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共东风放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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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贺寿

    很快,李老太太寿辰到,李大人于厅院摆席,邀了些友人,算做家宴,不与公事相关。

    只是未曾想,博州刺史常大人忽然到访,叫他措手不及。

    潍远县隶属博州,这位刺史大人的官级正在他之上,他自恃在潍远县为官并无叫人过于诟病之处,但对方突然在这个时候登门还是让他心内不安,连忙整理衣冠出门相迎。

    好在这位刺史大人只穿了常服,虽为官多年但也和善,他对李牧延解释道:“本官有事路经此处,原本不予打扰,但听闻令堂寿辰,必须来道个贺,李大人一片孝心难得,本官家中亦有年迈的母亲,须知,往后可是陪伴一日少一日了,且要珍惜当下光阴。”

    李牧延浮沉的心安定了下来,将人请了进去,常大人不摆官威,叫他不必相陪,尽管去迎接其他客人就好。

    其他客人倒也不需要特别接待,他在门前见到了陈升鸿带着管家过来,迎了一迎,正好又见长清斋几人与顾掌柜一并前来,便等了他们一会儿。

    他一一向来人打了招呼,面对骆长清的时候,眉眼一扫,话语顿了一顿:“你的脖子怎么了?”

    这脖颈的伤痕不算浅,但已过了好些天,也不是十分明显,骆长清没当回事,何况挂点伤出门也不犯法,也就没有想到把它遮起来。

    却不曾想,这伤痕倒是叫李大人一眼看出来了,她只觉若照实说是做这贺寿纸鸢伤到,势必会给李大人心中增添负担,暗道该编个其他理由才是,只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到,唯有低头思量。

    她没回应,倒是旁边的顾掌柜生怕他们还怪他当时非要拆那竹篾,急着撇清:“这个都是那岳小哥,没个轻重。”他一面说,一面拍着岳澜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以后可要注意点。”

    话说完,见几人忽都神色各异,他怔了一怔,飒然反应过来,心中打了半天的鼓,却不肯承认自己说歪了话,眼珠一转决定走为上策,立马拱手道:“大人我什么都没说,大人我先进去了。”

    他很快就没了身影,身后几人听他这话,神色更怪了。

    陈升鸿冷眼瞥了旁边一眼,也拱拱手:“大人,要不我也先进去吧?”

    李牧延微点头,他又行了一礼,携管家大步往里走去。

    他走得坦然,管家文叔却一步三回头,琢磨了会儿,忍不住叫住他:“大公子,您有没有觉得这骆姑娘与那与岳小哥不太正常?”

    陈升鸿嗤笑了一声:“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文叔跑到他面前:“有关系,她与二公子可是有婚约的,这不是败坏咱们陈家的名声吗?”

    陈升鸿蹙眉:“婚约不是等华渊回来就要退的吗?”

    他之前不肯退这门亲,是因碰上了李大人提亲,那时候他生怕李大人会有所偏倚,后来见他会为他求情,也就知道大人还是看重他的,不再担忧,自然也没必要还攥着这婚事。

    何况经上回千鸢会那个“和气致祥”,他对骆长清的态度多少有些改观,虽然眼见长清斋生意红火还是有些不悦,但也断不会再动把人赶走的念头了,更不想再卑劣的去拿捏她的终身大事。

    “一日没退,这姑娘就还跟咱们陈家有关系,这事儿传出去,陈家岂不是被人耻笑?”文叔却愤愤不平。

    他倒无所谓:“传不出去的,放心吧,早晚都会退,现在管她那么多干嘛,我闲着没事儿做啊?”

    婚约传出去,骆长清穆家后人的身份也就传出去了,陈升鸿也好,杨连祁也好,也许各有思量,但全都心照不宣没有说出去。

    文叔还要说,他懒得听,正好也到了席位上,便岔开了话题。

    大门前,骆长清带两人与李大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也走了进去。

    他们刚一走,秦六就把李牧延一拉,低声问:“骆姑娘的伤,大人怎么不问了?”

    李牧延纳闷:“顾掌柜不是已经说了缘由了么,既为她徒弟所致,便不是遇上了歹徒,这就不归本官来管了。”

    秦六焦急地拍他:“那你怎么不问问她为何所致,他们两个人……”

    李牧延奇怪地看他:“脖颈上的伤痕有很多原因可以导致,摔到磕到,甚至还有可能是牙咬的呢,本官难不成这也要管?”

    “你……你既知有可能是那什么……你怎么不问她与那与岳小哥是不是有关系啊?”秦六简直要跳起来。

    他更是诧异:“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秦六捂了捂脸,心道蠢死你算了。

    他坚信自己没看错,他们家大人对那骆姑娘是有好感的,只是他不自知,也全然没开窍。

    “不行,这事儿我得寻个机会,帮大人打听一下。”他暗暗道。

    宴席开始,因为刺史大人,好端端的家宴仍然无可避免的充斥着官场的味道,他坐于正中央,想跟旁边人叙一叙家常,却发现没人愿意离他那么近,唯一坐在他旁边的李牧延又一贯严肃,叫他不由无聊。

    正逢李老太太在看两家送过来的纸鸢,无聊的人终于想到了话题,他轻敲了一下桌子,笑道:“潍远县每年都举办千鸢会,这儿的纸鸢做得好,本官早有听闻,你看看那两只纸鸢,一看便是佳品,不知是出自谁人之手啊?”

    李牧延便命人将那两只纸鸢展到他面前,回道:“此为两个纸鸢坊的作品。”

    他分别将长清斋与鸿渊坊引荐了一番,常大人低眉细看了一会儿,却不解:“既然是两家的,这怎么都差不多?”

    他眼前两只纸鸢,寿星手捧仙桃,眉眼惟妙惟肖,那白胡缕缕分明,宽大衣袖层层有序,下方一只仙鹤头戴红缨,颈系红绸,眼睛明亮如珠,一双洁白的翅上有繁杂暗纹,短翅与长羽各不相同,他以为那翅膀就是用飞禽羽毛所制,伸手分别摸了摸,发现都是用绢做的,不由露出惊叹神色。

    虽然也有些差别,比如说一只的翅膀末尾处仍勾了燕嘴图纹,这是鸿渊坊的标记,他们以沙燕为代表,不管什么样式的纸鸢,都会做个类似标记,而另一只的翅膀看上去好像大一些,除此之外再没什么不同了,这让他多少有些遗憾。

    “既然是两家献上来的,本该一较高下才是啊,这都是一样的,倒是没有什么可比性。”他叹道。

    李牧延暗暗摇头,他好不容易见这两家如此有默契,调解有望,还比什么比?

    他解释道:“家母寿辰,这纸鸢只做个道贺之用,原本也不是用来相比较的。”

    “可是纸鸢本来不就是用来比试的吗,要不,你每年办千鸢会是做什么?”

    “这……”李牧延顿了顿,目光回转,从一众客人身上略过。

    那宴席上的顾掌柜开口道:“常大人,贺寿纸鸢只重观赏,放飞就不必了,何况此处也没地方,如果您想比较,不妨您来评判一下外观,哪个更得您心?”

    常大人来了兴趣,在这两只纸鸢上来回看,看了半晌,觉得哪个都不差,再看一会儿,又觉得眼有些花,竟觉连两只有什么区别都看不出来了。

    顾掌柜又道:“常大人不妨拿起来看看。”

    他果真起身,将两只纸鸢同时拿在手里,未发现异样,隐有不悦,而恰迎风而立,在要坐下时,忽见左手边那双翅在风中慢慢扇动了翅膀,随风上下飞舞。

    他惊了一惊,再看右边,倒是没什么变化。

    非是他,在场之人皆有些惊讶,这舞动的翅膀不需提线,也无人操纵,却翩而动,若乘鹤的仙人当真要腾云而来。

    “好生精妙。”常大人没有做评判,然而此语胜负已定。

    顾掌柜见他与众人都还带不解神色,炫耀解释道:“长清斋能想到这样做,可有我的功劳哦,是经过我提醒她才想到的,那翅膀的轮廓没有用竹篾来框,而是用了宣纸,将纸张裁剪成形,再卷在一起来做的框架,纸张比竹篾软,而卷在一起也有支撑的力度,所以这翅膀哪怕不放飞,只要有风,也能动起来。”

    “原来是这样。”常大人赞叹道。

    “顾掌柜这样说,我倒是想起了那失传的唐派,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做类似这样的软翅纸鸢,不过印象中唐派没有这么素雅。”人群中忽有人道。

    “甭管什么派别,东西做出来好,不就成了。”另有人道。

    “那倒是。”旁人附和,复又对这只纸鸢赞赏一番,之前的拘谨慢慢消散,总算有了些家宴的样子。

    但李牧延并没有松口气,在这众人言笑晏晏中,有个人的脸拉得老长,自是陈升鸿,他来贺个寿都要被人比下去,简直颜面无处,若不是碍着有两位大人在场,只怕早就拂袖而去。

    李牧延看在眼里,却不好多话,他又看向骆长清,正巧骆长清抬头,刚好与他目光相对,骆长清迟疑了一下,对着他蹙紧双眉的脸点点头,也侧目去看陈升鸿。

    中间隔着几个人,但她也感受到了陈升鸿的怒气。

    她想了想,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