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共东风放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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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降罪

    众人见她起身,皆暂停了话语。

    她与两位大人行了礼后,又朝旁边的顾掌柜施了一礼,从容道:“承蒙顾掌柜出谋划策,此纸鸢才有这般成效,只是……民女心中有愧,不说实情实在难安。”

    她顿了一顿,继续道:“民女手艺不精,不能深谙顾掌柜设计之精髓,其实,这纸鸢用纸张来做翅膀轮廓,虽然能舞动却极容易受损,所以,民女的这只纸鸢,只为博老夫人一笑,存放不了多久的,还请大人恕罪。”

    李牧延当即眼中一亮:“这算什么罪,你亦有心了,我应该谢你才是。”说罢去看陈升鸿的脸色,见他面色微有和缓,两人都松了口气。

    常大人还有些讶异:“你是说,你这纸鸢不牢固是吗,那这一只呢?”他又提起鸿渊坊那只。

    “鸿渊坊的纸鸢……他们以硬翅为名,硬翅是很牢固的,但是他们从来不做软翅,民女这次私自将贺寿纸鸢改成软翅,实为取巧,不知鸿渊坊若做软翅会不会仍然牢固。”

    常大人举着纸鸢,点头道:“所以,鸿渊坊这只就是硬翅是吗?”

    陈升鸿起身回道:“正是。”

    “你们的硬翅纸鸢才是非常牢固的?”

    “反正自然比某人那用纸做的要牢固许多……”陈升鸿说着,忽而顿了一顿,反应过来什么,若有所思看了一眼骆长清。

    “好吧。”常大人道,“你们既然从来不做软翅,那么也没有什么要比的,本来就不是同一类么,何况你的要更牢固,这么看……本官还是更喜欢你这个。”他又笑看骆长清,“花架子不可取,骆姑娘还是要精进手艺,好看也得好用才是。”

    骆长清连忙点头称是,陈升鸿印证心中猜测,狐疑地看着她。

    常大人心情不错,坐下后与李牧延寒暄,又将纸鸢夸赞了一番,李牧延心念一动,问道:“大人既然看好我们的纸鸢,是否可以在博州给与宣扬呢,若是能打通博州的市场……”

    常大人的笑意渐收,意味深长地看他:“李大人莫不是忘记了朝廷对此行的态度?”

    李牧延只好不再多言。

    身边人顿了一顿,又道:“本官看得出,你是真心为本地百姓着想的,你的提议,本官会慎重考虑,不为别的,就为了你,你为官清廉,不可多得,望以后也要莫改初心。”

    李牧延一喜,连忙道谢,两人客气话还没说完,忽有衙役慌张来报:“大人,乌衣寨的山匪们搬来了好些贺礼。”

    李牧延一听山匪二字就觉脸颊痛,他立即起身:“谁允许收他们的贺礼?”

    “我们自是不收,可那些山匪说是给老太太的,不由我们做主,而且他们把东西放下就走了,我们也来不及退还啊,我们大略看了一下,东西还都挺贵重。”

    “退不了就全都扔掉。”他说着,怒气冲冲往外走。

    一到大门前,脚步陡然顿住,只觉火气蹭蹭窜到了头上。

    那些用红布盖住的大大小小的箱子,堆叠如小山,摆满了县衙大门,其中一个箱子已被衙役打开,珠宝器玉在月色下泛着幽幽的光。

    其他人随后赶来,常大人瞥着那幽光,若有所思,眯着眼侧目:“山匪的贺礼?”

    李牧延顿生不妙,连忙拱手回道:“大人请听属下解释,这些东西属下不知情,正欲叫他们丢掉……”

    “这些东西可价值不菲,李牧延你舍得丢?”常大人的眼里覆上一抹凌厉,“看来本官是看错你了,你为一方父母官,既能与山匪勾结,其他的话也不足为信,本官道你两袖清风一心为民,却原来都是惺惺作态,你连山匪的礼都收,只怕其他百姓更是来者不拒,这么说,你方才与我所言之事,也定是别有意图了。”

    他上前一步,冷脸抓起李牧延的手腕:“打通博州市场,他们赚到钱再来孝敬你,你动一动口舌就名利双收,还要拉本官下场,这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哼,本官差点上了你的当!”

    他说完怒甩掉他的手:“本官自会将此事上奏,李牧延,你等着本官着人来取你的乌纱帽吧。”

    凛冽话语落下,那刺史大人已愤然走远。

    在场众人惊恐静默,半晌后,秦六小心拉了一下李牧延的袖子:“怎么办?”

    他深吸了口气:“常大人一时气愤未了解详情,回头我向他详细解释一下……再说吧。”

    抬眼看着一众人惶恐与关切神色,他又叹了一叹:“诸位先回去吧,今日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一行人面面相觑,却都没动,有人道:“李大人若是需要,我们可以为你作证的。”

    “行。”他点点头。

    众人知此时的确不宜打扰,便陆陆续续往外走。

    人将散尽,李牧延转了身,对秦六道:“吩咐下去,让所有县衙当差者增加训练时辰,做好准备。”

    “大人要干什么?”秦六一骇,“该不会想造反吧,牧延,诚然不管你干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但就咱们县衙这些人,那是没有机会的,你要不……”

    “你在说什么?”李牧延打断,握紧拳,咬牙切齿道,“我要剿匪!”

    秦六浑然一轻:“对,必须的,我立马去办。”

    不欢而散的宴席忧心的不只李大人,离开的宾客们也议论纷纷,嘈嘈杂杂聊了一路,顾掌柜走在当中,拍着腿道:“要我说啊,其实不用太担心,那常大人是当时气着了,没反应过来,过几天就没事了,大家都回去吧。”

    大家又谈论了一番后,也只得各自回去,顾掌柜扭头,却看见陈升鸿还在,他左右瞥了瞥,疑惑道:“陈大掌柜走错路了吧,这儿是往六渡街去的方向。”

    陈升鸿踱了几步,朝骆长清一指:“我找她说几句话。”

    他信步走到骆长清面前,正要开口,一抬眼,见后面三张脸,顾掌柜和岳澜孟寻都在望着他。

    他皱眉道:“你们不能离远一点吗?”

    孟寻道:“难道你要说的话见不得人?”

    “当然不是。”只是有些拉不下脸罢了。

    但也只能这样硬着头皮开口,他向面前人拱手道:“骆姑娘,我看得出你方才是故意替我说话的,谢谢你了。”

    在先前讨厌的人面前道谢或道歉,委实让他磨不开面子。

    骆长清笑道:“也不算全是为你,我那纸鸢的确没有你的牢固,我若不实话说,怕将来李老太太要生气的,而且,那个场合,陈大掌柜若被驳了面子,万一闹事怎么办?”

    她这后一句话纯属玩笑,可陈升鸿却当了真,当即板起脸:“我是这样没有分寸的人吗?”

    刚问完,瞥见后面的顾掌柜点了一下头,他更是恼火,可此时若生气,那还真就印证了自己没有分寸,他想了一想,将火气压下去。

    又面向骆长清,挪逾了会儿,支支吾吾问他方才想问的事:“那个……你的伤……”

    骆长清困惑了,之前在宴席上,秦县丞就旁敲侧击的来问了一番,这怎么他也要问,不就是被竹篾弹到了,为什么大家都如此关心啊?

    她只得再解释一遍,陈升鸿听了缘由,轻吁口气,向她点头:“那没事了,我先走了。”

    他走得迅速,文叔在身边一脸疑问:“大公子,你不是说不管骆姑娘如何吗,怎么刚刚又问了她?”

    陈升鸿的脚步微缓,抚着下巴道:“今日宴席一举,让我觉得她这人还不错,明事理也大度,大家又是同行,我是在想,如果她当真嫁到陈家来,应该有益无害的吧?”

    他一面走着,一面琢磨:“只要不叫外人知道她是穆家后人就行,何况她爹当年所犯之事也不能怪她,不论家世单看她本人其实是不错的,娶妻娶贤啊,我觉得她配得过华渊了。”

    文叔附和道:“那等二公子回来,您跟他说说。”

    “可那小子何时听过我的话?”他又烦躁起来。

    他慢慢走出了六渡街,街上几人也都快到家了。

    顾掌柜先进门,但他有些心不在焉,方才一路上,骆长清始终低着头不说话,岳小哥的脸色也不太对,他不好意思问他们,悄悄拉了孟寻问:“他们都怎么了?”

    孟寻没好气地道:“师父我不知道,但大师哥这个样子,还不是因为师父的伤,大师哥本来就因为误伤了师父而愧疚,结果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么多人问,大师哥心里就更不好受了。”

    顾掌柜有点心虚,“哦”了两声,进了门。

    三人回到长清斋,岳澜仍在懊恼之中,他连番徘徊,终是心事难平,起身出了一趟门,回来后又去敲骆长清的房。

    骆长清打开门,便看见他举了一瓶药站在外面,紧蹙双眉道:“师父,我又去买了些药,大夫说这个效果更好,你再试试吧。”他将头垂的老低,小声着道,“都是我不好,伤到了你。”

    骆长清连忙摇头:“你不要多虑,这……今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可是我这伤本就快好了的。”

    “真的快好了吗?”

    “真的。”她重重点头,怕他多虑,又道,“不信你看。”她微拉衣领,手指覆上那片痕迹,还揪了几下,“你看,这样都不痛了。”

    “唉。”岳澜连忙抓住她的手,“不痛也不能这样捏啊。”他将她的手挡下,微向前倾,专注朝她的伤痕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