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共东风放纸鸢
繁体版

第64章 故园难归

    岳澜低头仔细看那印痕,的确比之前要浅了些,他仍不放心,伸手轻抚了抚,而后还是沾了药膏在上缓缓擦拭。

    伤痕不痛,但面前人离得如此近,温热气息扑洒在骆长清脖颈,那指腹摩挲的触感与温度,让她有些痒,这感觉从脖颈一路延伸到心里,她十分不自在。

    垂眸看岳澜,看他神情专定,可那眉眼近在迟尺,她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怪不得有诸多人关注她的脖颈,原来都是误会了。

    想到他们的猜测,她暗暗攥了攥了手,脸上已红透似欲滴血,可她不好意思打断面前人的动作,唯有僵着身子。

    待岳澜擦好了药,抬起头来,正对上她那绯红的脸,岳澜愣了一愣:“是不是弄疼你了?”

    这话叫她更是面红耳赤,她慌乱摇头,后退一步关上了门。

    岳澜在门外莫名其妙,他又敲了一下门,还没来得及说话,那房内的灯也迅速被吹灭了,他只好收回手,狐疑地离开了。

    天亮时,千里之外的京师下了场小雨,马蹄沾泥,家书送至户部衙院。

    王瑾玉前来,先与陆陵报了一桩好事:“户部司员外郎病重,此位急需有人暂代,我向胡大人推荐了你,胡大人正在拟定文书,阿陵,我私下与你说,员外郎身体恐难恢复,虽为暂代,但只要你无甚大纰漏,基本不会再退回的,待过一阵儿,我就再请示胡大人,予你正式品级。”

    陆陵欣喜感激,小风亦在旁笑:“陆二哥要升官啦?”

    “现在还不算正式的,但很快就会了。”王瑾玉说着,拿出了信笺,“我收到姐姐的来信,她说也给你来了信,收到了吗?”

    陆陵点头,将案上信封拿起:“刚刚收到,还没来得及看。”说着便要打开。

    “我猜,内容应差不多。”王瑾玉笑道,“她问什么时候把小风送回去呢。”

    陆陵的手顿了一下,才继续拆,果不其然,信笺内容除了一些家常与关切之语,便是询问小风什么时候回。

    他有点不自然地往旁边看:“小风,你……自己想什么时候回?”

    小风恨不得现在就走,起身刚要答话,扭头却瞥见陆陵暗淡眼神,他想了一想,向王瑾玉问道:“那个……陆二哥这升官,得多长时间才能确定啊?”

    “起码得两三个月吧。”王瑾玉思量着道。

    “那……”小风踌躇了会儿,轻轻拍了一下陆陵,“那我再呆两三个月,等着恭喜完陆二哥我再回去,王公子,不,王大人,你可得多帮衬陆二哥哦。”

    “私下里莫要叫什么大人。”王瑾玉笑道,“我与阿陵是一家人,我当然要帮他,不过,你真的不回啊,姐姐他们可是在催呢。”

    “姐姐……”小风微低头,抿了一下嘴,“你们跟骆姐姐说一声,说我在这儿有吃有喝,玩得不亦乐乎,现在还不想回。”

    王瑾玉有点纳闷,看他平日里都在这院衙内也没太多机会出去,有什么好玩的?

    不过他既然如是说,他便也不再劝,点点头起身:“行,那我跟姐姐回信。”

    他出了门,久不说话的陆陵才松口气,拉着小风道:“谢谢你。”

    “小事情。”小风瘪瘪嘴,这次能有升官的机会,王瑾玉又帮了大忙,他一眼就看出了陆陵的顾虑,知他还是怕王瑾玉知晓自己不是骆长清的弟弟而不肯再出力,他也就只好再留一段时间,待他此事确定下来再说了。

    自己只不过是多耗些时日,就能影响一个人的前程,他分得清哪个更重要。

    “不过……”可他也有些迟疑,“你将来还会往上走的,总不能你每走一步,都要我多留些时候吧,那我呆到猴年马月去了?”

    “我相信我会往上走,可不会一直靠王公子而往上走啊。”陆陵隐有不悦,“这次官职若能定,你便尽快回去吧,以后我都会靠自己。”

    小风看他神情,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个……有人相助那也是好事儿,现成的贵人要来帮你,你能比其他人少走许多弯路,干嘛不要啊,你放心啊陆二哥,我这人最讲义气了,你什么时候用不到我了我再走,不着急啊,别多心。”

    陆陵叹了口气:“如此看,你是我的贵人。”

    小风静默须臾,苦涩一笑:“明明,我才是家人。”

    两人各有思量,皆觉心中沉重。

    半晌后,小风想起什么:“对了,你给……你师父回信的时候,顺便也再替我给我爹写个信啊,告诉他一下。”

    “嗯。”

    回信在路上辗转,到达潍远县的时候,已又是飞雪连天的季节,期盼的人不肯回来,顾掌柜暴跳如雷,骆长清却无比愧疚,毕竟人是她带走的,可是人不愿意回来,她也不好硬催。

    李大人这些时日连着去了几趟博州,总算在刺史那儿将事情解释清楚,乌纱帽保住了,可是常大人之前答应他在博州宣扬一下潍远县的纸鸢,此事却没有后话了。

    李牧延只觉一番心血都白费,气恼无比。

    而没过多久,倒是机会来了。

    常大人家中的老母亲连日来总做噩梦,每每被惊醒,大夫均已看过,皆言身体无恙,只是要放松心情。

    可这放松心情只是一句话,并无良药,老夫人难以入睡,常大人亦寝食难安,甚至请了些江湖术士与玄门道人来施坛做法,亦无明显效果。

    正巧那先前从长清斋订货的李老板与常大人相识,他一时闲话说纸鸢中有一种类型是可以辟邪的,常大人病急乱投医,到了这一步只要有办法便要试一试,可他没听李老板引荐,他记得那长清斋做出来的纸鸢不牢固,他选了鸿渊坊,并着人通知李牧延替他来办此事。

    在李牧延眼中,这仅非做个辟邪纸鸢,这是敲门砖,若是真能让常老夫人不再做噩梦,常大人高兴了,说不定他们潍远县的纸鸢市场就打出去了。

    是以他千叮咛万嘱咐,叫陈升鸿一定要慎重。

    陈升鸿压力倍增,做辟邪纸鸢是不难,改一改绢面的绘画,画上什么八卦啊之类的图案就是了,可是这辟邪也就那么一说,真要是一只纸鸢就能让人症状好转安然入睡,那还要大夫和医馆干什么?

    李大人很明显对他寄予了厚望,他毫无头绪,决定出城找一找思路,但说是找思路,却只能坐在溪水边发呆。

    有脚步声渐近,他抬头,见徐燕来与胡阿素刚好路过,他皱皱眉起身欲走,胡阿素因他之前出手帮助下葬王晓红一事,对他一向客气,便叫住了他:“陈大掌柜有何难事?”

    他没好气站住脚:“有难事莫非还能指望得上你们?”

    “你们时常嫌弃我们为匪,但可知,山匪偏有常人不能用的办法。”

    陈升鸿想了想,眯着眼问:“那……不妨听一听你们能有什么办法。”

    他将此事讲了一番,徐燕来从中寻到了关键:“你是说,如果你的纸鸢不能解决那老夫人的症状,那位刺史也会迁怒李大人的,是吗?”

    陈升鸿皱起眉:“难道你们的重点不是帮我想办法吗?”

    “这有何难啊。”徐燕来勾起嘴角一笑,“我派个人潜入那刺史家中探一探。”

    “有什么用?难不成你们山匪还懂驱邪除祟之道,即便是懂,那老夫人也未必是这个原因啊。”

    徐燕来道:“探一探刺史家中摆设装饰,品一品他的喜好,届时你就投其所好做一个纸鸢,即便没功,也不会有过啊。”

    陈升鸿恍然大悟:“此言有理啊。”他看着这红衣女子,思量一阵儿,又若有所思,“你能有如此思量,知道要投其所好,上回为何要送李大人不要的东西,还害得他差点丢了官?”

    此事亦让徐燕来愧疚且失落:“李大人有何喜好?看不出,也探不出。”

    “可是他讨厌的东西甚多,你总该看得出来吧?”陈升鸿摇头。

    这首当其冲的,应该就是眼前这个人了。

    可他现在有求于人,不好把话说的太直白,当下闭口不再言。

    徐燕来办事迅速,很快就派人给陈升鸿带来了消息。

    她派来的何小飞眉飞色舞地在陈升鸿面前道:“刺史大人的老母亲房中挂了一副画像,是常大人花了不少钱买的名家作品,那框裱看上去就很值钱,常大人孝顺是出了名的,这幅画买来,就送给了老夫人,还挂在她房中最显眼的地方,你就按照画中的图案来做,保准大人不会怪罪你,那画大概是这个样子……”

    陈升鸿将他的描述一一记下,表示感谢,心里有了谱,但也有些迟疑。

    当真要做一个这样的纸鸢送过去吗?

    李牧延见到成品的时候,也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他看到陈升鸿送过来的,一个硬翅纸鸢,躯身为一红衣虬髯之人,黑发飞扬面露狰狞,一把长剑斜背后肩,赤色长靴脚踩祥云,而那祥云与双翅上,则都是大大小小的……恶鬼,恶鬼肉露骨白,长舌獠牙,神态各异。

    “这……这是?”

    “大人,这是《钟馗捉鬼图》,论辟邪,再无胜其右者。”陈升鸿一本正经,“真的,《钟馗捉鬼图》很有名的,这图案本就是用来驱鬼辟邪,很多达官贵人家中都会挂这样的画作的。”

    “可是,你不觉得有些吓人吗?”

    “吓人……才有成效么,要是连人都吓不住,怎么吓那些邪祟?”陈升鸿编道,他只能这样铤而走险了,也想不到别的办法。

    李牧延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略略放心:“希望能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