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过后，长清斋的生意又有了起色，加上要为李大人的母亲准备寿礼，骆长清有些忙碌。

    她坐在厅堂内，画那贺寿纸鸢的图纸，天气很好，店里的客人不少，外面的行人也很多。

    她偶尔抬眼往门外看看，再低头画一会儿，再抬头……半天过去，她发觉今日外面有些异常。

    每次抬头，总能看见同一群人来来回回地忙，他们数次从门前经过，都抱着一堆东西，东西有大有小，用红布盖着。

    “采买这么多东西，这是哪家要办喜事啊？”潍远县不大，若是大户人家有喜事，整条街都该知道才是，但她左思右想，也没想起来。

    最近的喜事，也只有县令家的老太太寿辰吧，但李大人绝对不会如此张扬，何况这些人也不是县衙中人。

    她再定睛向那些人看，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小小的个子，鸡窝一般的头发，是乌衣寨的何小飞。

    乌衣寨要办喜事？

    那位徐大当家是追爱成功了，还是另寻良缘了？

    她笑了笑，琢磨着是不是要给县衙再添一份贺礼。

    又半晌过去，这些山匪们还没散去，却听街上再次有些异样的喧嚣。

    声音是从对面那家杨家竹材店里传出来的，做生意的，遇上不太好伺候的顾客也不稀奇，何况杨家这个分店的店掌柜本也就是看人下菜的主儿，惹火顾客就更不足为奇了。

    起先她没在意，但那叫嚣声越来越响，直引得路人纷纷围观，他们也不由凑近门边看过去。

    这一看，却见那店门前站了数十人，都在一个挺拔的男子身后，这些人里面便包括了这家店中掌柜和伙计，其他人也大多眼熟，是另外店铺的一些人，而那男子，正是杨连喜。

    在他们对面站着的是杨连祁沈芊芊夫妻以及两三个丫鬟下人。

    “这看样子是要闹事啊。”孟寻搬了个凳子，顺便拿了一包瓜子，饶有兴致坐在门边。

    “杨少爷要把联合经营的店铺管理权收回来，杨连喜当然不同意，那些联合经营的店铺老板都是自己做营生的，生意一直是与杨连喜沟通，现在被杨连喜鼓动，相约在此处帮他讨说法呢。”顾掌柜也从隔壁凑了过来，抓了一把瓜子道。

    孟寻惊异：“您怎么这么清楚？”

    “一打听不就知道了。”顾掌柜吐出个瓜子皮，“杨连喜如今不敢明着与杨少爷对着来，就找了这些店铺老板，你看看这要打群架的阵势，恐怕他是早憋了一肚子气。”

    “杨少爷这边势单力薄，岂不是要吃亏，我们要不要帮他们报个官？”岳澜在旁道，一面说着，也不自禁地嗑起瓜子。

    “人家自家的事儿，我们还是先看看再说吧。”顾掌柜摇头，“以免弄巧成拙。”

    几人于是又看了会儿，看那杨少爷先站出来，温温润润地讲了许久。

    但效果不甚明显，对面看上去有些不耐烦。

    继而见沈芊芊上前去，声调陡然提高，语气也十足凌厉，因她的功劳，很快，两方争吵起来。

    待吵了一阵儿，不知是谁喊了声：“还说什么废话，杨少爷今儿若是不肯把咱们这些店的管理权还给我们杨大掌柜，我等是不会让你走的。”

    杨连祁好言道：“你们之前所有的利益与待遇都不会变，为何非要多此一举呢？”

    “我等做生意都讲个信义，你将杨大掌柜逼至如此境遇，其为人我等不敢恭维，往后也不敢跟杨少爷合作。”

    杨连祁摇摇头：“我会给你们时间让你们了解我，但今日恕不能让步。”

    既然事情已经闹开，他这时候退缩，往后再想让其他人服气就难了，除了这些联合经营的店家，他还有数十家直属经营的店铺等着收回呢。

    “那还等什么，我们今天是必须要替杨大掌柜讨回公道的。”这边有人喊着，其他人随即附和。

    人声嘈杂中，杨连喜勾起嘴角一笑，眼中狠戾闪过。

    “自己倒是不用动一根手指。”顾掌柜捕捉到那一抹笑，嗤道。

    “杨少爷那身子骨是经不起折腾的，而杨连喜真的敢要他的命。”骆长清惊道，“不行，我们还是报官吧。”

    旁边几人想了想：“那还是赶紧去吧。”

    他们当即起身，还没有出去，门前忽有一道红影闪过。

    徐燕来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挡在了他们面前。

    今天她乌衣寨好些人在这儿采买物品，她会在附近倒也不稀奇，但见她衣摆一甩，向几人挑眉：“这事儿我替县令大人做，不要叫他操劳了。”

    说罢便潇洒地朝那熙攘人群走去。

    身后几脸迷惘，顾掌柜咂舌：“我没听错吧，山匪干起官府的差事来了？”

    他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而很快，又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但见徐燕来拍了几个巴掌，人群忽有数十人整齐又迅速地向她聚拢过来，她再往前一指，这些人箭步上前，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以杨连喜为首的这一帮人全都被抓住了。

    叫嚣的人瞬间闭了嘴，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徐燕来向周围惊呆的围观者扬扬手，快步走到杨连祁面前：“杨少爷，这些人怎样处置？”

    杨连祁愣了好一会儿，才连忙拱手，结结巴巴道：“请……请姑娘放了他们。”

    “什么？”

    “好端端的，姑娘……你抓他们干什么？”杨连祁焦急地往她身后看，“各位掌柜，堂兄，你们都没事吧？”

    这些店掌柜相互对望着，还没从惊吓中回神。

    徐燕来蹙眉向他道：“我是在帮你啊，这些人刚才不是要打你吗？”

    “我们正在协商生意上的事儿，言语的确有过激之处，但怎么可能会动起手来，姑娘快请放人啊。”杨连祁急了，往前几步走到那些山匪面前，“莫要伤到他们。”

    他伸手要去拉人，而面前山匪只抬臂一推，他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徐燕来的眉头皱的更紧：“如果你们不是在打架，那我出手岂不是毫无用处？”她眯了眯眼，“不行，当街造成混乱也是不对的，这些人还是要抓。”

    杨连祁一时不知如何去说，情急之下又想去解救那些人，但没什么用，他接二连三地被推了回来。

    当他又一次被推倒在地，围观者终于看不下去了，顾掌柜起身道：“我看，现在不报官都不行了。”

    很快，李大人携一众衙役赶来，周边百姓自动让了路，他穿过人群，站在徐燕来对面，黑着脸听在场人叙述了详情，而后冷眼看过来：“给我放人，否则将尔等匪徒全部抓进大牢。”

    徐燕来面带笑容准备邀功，还没开口，听此话渐渐冷了脸再笑不出来，好心办了坏事，弄巧成拙也不知该怪谁，可是对方已认定是她的错，她也不屑于再多做解释。

    她怔了片刻，冲着来人哼了一声：“你叫我放我就放啊，我是匪徒没错啊，匪徒听官府的话很没面子的！”

    话已至此，她索性又拍拍手，身后的山匪们立刻将所束缚之人钳制得更紧，这些掌柜们忍不住发出痛呼。

    杨连祁更是着急，跑到李大人身边：“请大人尽快救他们啊，不要让他们被伤到了。”

    李大人点头，再向前看，厉声道：“路人退去，各自掩门！”

    围观百姓们连忙窸窸窣窣地散去，街道两旁的商户们亦听命纷纷掩上了门。

    他们当真仅掩着，门缝里有诸多双眼睛探过来。

    长清斋这里，索性就只敷衍地关了一扇门，孟寻与顾掌柜挤在那凳子上，天大地大看热闹最大。

    但见李大人抬手，命令身后官差们上前来。

    徐燕来有人在手丝毫不惧，她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嘴角却冷笑：“大人切莫妄动啊，匪徒可是下手没轻重的，万一伤了这些人，都是大人你的责任。”

    杨连祁一听，脸上当即苍白：“大人不要硬来啊，不能伤了我堂兄和这些掌柜们。”

    后面县尉听不下去了，接话道：“那依杨少爷来看，要怎么办呢？”

    “好好说话，讲讲道理。”

    “杨少爷的好话不是都已经说了吗，匪徒可听了？”

    “我……”杨连祁顿了顿，不与他再说，重看向李大人，“大人听我一言，安危重要，当真不能硬来。”

    李牧延深吸了口气，向他道：“好，本官答应你。”

    杨连祁一喜：“大人明智。”

    可是，又该如何要这女匪放人呢？

    李牧延冷声同问：“你要怎样才会放人？”

    徐燕来带着几许讥讽：“既如此，也不难啊，大人知我心意，要不你从了我，我就放人喽。”

    一众衙役们顿时嗤笑起来，两旁暗中观望的百姓们也不由窃窃私语。

    “山匪就是山匪，好不知羞耻……”

    议论的话传到徐燕来耳中，她淡淡一笑：“没错啊，山匪当然不知羞耻了，大人可应啊？”

    李牧延的脸色铁青，愤然拂袖：“再胡言乱语，休怪本官不客气！”

    见他神情，徐燕来亦恼了，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刀，朝身后一抛。

    那就近的山匪接住短刀，立即将刀锋贴在了旁边一人脖颈间，这位留着八字胡的店老板生平没遇过如此场面，双腿发抖，哀嚎不断。

    他一嚎，杨连祁更是焦急，不做多想又要往前扑救，然而被身边衙役一拉，他前进不得，只得再三哀求：“大人请冷静。”

    李大人果真一时没动，只是攥紧手，强压着怒气。

    徐燕来瞥着他，垂了垂眸，又道：“好吧，终身大事不可儿戏，我也不能逼大人这么草率同意，我做个让步。”

    她向他靠近，往自己面上一指:“大人亲我一下，我就放人，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