：

    “目前大汉境内就只有陇西和荆州有两处赤晶石矿脉。荆州的矿脉已开采多年，赤晶石分布之地朝廷早已全部探明，设有重兵把守。而陇西的矿脉去年才刚刚发现，很多地方还未来得及细探。卑职们推测，天机有可能趁着朝廷立足未稳，对赤晶石下手。”

    苏卿再次起身，负手望向窗外。

    修行界发展到现在，晶石的作用已达到了一种不可缺少的地步。修行者可以没有功法，但绝不能少了晶石。但是晶石开采被朝廷牢牢掌握在手中，每月按照官职等级定量向朝中修行的官员供给，数量相当有限。

    像苏卿是三品关内侯，他每月可以获得两百上品赤晶石，男爵是每月一百五十，以此类推，到一些没有爵位的官员那里，有时候甚至都不是上品赤晶石，有可能是中品赤晶石加上下品碎石的组合。

    整个朝中只有苏正河一个人是例外，他的赤晶石供应由他自己决定。也就是说他有着除了皇帝之外，唯一的晶石无限量供应。这是当年北庭大捷后武帝亲赐的特权。

    好在苏正河为人低调，并没有过多贪得无厌，他每月只从朝廷处领取一千上品赤晶石，大部分都供给了苏婕和苏卿。

    “你说得有些道理，晶石已经成了我修行之人的命脉，蛮夷尚且眼红，天机没道理会毫无动心。但是少量的晶石对他们来说起不了多大的作用，矿场有朝廷重兵把守，他黑巫总不能明着去抢，还能大摇大摆的运走吧？”

    苏卿瞟了鱼又通一眼，这家伙跪着地上已有半个时辰，居然没说半句无关的话，心中有些不忍，淡淡说道：

    “你起来说话。”

    “大人这话是说到点子上了。这正是我等猜测天机派黑巫去陇西的原因所在。传闻黑巫的本命怨灵叫做乾坤一气袋，这物非常神奇，与主人融合后还可现出真实本体，不但能装万物，甚至在某种特定情况下，还可以将活物纳入其中，且留下一气不死，所以才叫做乾坤一气袋。”

    怨灵千奇百怪，它最初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融合它的天幸者便拥有什么样的能力。世上的怨灵以动植物居多，但也不排除一些特殊的存在，比如苏卿的人形五行怨灵，或者苏正河的紫竹山水图。

    想来那黑巫的怨灵与紫竹山河图有着相似之处，如此来看，他倒是极有可能突袭陇西矿场。

    鱼又通这人相貌极其丑陋，但心思却是非常紧密，苏卿把他们带到书房查看地图，三人合计一番后，决定还是应该去一趟陇西。

    入夜后，青红做完房中杂事便被鱼又通撵去了花三娘的房子，苏卿本也没想要做啥子，只是没了青红陪伴，无聊之下只得拿出上清混沌决修炼。

    刻有九九归元阵的灵珠被放在窗下，借着月光吸取月之精华。天地之间，日月为最，日月之中蕴含的清气最为精纯。灵珠闪烁着青色的淡光，九九归元阵用在此时正是时候。

    自从突破后苏卿还是第一次沉下心来修行。上清混沌决不愧是顶尖的修行功法，他按照书上所说，先将丹田之气引出，而后沿着日升日落的轨迹缓缓运行全身，如此反复几周后，即便什么都不做，苏卿都能感觉到清气沿着方才的路线自行运转。

    如此一来算是彻底将体内的清气理顺，苏卿又尝试着运转丹田，数次过后他惊喜发现，从前那种时常无法感应真气的情况再也没有发生，清气调动之时得心应手，速度更数倍于往常。

    这就是顺天境，

    顺应天时，

    天时为哺，

    气随心动，

    万法自然。

    巩固了境界的苏卿心情大好，就连小门小户的院子此刻看起来也格外舒坦。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推开屋门，发现小猴子早已等在外面。

    “少爷，王公子在客厅等您。”

    “哪个王公子？”

    “征南大元帅府的王公子啊，上次宴请您没去得成，这次王公子亲自来接您了。”

    王禾阳，那个有趣的壮汉。苏卿笑了笑，这人倒是好快的消息，自己刚到这边住了一夜，马上就找上门来了。

    “王兄，多日不见，还是如此壮硕。”

    苏卿隔着好几步便热情打着招呼，王禾阳站起身拱了拱手道：

    “苏兄真会开玩笑。陛下赏赐宅子也不通知兄弟一声，乔迁新居必须得热闹一番啊。”

    “不瞒王兄，小弟也是昨天才得的赏赐，打扫都未来不得及，改日，改日小弟一定大开宴席。”

    王禾阳也不推迟，只是悄悄凑到苏卿耳边，轻生道：

    “陛下也太小气了些，这么小个宅子能住人吗？要不你搬到永宁坊去吧，为兄在那边有处大宅院，留得有几个使得上手的下人。”

    王禾阳下人两个字刚脱出口，正好鱼又通和花三娘走了进来，王禾阳看了二人一眼立马改口道：

    “苏兄，这二位是......？”

    “哦，他们两个是姑姑那边派过来的管家和厨娘，年纪大了，王府高门高院的行动不便，就跟着我过来了。”

    王禾阳又看了二人一眼便没再多说。那鱼又通的确显老，明明也就不到四十的年纪，硬是驼着背，满脸的皱纹。花三娘虽不像他那般丑陋，脸上却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两人怎么看都是下人的命。

    “苏兄，爷爷亲自命我过来接你，这个面子你可一定得给。”

    苏卿哈哈大笑，说道：

    “去，肯定去，南帅的酒哪个敢不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