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共东风放纸鸢
繁体版

第65章 陈二公子

    为显诚意,陈升鸿亲自去了一趟博州将纸鸢送给常大人。

    只是,他的铤而走险没能走过去,那常老夫人一见到这“凶神恶煞”的纸鸢,当即就吓晕过去了。

    常大人恼怒非常,陈升鸿也险些吓晕,他回头看见墙上那副画,连忙解释:“小的是依照这画为原型改的,老夫人若是不怕这画,也不应该怕小的这纸鸢啊。”

    常大人回头看看墙上那如出一辙的《钟馗捉鬼图》,想了想:“倒也有道理。”

    陈升鸿松了口气,颤颤巍巍擦拭额头上的细汗。

    适此常老夫人刚被唤醒,她仍心有余悸,指着那墙上的画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就是因为这幅画,刚挂上时我就吓了一跳,当天夜里做了噩梦,而后总是安不下心,以至于每晚都做噩梦,我先前受到刺激一时忘了,我就是被这画给吓的,你们什么意思啊,又弄了个一样的,是故意的吗?”

    常大人恍然大悟,当即怒目看向陈升鸿:“原来是故意的,你存的什么心思?”

    陈升鸿慌乱叩首欲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一遍遍恳请恕罪,然而常大人在气头上,断断不肯轻易放过他,当即命了人把他关入牢中,未经允许不可放出。

    消息传回潍远县的时候,县内百姓们正围在街上,很是热闹。

    街上有一马车驶过,在微积雪的道路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那车顶覆绸缎帷幔,窗上镶金嵌玉,当街人多,道路不宽阔,马车驶不过去,车内人微掀帘子走出马车,银白色裘衣下是流云滚边的蓝色直襟长袍,腰上月白宽带缀一白玉。

    周遭私语之声更甚,有女子轻笑:“陈二公子比前几年更俊逸了。”

    旁边有人忙问:“这就是陈家二公子啊?”

    女子红着脸回道:“当然,我说,我们看一看也就罢了,怎的你这小哥也一双眼睛长在他身上了啊?”

    旁人冷笑:“那可不,这人我当然得认清楚。”

    他说着,索性惦着脚看过去,见这陈二公子墨发束垂冠,肩上垂银色冠带,冠带随风在发间轻舞,还别说,当真担得起那衣冠胜雪,眉目如画。

    但这人仍瘪了瘪嘴:“我大师哥若是这番打扮,未必比他差。”他又瞥瞥那身装束,再向身边问道,“陈二公子是不是很有钱啊?”

    “这还用问吗?”女子看他,“陈二公子手底下的生意可是遍布各行各地,涉及众多,但凡你能叫得上名的,他都有参与,你说他有没有钱?”

    “那这么一对比……”孟寻带着些鄙夷,“他哥可就寒酸了,鸿渊坊做得再大,也只不过是一个在县内安家的店铺罢了,他们不是一家人吗?”

    “陈家是靠陈派纸鸢发家的,这是他们老本行,他们肯定不愿意丢啊,他们兄弟二人一个在外打天下,一个在内维持本行,不是很好吗?”

    “哼,说得好听,我可是听说,这兄弟俩关系根本就不好……”孟寻嗤笑两声,毫无意外换来旁边姑娘的一记白眼。

    而话音还未落,那陈升鸿被抓的消息由县衙传来。

    看热闹的百姓们原是在讨论,瞥见今日刚刚回城的陈华渊,又都闭了嘴,纷纷向他看过来。

    陈华渊的脸色惊变,紧蹙眉头,向那衙役问询了一番,继而焦急转身,向县衙方向跑去。

    身后下人连忙喊:“公子您路上劳累,不先回家吗?”

    “救大哥要紧,我去向大人了解一下情况。”他甩下话,已跑进小巷,不见了身影。

    人群中女子向孟寻一挑眉:“看到没,叫你还说他们兄弟感情不好!”

    孟寻摇头晃脑,懒得搭理,慢腾腾往回走。

    骆长清刚买了些日常所需,也在往回走,她还没到家,经过那赵记包子铺,被赵大娘慌里慌张地叫住。

    赵大娘随着她一路走,连暗示带明示,想撮合一下自家女儿与岳澜。

    骆长清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去年替我们阿寻跟您提过亲的,您当时不是不同意来着?”

    “那孟小哥我的确不同意,可这岳小哥我看着很顺眼,骆姑娘,你去问问他的意思。”两人说着话,已至长清斋门口,赵大娘在门外一躲,将她往里推,“你现在就问,我听听。”

    她被推到屋内,看岳澜正在柜前守着,她只好硬着头皮,一股脑儿开口:“澜儿,

    赵大娘想把女儿嫁给你,你意下如何?”

    岳澜手中的账册险掉在柜上,好一会儿才回道:“师父,你希望我成婚?”

    “受人之托,我的话要带到。”她又往门外瞥了瞥,回头微蹙眉,“你如何想?”

    “这还用问吗,当然不同意。”岳澜摇头,“哪怕师父你非要我同意,我也不会答应的。”

    “我怎么可能非要你同意?”她连忙摆手,“我恨不得……”

    后话陡然顿住。

    面前人抬眼:“恨不得什么?”

    “恨不得你多陪我几年。”她笑了笑,是几年还是一辈子,真心话总归是说不出来。而想到门外还有人,她又改口,提高声音:“不过啊,赵家姑娘我很喜欢,为师还是希望你多考虑一下,若她嫁过来,你们两个一起陪着我,不是更好?”

    岳澜狐疑地盯着她,攥紧手中册子沉默了会儿,低声道:“我一个人陪你,行吗?几年,你说的算!”

    她的手抖了一下,怔怔看着他,岳澜微垂了一下眼眸,而后也抬眼,与她的目光相碰。

    门内一时无话,门外的人听不到动静,只得躬身附耳贴到墙上,正屏息凝神,未留意身边有人慢慢靠近,来人跟着她也贴墙听了会儿,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他又皱眉看赵大娘,蓄势待发一沉默,而后猛然一吼。

    赵大娘哀嚎着跳起来,抚了抚心口,看清来人,扭着他便要暴打。

    两个在门前叫嚣吵闹了一阵儿,孟寻忽从争吵中听出了关键:“什么,跟我大师哥提亲,那你把我放在哪里?”

    “我闺女看不上你,你就给我消停点吧。”赵大娘气鼓鼓地道,同时向内探头高喊,“骆姑娘,此事你多上心啊,我先回去了。”

    她复瞪了孟寻一眼,才嘀嘀咕咕去了,孟寻一阵恼,冲着她的背影做了好几个鬼脸,而后跨进厅堂,往桌前一坐,忍不住拍了几下桌子:“大师哥,你有师父还不够么,就不要跟我抢了,你们不会想看到我孤独终老吧?”

    台柜前两人回头,照往常,本该要训斥他瞎说,可是不知为何,二人竟都没有开口。

    孟寻灌了一口茶,平复了心,想起正事,又连忙道:“大师哥,我跟你说,你再不抓紧,可就危险了哦。”

    岳澜这才斥道:“你瞎说什么?”

    “我没瞎说,陈二公子今儿回来了,他当真……我见之亦觉惊艳,遑论姑娘家了。”他说着,刻意瞥了眼骆长清。

    岳澜的脸色微变,也暗暗看着她。

    骆长清轻笑了两声:“即便是这样,又如何呢?”

    “非但样貌万里挑一,气度更是翩翩,听说还腰缠万贯。”孟寻凑到她面前,“足胜过大多数男子,这算是良配了。”

    “何必要跟旁人比,又何为良配?”她摇头道,“若我一直在等更相配的人,岂不是永远看不到身边人的好?”

    “师父你当真不会动心?”孟寻笑问,“不见一面再说?”

    “不需要见,我确定,不会。”她答,沉默片刻,又问,“你刚才说让澜儿抓紧什么,你们俩是不是有事情在瞒着我?”

    孟寻想了想,咬牙一横心:“择日不如撞日,大师哥是有事情瞒着你,你听他说。”说罢绕到柜台后靠近岳澜,小声嘀咕:“你别再退了。”

    她便也回头,静静看着他。

    岳澜迟疑了一下:“我也未瞒过。”

    一言一行,明明都已表了心迹。

    “那……”骆长清轻咬唇,转身,佯装玩笑道,“有些话,还是要亲口说出来才好。”

    而刚转过身,忽而,见有一人快步走了进来。

    “得,来客人啦。”孟寻轻叹了口气,另一人却没有半分回应。

    客人却不是别人,白衣垂冠,正是陈华渊。

    他抖落肩上雪,甩去袖中风,径直向骆长清走来,在她面前微顿片刻,目光上下扫过,露出些许欣赏之色,又行了一礼,温声道:“骆姑娘,在下陈华渊。”

    她回了一礼,见来人确似画中走出。

    还未开口,看孟寻上前道:“你可是来退婚的?”

    “在下赶回潍远县的确是为此事而来,可眼下只怕要稍后再议,是李大人要在下来请姑娘,还望姑娘救一救我大哥。”陈华渊眉头轻皱,略诉经过。

    陈升鸿被常大人抓入牢中,纸鸢与墙上的画全都销毁,而那常老夫人的症状还未缓解,老夫人一日不好,常大人的气就一日不散,陈升鸿释放无望,李牧延心道是那纸鸢的画面不佳,他有心想再献一只辟邪纸鸢,可是思虑半晌,终觉还是用处不大。

    而陈华渊赶到,却赞同他的想法,如今能与鸿渊坊分一杯羹的也就只有长清斋了,这再做辟邪纸鸢的任务,他唯有来请骆长清。

    骆长清听了来意,初时惊讶:“若能救陈大掌柜,必当竭尽全力,可是,若是大夫都对老夫人的症状束手无策,我便是在纸鸢上画出花来,也是无济于事的啊,这辟邪纸鸢,说到底,只是给人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没错。”陈华渊道,“所以,关键并不是在于辟邪,而在安神,至于绢面上画什么,根本就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