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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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洋灰

    我靠!

    我吓得一激灵,直接蹦了起来!

    倒也没有吓得跑出去的程度,我哆嗦着稳住精神!

    声音出现的实在突然,确实给毫无防备的我吓了一跳,五脏六腑差点移了位。

    刚刚我在里面呆了那么长的时间,做测量工作的时候什么事都没有,这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墓室,让我以为村民流传的那所谓女子唱戏的声音,不过是村民的幻听,或是别的突发情况导致的精神联想,再不济就是那几个村民说谎。

    没想到是真的!

    那戏腔声音很不真切,而且断断续续,一会是正常而有节奏的,一会是扭曲的,偶尔声音还非常尖细,严重失真,让人耳朵发疼,简直就是声波武器。

    因为一开始出现的太突然,声音冲击的我脑子直发蒙。

    平时不怎么听戏,我对曲目一窍不通,听曲调节奏不是经常能从老刘广播里听到的秦腔,也不像京剧或者豫剧,听不清说的什么内容,而且声音怪得很,听起来像是唱戏的人精神不正常,是个疯子,一会极度悲伤,杜鹃啼血般的哀鸣,一会神态癫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唱戏的人狞笑起来!

    简直魔音贯耳,使人降智的声音往我脑子里直冲!

    我抱头不受控制的蹲下,感觉有东西在对我的脑子凌迟,耳朵疼,头痛欲裂!

    为什么有人在这里面唱戏?

    逗我呢,谁在这里面唱戏?在墓里面唱戏?

    唱给谁听?墓主人吗?

    这能叫做唱戏?

    唱阴间的戏吧?

    令人失魂的笑声好不容易过去,又是那一副怪模怪样的唱腔,那腔调还是悠悠咽咽,一副半死不活的疯样。

    我打着手电缓过来,全身僵硬着慢慢回头,那一刻我身后可能是什么情况,能想的我都想过去了,我甚至以为墓室里面会凭空出现一个盛装打扮的青衣戏子,站在我身后咿咿呀呀,然后在我转头的瞬间张牙舞爪的突然过来和我贴脸!五官狰狞或者血肉模糊的吓我一跳!

    就像常规的鬼片里面会出现的那样。

    我紧紧靠着墙壁慢慢回头——没有鬼贴脸。

    我的身后似乎一切如常,里面的墓室正中间摆放着棺材,还有两边的小龛摆放着冥器,其余地方空荡荡的——什么变化都没有。和我刚进来那会,以及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大体看起来也没什么变化,只是由于外面天黑了,光线发生变化,变得暗了一些。

    这个戏曲唱腔忽大忽小,在这个还算空旷的空间里,由于没有很多能吸音的东西而不断反弹,产生了阵阵回音,一时之间辨不出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分不清声源具体在哪。

    在这荒郊野岭,无端让人瘆得慌。

    我搓了搓胳膊上不受控制而窜出来的鸡皮疙瘩,四下里看了看,外面已经几乎没有能照到墓道口的光线了,看样子天已经完全黑透。

    我重新走进墓室内,这怪声因为本身的突发性和诡异性,只是对人在一瞬间有恐吓作用,听力上有一定冲击影响,只要强行控制住精神去忽略声音,并没有什么实质的伤害。

    我强忍不适,捂着耳朵在墓室里来回又转了一圈,想仔细去分辨这个声音的来源。

    刚才站在墓道口那会,听起来这声音像是从棺材里发出来的,但现在用听诊器在棺材四处听了听,我确定这个怪声并不是棺材里发出来的。

    我又去墓室的四处转了转,反复确认,仔细趴在周围墙上听了一会,终于确定,这怪声是从没有凿出小龛的,正对墓道口的那一面墙壁里发出来的。

    有人卡墙里了?

    我一时觉得好笑。但我笑不出来,

    最可能的推测是,墙后边还有一处空间。

    外面这个墓室有可能是假的。

    也有可能这是一个合葬墓,里面是另一个墓主人。

    我用刀把试探的敲了敲这面墙,墙壁敲起来感觉有一定的厚度,确实有不完全的回声夹在戏曲声中,却听不真切,我不太懂回声测距,而且墙壁要比我想象中的要厚的多,所以也没听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据说经验丰富的人可以根据墙壁传来敲击的回音,就可以知道墙里面空间的大小,墙壁的薄厚,里面有没有东西,甚至还有更厉害的师傅一听声音就能知道里面空间大小,都有什么东西,东西的轮廓、材质和具体有什么等等;火车铁路叮叮当当敲的那些工人,就是通过声音判断铁轨有没有问题;还有依据蝙蝠次声波原理的雷达,道理都差不多。

    当然我没见过这么神乎其神的技术,所以觉得不大可信,这种能力也许存在,但如果说人都没进去,就能知道里面具体有什么,有点太——嗯,夸张。

    考古方面涉及的知识多且庞杂,除非有几十年专门针对这种类型墓室的实地考察经验,不然靠听就能听出来,我觉得不那么靠谱。

    如果真有这样的技师,那不投身考古我觉得简直是屈才了。

    这已经是民国初期的地方墓,不排除里面是不是存在什么机关,墓主人藏了什么东西。

    记得以前关中一带,甚至其实各地应该都有,大地主、大财主为了防止家中过多的财物引起土匪觊觎,除了基本的防范措施就是挖各种地窖藏东西;同时配备专门的保镖或者给长工配枪火武装,做训练和定期巡逻;还会修假的墓,把珍贵的东XZ在里面,甚至在混战时期为了避免被波及,会带着家人藏在里面;还有一些家境一般的,走个空子,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把家里的贵重东XZ在他们祖辈曾经住过,但现在用来做牛棚的窑洞里。

    我在墙上四处寻觅,到处找法子看怎么才能弄开这面墙,可惜毫无发现,没有头绪的在墙壁边缘胡乱敲了敲,一些碎块被我敲了下来,我捡来看,发现那些竟是水泥的。

    我把墙皮磕掉了。

    这时候那诡异的戏曲声突然停了,四周又恢复了安静。

    水泥并不是近几十年才有的。

    水泥以前叫洋灰,清光绪年间的河北地区,好像就成立有洋灰公司,所以水泥出现在这个时候好像也不算奇怪。

    但出现的地点,却是在这深山里头,在一个没有方便交通又比较闭塞的山里面,竟然有个水泥砌墙的,墙面还算抹的平整的墓,墓主人着实有点让我摸不着头脑。

    我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我在哪,在干什么。

    扰人心智的怪声消失的突然,我蹲在地上,甚至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好像是我冒昧打扰到了墙里面,沉浸于自己歌声的人,而里面的人也意识到外面有人在窥探。

    安静的环境反而更诡异吓人。

    也许这个家大业大的大财主,日常生意中也有贩卖水泥这一项,同时又觉得洋灰实在便利好用,于是给自己母亲修墓的时候顺便用水泥把墙砌了?

    “呦,这位小兄弟!”

    猛地有人从后面拍我肩!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有人,还在中气十足对我说话,在突然陷入安静的墓室里瞬间像爆炸一样炸响在我耳边!给我吓得又一激灵!

    怪我刚才想的太专注了,但是没道理在这种时候,这半个鬼都没有的地方还有人在啊?

    还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

    来人力道极大,手掌也极大,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就直接被揪着衣领提着站了起来!

    我被这一下给整懵了,看来人并不认识,是一个大黑汉子,眼神凶恶,身形健壮,正在打量我。

    我瞬间清醒,冷静下来。

    局势不妙。

    来者不善。

    看样子他暂时没打算直接动手,只是压迫般的审视着我,耐着性子问我话。

    “门外老头说你是考古来的。”

    “那你们能不能从哪来,回哪去?啥都没看到?”他操着东府那边的口音,这口音前不久在西安我才听过,他的嗓门极大,近距离震得我直发懵,说着他轻轻拍了拍腰间,我顺着他的动作看到了他腰间的刀。

    他在威胁我。

    这是人极有可能是盗墓贼!

    也可能是强盗。

    他们从哪知道的消息?

    我胡乱点头,无比配合。

    “真他妈软蛋。”

    他竟然不满意我的顺从,轻蔑的拍了拍我的脸,呸的一声骂了句。

    但总算扔下我,我立刻手软脚软的转身往外走,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活的盗墓贼,心情犹如被小混混堵巷子的好学生,但比那个更害怕,这可是一帮玩命的,我心跳如擂鼓!

    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避开这个不要命的疯子,保全我和老村长的安全,等出去了就赶快报警!

    几步就来到墓道口,我已经可以看到外面的灯光,心里满是复杂,又有即将逃出生天的期盼!

    迎面就和一个满脸刀疤的人撞上,听外面的声音,好像还有几个人,那黑汉子果然还有同伙。

    我低眉顺眼的主动侧身,让自己贴在墙上,假装自己不存在,想从他旁边赶紧让过去。

    赶紧出去,赶紧让我出去!

    刀疤男却不如我所愿,站着一点没动,故意堵着出口,我左右过不去,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跟我过不去,心里惶惶不安,纵然害怕却不敢表露出来,强作镇定的低着头,不同他对视。

    他突然一抬手电筒直接照向我眼睛!

    我赶忙抬手挡脸!但还是短暂的被晃到眼睛了。

    没想到他趁机在我看不见的时候一把将我扭按住,然后又把我往背后的墓室里推!

    我一时真的慌了,这情况我应付不了!

    我怕我这下真的要回不去了,各种意义上的。

    “你们干什么?外头那个伯伯呢?你们不是说放了我吗?”我拗不过他,被强硬的推进去!紧急之下脱口而出。

    刀疤男不像黑汉子,表情会刻意的显露出凶恶,从而威慑对方,他反倒是面无表情,看着我的时候没有任何感情,就像看着一个不重要的物件。

    他的眼神我曾经见过的。

    针对血肉模糊的尸体进行处理,入殓师一开始不太能接受,于是有幸见过一些犯人,以及枪决现场。

    那些杀过人的犯人就是这种眼神。

    他们把人当做一个东西一样,毫不在意。

    刀疤男已经跨越了那条线,他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撒发着截然不同的气息,杀人对他来说不过是麻烦点,但像吃饭喝水一样寻常的事,所以他满不在乎人命。

    他杀过人。

    刀疤并不理会我的话,轻而易举的压制了我的挣扎,把我像拎鸡仔一样又拎回墓室,撇到墙边,我回身看到只有他一个人进到了墓室里,他们的那些同伙都还在外面。

    就算我现在跑出去,照样还是会落到他的手上。

    他笃定我跑不了,才放的我,我攥紧拳,心里不甘!

    这个人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两边小龛里的东西明显少了一些,那对青花瓷瓶果然不见了,我默不作声的看大黑汉背的大包——完全放得下。其他的那些陪葬品被翻得乱七八糟,书页和钱币之类的散落到地上,被扔的到处都是,还被践踏的一塌糊涂。

    一片混乱,什么也不剩。

    我只觉得难过。

    明明我都舍不得把他们挪动一毫。

    消息还没传回去,就眼睁睁的看着它被毁了。

    大黑汉子蹲在地上用脚拨着一堆东西,看刀疤又把刚放出去我拎了进来,斜眼看他。

    “下地有用。”刀疤也懒得解释太多。

    这些人果真是盗墓贼,我心里咯噔一声。

    他们怎么知道的,这里新发现有墓?!

    我们不过上午接到的消息,中午前脚往这里走,而我到这里才多久?

    这些人快的立刻后脚就到了!

    这里具体是哪我都不知道,还需要村长领我进来,他们又怎么把位置能摸的这么清楚?为什么到的这么及时?

    还这么凑巧?

    老村长说过,墓是村民最先发现的,会不会是村民说出去的?

    不,不应该,他们报警时候,警方肯定就叮嘱过的,没道理看我们碰到一起打架。

    他们到底是从哪个渠道知道的?

    “那正好,我转了一圈,里头简直寒酸的很!”汉子说着走过来。

    “陆家的东西他妈的不可能只有这么点烂货!”

    汉子弯下身猛地扯起我头发,强迫我抬头,他瞪着眼睛骇人的盯着我,斜了一下嘴。“正好问问他。”

    好他娘的疼,我觉得我的头皮要被拽下来了!

    我拼命抓住黑汉子的手想让他把我松开!

    他的手像钢筋一样牢牢箍在我头皮里!

    我注意到他们刚才直接称呼“陆家”,他们怎么知道墓主人是那个所谓的“陆家”?

    他们竟然比我们更了解这个墓。

    可能在村民报警通知我们之前,甚至在山洪冲出墓之前。

    他们就通过其他渠道知道这里有一个墓了?

    “傻批小子,我们进来的时候,你他妈就蹲在这里。”

    “给我说,你找着啥了?”

    我痛的头疼,动动嘴,但内心十分抵触,并不想告诉他们我发现了什么,说了我就是从犯,把墙里面还有另一处墓室的事儿告诉他们,不就是助纣为虐,我不乐意。

    已经损失很多了。

    而且我不知道怎么说,我说我听见墙里面有人唱戏吗?

    “死逼赖子。”

    没想到汉子压根没等我开口就已经耐性告罄,揪着我头发就按着我往墙上撞!

    哐!

    “你他妈说不说?”

    咣!

    “操你妈还给你脸了?”

    等汉子再一次开口问我的时候,血已经顺着我眼睛淌下去,我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只看到周围一片红色,眼前景象那么混乱,以及黑汉子张张合合的嘴。

    然后我再一次被按着往墙上撞!

    我这才慢慢回过神来,他们还在刑讯逼供么。

    声音真响啊。

    咣咣!

    流血是因为我的头破了。

    被他按着在墙上撞破的。

    我现在也被按着头在往墙上撞。

    等我视线不那么混乱的时候,我意识到这是汉子第二次停了下来,第三次在问我问题。

    我的视野里只有一片红色,别的东西也朦朦胧胧,只有不清晰的轮廓。

    什么都看不见。

    耳朵在发出嗡鸣,声音很大。

    什么都听不见。

    这时墓室里突然又响起了那女人唱戏的声音。

    忽远忽近又难以忽视,是鬼魂在尖利哀唱,在这人迹罕至的荒山里,黑灯瞎火的半夜时分,显得更是诡异至极。

    戏曲声音的音量比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要大的多,于是给我一种错觉,好像它每一次停顿,都在靠近我们,一点一点,一点点的离我们越来越近,现在已经很清晰了,意味着它离我们非常近,可能就贴着墙的另一面。

    但我仍然听不清唱的是什么,也许下一次停顿过后,它就能到我们这边来,杀光我们所有人。

    我看着那面视野里带血的墙,心里无端的涌现出不详的预感。

    但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愣愣的看到,刚才还占有绝对主导优势的这两个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变得相当难看。

    汉子丢开我的头发,两人瞬间退到我后面去,应该是临近墓室口的地方,方便他们随时看情况不对就跑出去,反应迅速相当专业,只有我摊在小龛边上,离那面墙最近。

    我没了支撑,不由自主的滑跪到地上,头很重,满脸湿乎乎的东西,根本站不起来。

    我缓了很久,等五感开始恢复,才慢慢回到现实,我眼间全是重影,坐到地上难受着。

    恍惚间抬手摸了摸我的头皮,确认一下还在不在我的头上,结果摸到一手铁锈味黏腻的血,同时头蛰的很痛。

    原来我满脸都是血。

    我缓慢的伸手,把眼睛里的血擦出来,用力眨了眨眼睛,慢慢能看清周围的景象。

    好疼。

    我才感觉到我的头上火辣辣的痛感,但只是不停的在流血,没有白色的脑浆之类的东西流下来,说明至少我脑子没漏。

    那我还有救。

    在墙上撞得我脑子翻江倒海,成了浆糊一片,恶心的直想吐,我不受控制的跪在地上开始干呕几下。

    那两个盗墓贼站在我后面没动,也没发出声响。

    许久,我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我还在干呕。

    我拼命再一次忍住咽喉习惯性的呕吐动作,强行咽下去。

    今天我的喉咙真是多灾多难,我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不能再这么呕下去,否则我嗓子迟早得坏,我在戏曲声中摇晃着捂着伤口回头,想看他们是还站在原地,还是已经跑出去了,要是跑出去了更好,最好全跑了,我就能回去了。

    可惜他们依然站在墓室口挡着路。

    最诡异的是他们的表情。

    那一瞬间我被他们的表情看楞了。

    他们的表情非常,非常之扭曲、那是极其恐怖且恍惚的神情,像是这个曲子勾起了他们曾经的什么经历,使他们陷入极度的恐惧之中。

    很多老人年纪大了以后,会患有阿尔茨海默症,心理会变的像小孩子一样,忘记亲人,非常无助且恐慌,想要找爸爸妈妈,或者让重新认识的子女不要离开他们的身边,有一个老太太去世之前,要求女儿千万不要丢下她去上厕所,她怕女儿走了以后,有人会来杀了她。

    老人最后还是被自己吓死了,那死后的面容并不安详,和这两个盗墓贼现在的模样,简直一模一样。

    他们竟然在害怕这个声音?

    他们在这个声音里经历过什么?

    为什么在害怕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