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共东风放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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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不堪离别意

    秦六敲完桌子,再度宣判:“今年千鸢会,鸿渊坊胜。”

    陈升鸿没做声,又向旁边看过来。

    而李大人起身,缓声道:“鸿渊坊胜,但长清斋也没有输。”

    秦六愕然,小声道:“先落者为败,胜负已定,大家有目共睹啊。”

    百姓们不明就里,议论纷纷。

    却听陈升鸿忽道:“大人所言极是,我可以作证,长清斋没有输,那祈福童子飘带流苏先着地,但不算纸鸢本体落地,按照规则不能算输,其实我的纸鸢与她的是同时落地的。”

    他说罢向骆长清走来,面色依然冷峻,却实实在在向她行了一礼。

    骆长清道:“我欲讲和,却没有故意让你,只盼往后大家各自为营,不再相互叨扰。”

    “我明白。”陈升鸿回道。

    连他也如是说,秦六自是无话,与李大人商议几句,随即重新宣布:“今年千鸢会,鸿渊坊与长清斋同胜。”

    百姓们很快便坦然接受,毕竟无论谁输谁赢,对他们也没什么影响。

    结果既定,陈升鸿有机会仔细看了那纸鸢上的缎带:“原来是用了套环来扣楔连接的。”

    “没错,这就是上回给李老板那折叠纸鸢同理的连接方法,只是我记得陈掌柜是不屑我随意更改连接法的。”

    陈升鸿立即昂起头:“当然了,我早就说过,先人留下的心血,不得更改。”他板起脸,转身欲走。

    见李大人走过来,叫住了他。

    李大人站在他二人面前,先恭喜了他们,又道:“下个月家母寿辰,两位可否为家母做一做贺寿纸鸢?”

    孟寻在一旁插嘴:“贺寿纸鸢只要一家来做不就是了?”

    “诚然如此,但两位同为第一,本官对你们的纸鸢都十分欣赏,难以取舍,两位可否应允?”

    二人如何听不出李大人是想趁机拉近他两家关系,不管两人对对方有何看法,眼下却也不好拒绝,都低头回道:“义不容辞。”

    才说完,又瞧沈芊芊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面带微笑,对骆长清耳语:“原来那天你在路上跟我说,不会叫鸿渊坊输掉的,是这个意思。”

    骆长清点头:“我答应了你,那你呢?”

    沈芊芊当即后退一步,一拍心口:“我当然说话算话,我爹刚才已经答应我了,回去就给他写信,保证陈二公子很快就会回来。”

    陈升鸿困惑:“什么,你有办法把我弟弟叫回来?”

    李大人也不解:“为什么骆姑娘要叫陈二公子回来,而为什么又是杨少奶奶有办法?”

    他被绕的有点晕,这都什么错综复杂的关系?

    日暮晚归,孟寻这颗心今日几起几落,此时又轻松起来,在骆长清身边蹦跳着:“原来师父想了这一出法子,鸿渊坊即便是胜了,咱们也没有败,我回去跟大师哥说,他一定会高兴的。”

    骆长清的脚步微顿:“他会高兴吗?”

    “肯定的啊,你不知道,他之前有多……担心,这结果最好,他会高兴。”

    “既然担心,今天为什么不跟我去呢?”

    “这个……”孟寻挠挠头,“师父你也不能这样偏心啊,今年带我玩一下不行吗?”

    “我没偏心,只是有些奇怪而已。”她答,走的有些心不在焉。

    孟寻看看她,思量半晌,支支吾吾问道:“师父你其实很在意他的吧?”

    “你们三个我都在意。”她不自然地笑。

    孟寻不知还要说什么,叹了口气,跟上她的脚步。

    刚一进长清斋的大门,他即扬声喊:“大师哥,我跟你说哦,今天的千鸢会……”

    厅内无人,也没点灯。

    两人对望一眼,这不像是岳澜平日的作风。

    孟寻怔了一怔,惊恐地往楼上跑:“他莫不是烧坏了,还没醒吧?”

    骆长清愣了一愣,一把攥住他:“什么烧坏了?”

    孟寻带着哭腔:“师父对不起,我骗了你,大师哥生病了,早上烧的很厉害,所以我才跟你去的,他怕影响你,不让我跟你说。”他边哭着,边喊,“大师哥你不能死啊……”

    骆长清被他这几声喊得双脚发软,两人跌跌撞撞闯到岳澜的房间,慌乱地扑进去。

    房间里空荡荡,床铺叠的整整齐齐,没有人。

    她刚要松口气,忽听孟寻又尖叫:“糟了,大师哥一定走了!”

    “走了?”她陡然抬眼,“为……为什么?”

    “师父你今日的打算也没提前告诉我们,你当真看不出来他有多伤心吗?”孟寻在屋内焦急地徘徊了两步,“他能去哪里,我们赶紧去找找吧?”

    “对,对,赶紧去找。”她颤巍转身,才刚动一步,却脚下一软摔倒在地,方才那句话不断萦绕耳边,他在伤心吗,真的吗,他伤心而去,他从她身边离开了?

    “师父,你怎么了?”孟寻连忙回头扶她,帮她理了理衣襟,一抬头,忽地愣了。

    他看见这张脸上有泪划过。

    落泪的人尚还不自知,忘记了擦拭。

    他又低下头,将人扶起来:“也许他还会回来的。”

    骆长清似没听见,只胆颤心惊向前走,身子摇摇晃晃,孟寻又伸手去扶:“师父,你不要这样。”

    “我没怎样啊,我们赶紧去找。”她慌乱地道。

    孟寻摇摇头,不再说话,攥紧她,与她一并往楼下走。

    刚下楼,却见熟悉的身影正往里进。

    进来的人见到他们,面上有些惊愕:“师父,阿寻,你们已经回来啦?”

    两人傻傻看着他,谁也没说话。

    岳澜在桌上放下手中的东西,点亮厅堂的灯,又看他二人:“你们怎么啦?”

    孟寻几步跨过来,大喊:“你上哪儿去了?”

    岳澜被这声音吓到,迷惘地回:“我……我去看大夫啊,不舒服也不能一直撑着啊,刚刚买了药。”

    他往桌上的纸包一指,又拿起旁边的酒坛,小心翼翼道:“我还顺便买了些菊、花酒。”将酒坛往还在楼梯边站立的人方向扬了扬,“师父你不是喜欢喝的么,今年没有时间酿,只好去买了些。”

    骆长清似才回神,按住扶栏,深吸好几口气,快走几步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你……你再不要……”

    岳澜手中东西险些落地,他连忙将酒坛放到桌子上:“再不要……什么?”

    骆长清的心浮沉几番,又慢慢沉寂。

    再不要乱走,再不要离开,再不要让她像方才那般害怕,这些话,如何说?

    他若真要走,她有什么资格去阻拦?

    既然没资格阻拦,何必说些闲话扰他的自由?

    她定定神,浅笑道:“再不要生病了不告诉我。”

    岳澜点头:“我知道,以后不会了。”

    她抿抿嘴,双手滑过他的衣袖,触碰到他的手,冰冷触感让她又是一惊:“澜儿你手怎么这么冰?”她不由分说将他的手攥住,放在嘴边轻呵。

    岳澜面上一红:“没事,大夫说我着凉了,手冰一些是正常的,吃过药很快就好。”

    她见他神色,也忽而反应了过来,这已不是幼年的他们,她松开手,想了想:“我去给你拿个手炉来,等着啊。”说着连忙往楼上跑。

    孟寻在下面喊:“这才几月份啊,就用手炉?”

    “你又没生病,你怎知生病的人不冷,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楼上的话飘下来。

    孟寻吐吐舌头,朝身边的人道:“大师哥你该放宽心了,我跟你讲啊,今日千鸢会上……”

    她很快又下了楼,果真拿着个崭新的手炉递到岳澜手中。

    孟寻更是讶异:“师父你这个天气就买了手炉啊,你很冷吗?”

    她沉默了一下,才道:“其实,这是给阿陵准备的,去年下雪的时候,我曾跟他说,回头给他买个手炉。”

    岳澜低头看了看:“给阿陵的,那我还是不要动……”

    “你用是一样的,这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他人也不在,我是记着这事儿,可他未必还记着,何况,他如今也不需要我送他这些了吧?”

    “这倒是。”两人点头,而想起陆陵,同时又惆怅,孟寻叹气道,“他是第一次离开我们,也不知道一个人在京师怎么样了。”

    “你忘记了,还有我弟弟啊,他们两个会相互照应的,而且,还有小风在那儿呢。”骆长清道,“不过小风也该玩够了,我已经给瑾玉和阿陵都去了信,叫他们尽快安排小风回来。”

    “对对对。”孟寻附和,“顾掌柜一直在问呢,赶快让小风回来,好家伙,小风不回来那老先生天天就抓着我去学字画,还真看得起我,我像是能坐得住的人吗?”

    “嗯,等他们回信。”她点头,抬眼看看窗外,夜幕四起,她看着面前二人,“今儿过节,要不,我去做几个菜吧。”

    “咔嚓”一声,有人的手炉掉到了桌子上。

    又听“咣当”一声,有人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孟寻扶着桌角爬起来,举起一只手:“不劳烦师父费心,我去做,我去做。”

    他的厨艺虽然不及岳澜,但做出来的菜好歹是能吃的,很快饭菜摆满一桌,三人围坐桌前,孟寻开了酒坛,另两人却没有举杯。

    他好奇道:“怎么,都不喝了?”

    骆长清有些羞愧道:“我好像一喝酒就话很多,还是算了,万一说错了什么话,那不是很丢脸?”

    “能说错什么话啊?”孟寻不解,“在我们两个面前怕什么?”

    她笑了笑,以前是不怕,现在却不敢了。

    是怕有些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心事吗?

    她不喝,孟寻只得不再劝,转而看向岳澜,岳澜亦是摇头,这一回他倒是明了:“嗯,你不喝就算了,反正你醉酒之后啊……”

    “怎么样?”骆长清笑问。

    孟寻嬉笑两声:“大师哥醉酒后爱乱亲人……”

    “喂!”岳澜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他起身去抓那多话之人,孟寻早有防备,跳起就跑,一面跑,一面仍在说,“还是抱着人强吻的那种,师父你以后可得管着点儿啊……”

    岳澜追不上他,回身向屋内的人心焦力竭的一笑:“师父,你不要听他乱说。”

    骆长清的眼眸略过他的脸,望向门外的夜色,轻轻点了一下头:“我知道。”

    无人追赶的孟寻自己又跑了回来,从他们中间走过去,沉默了片刻,抱着酒坛哀叹:“都不喝,大师哥你的酒不是白买了?”

    两人慢慢向他看过来,若有所思:“这不是还有你吗?”

    他顿觉不妙:“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想知道,你喝醉了会做什么……”

    窗外升明月,天涯同相望,阴晴圆缺,自古总难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