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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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初探

    一路上听着村长讲鬼故事,陕西方言土话再加上他那抑扬顿挫、时轻时重的语气,确实有点诡异,妖魔鬼神化的民间传说都有它背后的道理。

    我看着村长绘声绘色的给我讲这些,甚至越说越离谱,我开始应声几句,之后慢慢没怎么插话,然后默默听了一路,不由得思索着。

    乡村山里的老人固然信神佛魔鬼,看到、听到、见到的不理解的事少不得要往那处想,接受知识不多,很容易就被唬住,带着追求未知事物的刺激心理就落实了自己的猜测。

    我算是无神论者,目前来说我的文化水平虽然没有很高,但老实说尽管只有高中文凭,我对目前自己也是满意的,除了周围同学,在这小城里,社会上能见到的高中文凭也不多,大学文凭就更是少之又少。

    我们周围普遍受教育程度高的就是文研所,正式工作人员基本全都是大学生,或者硕士,那些BJ来的考古队员更是硕士起步,很多博士,认识了他们我才分清了博士和硕士的先后。

    在学校学了很多知识,才能明白世间很多事情本质都是简单的,很多简单的原理连蒙带猜已经足以让我能想明白。

    即使现在也还有很多不能科学解释的自然现象,也许是人类科技发展的没有到找出规律本质的境界,所以人们暂时不能完全的用科学的角度来理解,其实很多不想让人们看清的事物,也许只是表面有很简单的一层障眼法,我们之所以没看透,只是因为忽略了我们觉得最可能的猜测或者最简单的道理。

    总之要相信科学。

    老村长不希望我去,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必须得进去看看情况,日常考古已经接触了很多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我还算是经验丰富,目前最需要做的是把测量的基础数据和观察到的基本情况尽快报告给文研所的其他老师们,让更专业的他们及时决定要不要通知其他考古项目,分出来一部分人来这边开展新的项目,或者是暂缓,通知警察先把这里保护起来。

    做考古这个工作被边缘化了,懂得人少,看得人不多,不想懂却爱看热闹的人倒有很多。

    考古,没有大多数不了解内情的普通人想到的那样,会有很多悬疑、恐怖、诡异的事情:什么尸体突然起尸,疯狂攻击活人,当然尸变是会出现的;墓室里有黑猫、蛇、猫头鹰、乌鸦什么的他们认为邪门的东西;身份高贵的墓主人为了防止他的墓被盗,于是做了很多有剧毒的,残忍危险的陷阱来杀死任何打扰他安眠的盗墓者;或者把墓修的跟个迷宫一样,历经千年依然运作着;或者有人认为考古工作者就是另一种形式的盗墓贼,同样不得好死,而且大都死的早啊。

    很可惜,这些情况我都没遇到过,只有遇到过最严重的情况就是墓道里全是土,或者自然灾害以及人为因素导致的危险和野生生物影响,需要抢救这些古墓。

    考古工作最主要就是要有耐心、有恒心、不怕吃苦不怕受累。

    探铲勘测确定遗址、古墓的面积,把墓道清理出来,还原整个墓的结构,面朝黄土背朝天,把文物一点一点从庄稼地、泥地、河道、沙地等等各种地里,用刷子或者手刨出来,或者用筛子筛各种土,把土里可能遗漏的小型文物筛出来——就这么平淡无奇,甚至枯燥乏味,然后带着这些文物回去进一步清理,年代久远就做碳十四,逐步确定古墓的年代、墓主人的身份信息、墓葬规格、陪葬品数量等等,从中了解当时的社会制度,以及解决其中让发掘人员感到困惑的部分。

    气候是对田野考古起到关键性的因素之一,如果没来得及建立排水挡雨系统,就来一场大雨把做好的标识冲毁,那之前的工作全都白做,全部要重新来过。

    顺利的清理出整个墓道,结果第二天天井塌了,万幸人没事。

    抢在上流放水时候营救河道里的墓葬文物,但水只要一冲下来没救下的那些就来不及了。

    这是真的确有其事,之前听外地来的考古队员说起过,哪个地方的考古项目,当初为了抢救一批河道里墓葬的文物,结果在撤离最后一批的时候,山里面下雨导致水涨了,栏的临时堤坝被冲毁,连人带东西都被大水冲走。

    事发突然,除了侥幸找回来一两个,当时现场去救人的和被救的,都再也没找到过,估计是凶多吉少。

    小时候每当暑假结束,同学或者朋友就在互相传着,谁认识的小孩去河里或者水库游泳,淹死了。

    我深感人命单薄,水火无情。

    墓中存在大量陷阱也真的没见过,可能我也是没进去过几个墓,见识短浅,坐井观天,孤陋寡闻了。

    每朝每代,那墓室具体应该怎么修,照方言来说都是“有哈数的(有制度的)”,不同年代、不同阶级、不同官品,墓修成什么样子,设几道墓门,怎么设置;墓志铭怎么写;墓里面的情况,有没有壁画,根据墓主人生前的身份情况设计什么风格的壁画;几个小龛,几个天井,大小上下;这都是要严格遵照当时葬仪的制度政策,否则你违规修建过于豪奢,身份有所僭越,那就说明你意图不轨,该杀。

    当然也有特例,比如说隋的李小孩墓,唐的懿德太子墓,但这些都是统治阶级的纵容,葬礼这些都是记载的明明白白的。

    倘若真要想没人找得到自己的墓,那就像成吉思汗一样,随便找个地埋了,埋好了万马一踏,没有封土,没有灵道,没有标识。地面上啥也没有,啥也看不见,平平整整的可以种庄稼了。

    但也不然,历史上的南北朝北周时期,皇帝陵墓是有规定无封土的,就是没有坟上的那个土堆,从地面上看也是啥都没有,表面平整,这算安全点的了,但不可能完全杜绝被盗的可能性。

    十来年前那个宇文邕的陵是抢救性发掘,因为发现那个“北周高祖武皇帝孝陵”的碑确定的墓主人身份,听说被盗的挺严重,怪可惜的。

    帝陵一般都是依据风水来设置的,为了庇佑后人,所以如果盗墓的里面有会看风水的人,只需登高一览星斗和山川走向,一铲子下去,一挖一个准,想藏也藏不住。

    而且就算墓里面真的有陷阱,那也因为年久失修,基本上不起作用。

    老村长战战兢兢的领我到了那里,我看到确实有一处洞口,封盖墓口的条石大约都被水冲跑了,只在附近看到了一根。

    我们在墓道口喊了几嗓子,里面黑漆漆的什么情况也看不清楚,有回声传出来,但没有人回应,听回声我猜里面地方应该不大。

    真就奇了怪了,贾师到底跑到哪去了?

    我带着满肚子疑惑准备先进去进行确认,往里走点再拿手电筒照了照,隐约看得出来里面空间没有特别大,我们打头阵的初步勘测工作内容不算多,我尚且应付的过来,而且我比较赶时间,尽快测量确认完成,让村长连夜领我出去,我得抓紧汇报情况和找人。

    村长看起来不太想让我进去,大概是看我长这么年轻,还应该是小娃儿,是社会上被保护的弱势的对象,不住的担心我的安全,一直在劝我。

    我安慰他几句,这种问题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我模样确实长得显小,去酒吧经常也有网管以为我才上中学,要是碰上查得严的时候,还不让我进网吧。

    于是我善意的骗村长说,叔你多虑了,其实我就只是长得显年轻,但我已经27了,四舍五入即将奔三的年头,娃也都有了,正在上幼儿园,明年就该读小学一年级。

    要不是国家不允许,我还想趁年轻再要一个呢。

    这套说辞终于把村长狠狠的震惊的开始半信半疑,我说的太过熟稔,看起来不像是临时编的,配上无可奈何又透露出拥有幸福家庭的好爸爸的愚蠢表情,成功忽悠住了他老人家。

    老人上下打量我几番,脑子被我这番看似透底爆炸信息冲击的卡壳,趁他没反应过来,我就先进去了。

    我之前在路上再向村长反复确认过,村长打包票表示,这不是村子里哪户人家的家坟,得到了否定的答复,我行事便能轻松点。他还是反复嘱咐我要注意安全,他就在外面等着,里面一有什么不对就让我赶紧往外跑,或者大叫救命,他等我到黄昏,陪我回他家里吃晚饭。

    我一面应了这个心善的伯伯,一面打着手电小心的走了进去。

    墓口里只有很短的一截墓道,应该是由于前几天的大水,冲走了墓门连同一部分墓道,来的路上没看见这些建筑材料,不知道被水冲到哪里去了。

    空气中有点淡淡的,陈旧的味道,这味道我很熟悉,且没有任何霉味和臭味,我一路打着手电,另一手打着打火机,火焰一直保持着正常燃烧的状态。

    从昨天打开墓门到今天我进来,来回河谷吹得风都把墓室里面的空气不知道换了几茬了,空气甚至可能比我呆在殡仪馆焚烧炉闻到的还要干净。

    走到墓道尽头,就是一间不大的墓室,一览无余。

    看样子应该是从外面凿进来这么一片空间作为墓室,布置好里面的一切以后,在墓道外面盖上封土的,刚刚在外面的墓道口的周围检查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墓碑什么的标识物,应该也是被水流冲走了。

    墓室内相对还算完好,没有任何惊扰的痕迹,地面上只有前几天大雨泄洪冲进来的一些流水痕迹,水都已经干掉,只剩下水里夹杂的淤泥铺在地面。

    正中间是一口棺材,保存非常完好,棺盖上面有些积灰,但整个棺材没有任何犯潮和虫蛀,整个墓室周围,包括墓顶的天花板还有墙面、地面还专门做了修整和防潮处理,墓顶画了星相图,明显的太阳月亮,金乌金蟾,北斗南斗。

    棺材两侧的墙壁上分别凿出了两个小龛,放了一些陪葬品,有瓷器、钱币、书之类的东西。钱币都成筒子钱了,还有一些吊着的花钱,还有书一类的物品,书的页数大多都黏在一起——不能再看了,封面模糊不清,看不出是什么名字的话本,硬生生看封皮剩下的图画,隐约能猜出来里头有佛经,还有一些戏曲本子。

    小龛里的这些陪葬品里面,最值钱的大概是其中的一对青花瓷瓶,也是古董,早于这个墓的时间,应该是墓主人生前家里的收藏,这么两件级别的青花瓷都选择放在小龛里,说明棺材中还有更有价值的东西。

    这个墓看陪葬品的样式基本在民国时期以前,清朝末期,属于某个地主。

    我在里面简单转了一圈,确定了基本情况,心里明白这个时间规格,不足以对它格外破例,等过阵子不忙了启动发掘就好。于是出来给老村长说里面没什么问题,只是一个正常的墓室,接下来我就开始先做简单的测量记录,让他稍等一个多钟头,我很快弄好出来,我们就一起回村里,然后我给所里进行汇报。

    我工具包里一般会带一个旧的胶卷照相机、几副薄的橡胶手套、简单的望远镜、罗盘、几副不同规格的手铲、几把不同大小的刀、一套刷子、皮卷尺、笔、记录本和绘图本等,对我来说,在考古阶段这些工具已经足够用,有的甚至不怎么用得上。

    我开始迅速拿着尺子测量并记录墓室以及墓道口的长宽高,两处小龛的长宽高,墓主人棺材的长宽高,以及小龛中这些陪葬冥器的类别、名称、数量以及放置部位。

    尽量快的记录下来他们的初始数据,这些信息对后期掌握墓主人身份和当时的社会背景也有帮助。

    墓室内部光线太暗了,我没法很好的拍照,就着我的手电筒的光简单拍了几张,不知道怎么样,但先拍了再说,只能用文字先尽可能多的记录一些墓室中的细节。

    期间我检查棺材的时候,发现这竟然是一具金丝楠木的棺材,我确认了这个认知之后,蹲在棺材愣了半天,慢慢再想想,也就想得通了。

    四川是主要的楠木产地,关中地区在这个时期同川、晋、甘、宁、蒙往来做生意的商人数量可真不少,想给自己身后用楠木做寿板也说得过去。

    宝鸡陈仓以前不就还有个山西会馆?聚集的主要是山西来的商人,清末民初时候,什么党参、灵宝大枣、二华连壳、庆阳甘草,各种药材都是在那装箱,运到更远的地方去。

    如果曾经在这附近有个地方有个大地主,家里真好做些生意,四方有所往来,想搞到这个供奉给母亲,应该问题不大。

    可他为什么要把人埋在这深山老林里呢?

    也许是不想让人打扰墓主人的安静吧。

    我想起来村长给我讲的,村子上人口口流传的那个相师看风水的故事。

    正要如相师所说,这里风水并不好。

    算了这些问题先放放,等回头在好好捋捋,现在还是抓紧干活最重要。

    等我做完这些工作的时候,用的时间已经有点久了,猜测时间大约是傍晚七点左右,看来我还是来不及在今晚敢回去,而且这些文物中有部分也比较有价值,据我目前看到情况,我推测可能是清末民国时期,曾经这一片的某个大财主家的老夫人的墓穴,我准备和村长回去,给文研所报告这里的情况,对墓穴申请保护,顺便在老乡家借宿一宿。

    还要找找贾师到底人去了哪里。

    我把自己的工具一件一件放回包里,再把一些刚才挪动过的冥器整理好,我基本上没怎么动这墓里面的东西,也不准备拿走那两个青花瓷瓶,但是刚才进行统计和登记的时候给他们挪了位置,我再给它摆回去,让他们基本保持原样。最后大体检查了一圈,和我进来时里面的状况大差不差,我的初期工作也很好的圆满完成,没有再呆在里面的必要,我背好包起身,准备照着我进来的脚印原路出去。

    临到墓室口,前面几步就出要了墓道,我突然听到身后棺材突然传来一阵,幽幽咽咽的,女子唱戏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