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共东风放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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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输赢

    前面长清斋将近,李牧延与她告了辞,重新上轿。

    她回到大厅里,烛灯还在燃,那两人也还在原地站着。

    她做了轻松的神情:“你们两个别愣着啦,这次千鸢会时间紧,你们也得帮我做,现在要是没事儿,就去给我裁一些绢来。”

    孟寻跑过来:“师父是下定了决心,仍要在这千鸢会上夺魁吗?”

    她皱起眉:“你说呢?”

    “这……”孟寻回头朝岳澜看了看,不安地道,“那你的婚约……”

    “眼下的事情要紧,离千鸢会没多长时间了,我们的纸鸢还没做呢,你们怎么还站着,快去啊。”

    孟寻嘟着嘴,走了回去,岳澜在他说话前先开了口:“听师父的,走吧,我们去裁绢。”

    他顿了一顿,只得点头:“好吧。”

    二人坐在院中,厅内只余一人,一灯随风轻晃,两边各自思量。

    又一年重阳,岁岁相似。

    今年千鸢会比赛方式与去年无异,只是因为去年鸿渊坊那一只巨型孔雀太费人力,曾遭给比赛场地善后的衙役们抱怨,说场地人多地上乱丢的东西也多,还对小花小草有影响等等,今年县衙早早下了规定,但凡参赛纸鸢都有规格,拒绝过大,也顺带拒绝过小的纸鸢参加比赛。

    另为了避免善后人员再抱怨,今年参赛的只能携带一位助手到现场。

    一大早,孟寻换了身新衣,跳到了骆长清面前:“师父,我们出发吧。”

    她往他身后看:“你跟我去?”

    “对,今年我跟你去,大师哥还没起呢,就让他在家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啦。”他推着人往外走。

    骆长清抬头往楼上瞥了一眼,略带失落:“好,那我们走吧。”

    两人走出了门,孟寻方回头望,耸了耸肩。

    大好天气,城郊仍曲水流觞,人声鼎沸。

    杨沈两家依旧在评判席上高坐,顾掌柜与赵大娘今年没有来,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两家生意人。

    第一轮观赏性展示长清斋与鸿渊坊没有碰上,但毫无疑问,两家都过了第一轮,在第二轮放飞比试中各自披荆斩棘,到了最后决逐,依旧是他们两方对上。

    骆长清与陈升鸿再度站在比试场上,这般细看,她竟才发现,陈升鸿比上次见面憔悴了不少,那眼底黢黑,眼里还有血丝,只是神色依旧傲然,他斜眼向她这边瞥了瞥,又往她手中纸鸢看了眼,勾起嘴角不屑一笑。

    孟寻凑到骆长清耳边,低声道:“我听别人说,陈掌柜为了这次比赛,连着数日未休,研制出了很特别的纸鸢。”

    他说着往陈升鸿手中的东西看,却嗤笑道:“呦呵,果然是新样式,终于不是燕子和孔雀了,不过也就是一方方正正的板子么,这东西我都能做出来,难为他还数日不眠不休。”

    他又一挑眉:“师父你再看那造型与绘画,一看就没用心,这都能过了第一轮,八成是因为他们今年给比赛出了资吧。”

    他这话的声音稍大了些,旁边观望的百姓听了,顺话议论着,距离不远,有些话钻入他们耳中。

    但听一老者道:“鸿渊坊今年是下了本的,知道吗,今年他们要是再不赢啊,就要关门了。”

    一年轻人忙问:“输一两次比赛不至于关门吧,鸿渊坊就是再怎样输,这么多年的声誉还是在的,总不会没生意,难道还做不下去不成?”

    “你想一想,连输两年,生意肯定会一落千丈的,我也是听说,陈掌柜与人做了赌,再输就撤掉鸿渊坊的纸鸢改成其他的生意。”老者回道。

    年轻人惊讶:“那陈派纸鸢岂不是也要断了,可惜可惜,但话说回来,陈掌柜好歹是鸿渊坊大掌柜,也不是旁人叫他关他就关的吧,他跟什么人赌啊?”

    “这就不知道了。”老者叹了口气。

    孟寻也叹了口气,惊慌地摇着骆长清的胳膊:“师父你冷静点儿,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别心软啊,他们说的未必是真的。”

    骆长清摇摇头:“你看陈掌柜这次费尽了心,应当是真的。”

    沈芊芊与李大人也许都知道,所以才提前来找她,只是他们没好意思把这详情告知与她。

    孟寻更慌了,之前希望她能放弃竞争,先听沈芊芊的话考虑自己的婚约,但很显然她并没听,既如此,那就得一心赢了这个比赛,总不能两头都没落到好吧。

    他连忙抓着她又道:“要是真的更好,鸿渊坊关门了,我们就没有了这么个对手,怎么看都不亏啊。”

    他生怕她这时候起了不该有的慈悲,往旁边看看,继续道:“而且你看鸿渊坊那只是什么玩意儿,这东西也好意思拿过来比赛,陈掌柜八成是在睡梦中呢,咱们就算想输也难啊。”

    骆长清看向那只纸鸢,那拍子纸鸢方方正正的,不像沙燕或者其他类似飞禽那般有着精美的弧度,当中的支撑竹条就横竖两根,其他的都用在了四边,蒙面也没有过多装饰,只有黑底上画一尾红鱼。

    它虽然不与那千篇一律的沙燕类同,但也的确不起眼。

    她笑道:“我没心软,可陈掌柜也没在睡梦中,这是斗尖子拍子,专门用于决斗的。”

    “啊?”

    “你仔细看看,这纸鸢虽然方正,但棱角分明,四个角都极尖锐,而且四面骨架连接处都有东西突出。”

    孟寻又往那纸鸢多看了几眼,寻常纸鸢大多是模仿了飞禽,为了肖像,周围都会呈圆弧状,像这样全部笔直,并且留出四个尖角的很少见。

    “原来这种类型还有专门的名字,斗尖子拍子?”他嘀咕着,忽而瞳孔一缩,“那四角还有刺针突出来。”

    纸鸢上添加修饰不违规,但添加刺针的他第一次见。

    “这又是尖角又是刺针,是存心想把我们的纸鸢刺破,我还道陈升鸿糊涂了,原是处心积虑。”

    纸鸢靠完整的蒙面来承风泄风,但凡有一点破损,就没法维持平衡,不管风力如何必然坠落,即便是他们放飞技能尚可,让纸鸢本身躲过攻击,但其下的拉线较长,想全然躲避不容易,若是刺针将拉线弄断,这比赛也就直接落败了。

    “真是居心叵测。”孟寻狠道,“师父,我们绝不能输。”

    骆长清微微一笑,但听县丞一听令喝,两方纸鸢乘风而起。

    众人抬头朝两只纸鸢看去,风力平稳,他们飞的也四平八稳,规格都差不多,起飞速度与放飞高度都没有太大差别,他们看了半晌后,被阳光照射的昏昏欲睡。

    今年他们多少有些失望,比起去年鸿渊坊的那只震撼人心的巨型孔雀以及长清斋那别出心裁的微型蝴蝶,今年的两家看上去都没有用心。

    也许同行总有些心有灵犀,长清斋这只也是拍子纸鸢,拍子纸鸢的轮廓相对于硬翅来说比价单一,也没有各个部位区别分明,它更像是一个整体。

    鸿渊坊那平平无奇的黑底红鱼就不说了,而骆长清手中这只拍子纸鸢,也只不过是极其寻常的祈福仙童造型,双髻的童子,着大红与大紫相间的花衣,面带笑容,拱手作揖。

    这样的图纹,莫说纸鸢,便是家家户户的年画上都能瞧见,只是毕竟是长清斋,做工与绘画都精湛,过了第一轮也说得过去。

    “所以说,去年是各有千秋,今年大家都变客气了,拿了这寻常的纸鸢来糊弄,我看啊,照这样,往后的千鸢会也没有再办的必要了。”评判席上的人亦多有抱怨。

    话才落,却忽见鸿渊坊那斗尖子纸鸢猛地改了方向,朝着旁边的纸鸢攻击而来。

    昏昏欲睡的人们陡然惊醒,评判席上诸位亦瞩目过来,只觉这才有了竞争的模样。

    那斗尖子拍子四面都是尖锐的角,不偏不斜朝祈福童子撞击过来,祈福童子不过普通绢丝蒙面,但凡被那刺针一碰必然破损,可这其下执线的女子却像是走了神,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眼看那刺针将近,有好心百姓忍不住大喊:“骆姑娘,你快躲啊!”

    骆长清抬头看着上方,手上却没用动。

    孟寻也急了,他不由分说要去掌线,还没触及却被灵巧躲过,骆长清冲他笑:“不用着急。”

    “怎么不着急啊。”他咬牙切齿,“被戳破我们的纸鸢可就掉下来了。”他说着仍要去抓线轮,可眼前人再度躲了他的手,他不予废话,待再要夺,却听周遭一阵惊呼,他猛然抬头看,但见对方那只纸鸢已经撞上了他们这只。

    他隐约听到绢帛开裂的声音,想再夺线轮已是来不及,只能懊恼地跺着脚,愤愤道:“师父你干嘛啊……”

    正抱怨着,却又听一阵惊呼,他再度抬眼,那后话忽顿住。

    那斗尖子拍子刚好撞到的童子作揖的双手,双手处的绢帛开裂,一条红色飘带从仙童手中滑出,飘带为红色锦缎所制,下缀流苏,随着纸鸢浮动,斩落摇摇晃晃的光圈。

    “原来童子手中暗藏机关,实在精妙啊。”众人还没来得及震惊,又有人大喊,“看,上面还有字。”

    众人目光不移,定睛看着那大红锦缎上金色字样。

    陈升鸿也带着疑惑,眯眼向那字迹看去。

    听围观者朗声念:“和气致祥。”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很明显吗,就是说大家讲和,别争了。”

    陈升鸿微缩瞳孔,向旁边看过来。

    此时,这“和气致祥”的祈福童子终究还是挨不住了,那开裂的绢帛漏了风,纸鸢平衡力被破坏,它带着那一条缎带,自空中幽幽旋转,缓缓落地。

    另一只亦完成了使命,紧随其后落在地上。

    “长清斋,输了。”耳边听有人敲了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