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共东风放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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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露馅

    是一个册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些图文,余老先生将册子交给他们:“你们既然要做竞技纸鸢,这个一定是有用的,是我多年总结的各类纸鸢双翅比例与风力的关系和影响,参照这个,就不用自己去琢磨了。”

    两人翻看了那册子,上面的字迹与图案横一道竖一道的,但墨迹保存尚好,不怕费眼睛仔细辨认的话也可分得出条理,若是好好整理一下,对他们来说的确是雪中送碳的好东西,可为他们省去很多时间和精力。

    只是岳澜点着其中不少类似龟甲的字迹,左看右看辨认不出,还以为是什么高深文字,想想回去要是没人认识那就浪费了,便当面问道:“这些是什么字?”

    余老先生瞥了眼:“不是什么字啊,就是我闲着画的乌龟。”

    岳澜差点闪了舌头。

    老先生盯着他,意味深长道:“你叫岳澜?”

    “是。”他有些疑惑,这老先生是健忘吗?

    对方嗤了一声:“你是我那二徒弟收养的孩子,他收养了三个孩子,临终前要你们拜她为师。”他往旁边一指,继续道,“上回来的那陆大人我也知道,可惜他不知道我。你们两个本是师徒,何必装成夫妻在我面前诓骗?”

    原来他早就知道,只是没点破罢了。

    两人一惊,连忙叩首要解释。

    “罢了,也怪不得你们,我知晓你们是为了进村里来。”老先生又摆手,“不可阻拦幼儿孩童,这规矩,还是你家那陆大人定的,我看他一片好心,却有些偏执,因这个规矩,村外附近可是有不少人家孩子被虏。”

    他叹了一叹,向岳澜道:“我那二徒弟当初收养你们这三个孩子,原是弄丢了穆家幼子而心中有愧,我曾一度担心他会将你们视作替代之人,上次看那陆大人,隐约觉得他内心十分介意自己的身份,就总也不放心,不知道另两个会长成什么样子,如今见了你,倒觉甚好,总算叫我安心。”

    骆长清道:“听刘叔说,阿陵不是捡到的,是他父母主动将他卖掉的,也许他心中有些许介意,但师祖您放心,他虽心气高,但天性纯良,最识大是大非。”

    “是与非,没有什么大小之别。”余老先生看了看她,又没好气道,“你也不嫌热得慌,去把那肚子弄下来吧。”

    她脸上一红,连忙起身往南屋去,岳澜本想去帮忙,听老先生在后喊他:“我有话单独对你说。”

    他愣了一下,疑惑回头。

    老先生笑看着他:“方才给你们的册子,可是我多年的心血。”

    他连忙施礼:“师……晚辈一定倍加珍惜,不负所望。”

    按照刘叔的辈分,他本也该称一声师祖,可若按骆长清这儿来说,他怕是要叫祖师爷了,犹疑了须臾,他也不知该如何说,只好含糊过去。

    “不负所望就完了?”对方却不领情。

    他试探问道:“那……您是要我们给钱吗,需要多少,您说。”

    “我在这儿花费不了什么,钱就不要了,可有一件事,要交给你来做。”此事其实那天他们刚到的时候他就已提过。

    他连忙颔首:“您说。”

    “这几日我觉得你甚是让人放心,我有个重孙女,我把她托付给你,你若答应,册子拿走,不答应,东西留下,你们走。”

    他惶然抬眼:“托付给我?”

    世上那么多人,怎么就非要给他?

    “是,你要照顾好她。”老先生一改调笑,正色道,“我唯她放心不下。”

    岳澜本不必犹疑,不要册子也不要人,可他听那最后一句,便已明白,哪怕不要册子,人也是推不出去的。

    但他还是要力争一下,左右看了看,又觉这老先生极有可能是诓他:“这两日除了邻里,未见到您这儿还有他人啊?”

    “她人不在这里,在老宅子,有下人照顾着,不肯到我这儿来。”老先生道,“你到时候去这个位置接她。”

    他递过来一个信封:“地址你收好。”

    岳澜抬头,不接那信封:“您不能将她托付给我。”

    “那就给你师父。”老人家似有些恼了。

    “啊?”

    正巧骆长清卸下“重负”,才回到正屋,听了这话,脚步一顿:“什么要给我?”

    岳澜回头,看他恢复窈窕身段。

    他们已不在戏中。

    余老先生还在恼着,向她告状:“你徒弟不听我话,你要不要管束?”

    她迷惘走进来,心道谁不听话,这位都不会,面上只能笑:“澜儿一向懂礼,也许是他没听明白您的话,要不您再细说一遍?”

    “好。”老先生点头,“我这重孙女,我细细说来给你们听。”

    他激动又感慨,说话间眼眶微润:“昔年我儿成婚只三月,逢外敌来犯,朝廷征兵,我儿主动应征,后来我那新媳诞下一子,我儿却再未见归期,数年过,我孙成家后也选择从军,他到底不像他父亲一去无归,到我这重孙女嫣儿出生的时候,他归来了,但非是荣归故里,而是……马革裹尸,我孙媳妇伤心欲绝随他而去,我一门四世,两代为国,只剩下这么个重孙女,我已年迈,有心无力,只想托一可靠之人护她终生,可……”

    他又朝岳澜一指:“我觉得他很好,他却不愿意,筝儿,你来说,怎么办?”

    骆长清的脸色微变,攥着衣襟半晌未回应。

    余老先生狐疑在他二人身上打量:“我看你们也不像是薄情寡义之人,这要求没多过分啊,为何不肯答应,除了你们,我还能找谁?”

    两人未回话,他急不过,绕着岳澜转了一圈:“你到底有什么苦衷,我不是请求,是命令,亏你那时还叫我一声师祖,你违背我的命令,那就是欺师灭祖,小心我叫你师父把你逐出去!”

    岳澜顿了顿,欺师灭祖……他实在该有这份心思。

    对方又绕着骆长清道:“筝儿,你说句话。”

    骆长清向旁边瞥了瞥,定声道:“我不会将澜儿逐出师门,也不会劝他听您的话,此事由他自己做主。”

    “你是他师父,当你替他做主!”

    “那……我就替他回绝了。”她站直身子道。

    岳澜眼中闪过一丝惊愕,怔怔看她。

    ”你说什么?”而老先生眯了眯眼,“你敢再说一遍?”

    “我说……”

    她没说下去,被人打断,那小娃狗蛋忽然推门而入,一进门就喊:“老爷子,我爹喊你去下棋……”

    他的话戛然而止,愣愣地盯着骆长清的肚子,骆长清再躲已是来不及,小娃猛地掉头跑开,边跑边叫:“是假的,肚子是假的……”

    小孩子的声音响亮,不一会儿,附近都听到了,只是顷刻间,这小院子就聚集了一众村民,个个拿着耙子锄头等工具,将院子挡得死死。

    岳澜走出来,看他们横眉怒目,前两日还在他们面前嬉笑的人,转眼就换上了凶神恶煞的表情。

    看这反应就知,他们对外人进村来,有着根深蒂固的深恶痛绝,并不是三言两语能够劝解。

    那客栈老板娘说的没错,这里的年轻人是学过武的,身手敏捷,还有老弱妇孺来胡搅蛮缠,岳澜不能对他们动手,错的本也是他这外来者,他们来势汹汹,他只能束手就擒。

    可村民不因他的退让而轻易放过,他们麻利将他捆住,叫嚣着要放到祭祀架子上点火,同时又回头道:“还有那个女人,一起捆上来烧。”

    岳澜攥紧手:“捆我一个就够了,她也是我虏来的。”

    “虏来的,当我们傻呢,你们俩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这感情装得出来?”

    他们要往屋里进,余老先生咳了一声,抬手一拦:“她是我徒孙,放了她。”

    他的话十分奏效,一屋子人利落退了出去,重叫嚣着要将岳澜点火烧了。

    混乱之中,骆长清连忙跪倒在余老先生面前:“师祖,他也是您徒孙,您救一救他啊!”

    老先生眉毛一扬:“他不听我的命令,你不肯逐出师门我管不着,但在我这儿他已经被我逐出去了,跟我没关系的人,我为什么要救?”

    那村民们呐喊得厉害,骆长清愈发心急:“怎会跟您没关系,您将他逐出去了,他……也跟我是有关系的,也许……”她咬了咬牙,“下一次来,我们就是您前几日初见时的关系。”

    她豁出了自己的矜持,回眼看看那被绑住的人,那人背对着她,没回头,也没什么反应。

    如果他听到了,就该知,这是她真心实意的回应,是她羞涩又隐晦的告白。

    可那人身边很吵,没有听到什么。

    余老先生笑看了她几眼:“哦?”

    随即又道:“那又怎样,他还不是照样不听我的话?”

    她愣了一下,是自己没表达清楚吗?

    她心焦力竭又道:“所以,您一定要他照顾您重孙女,才肯救他,是吗?”

    对方重重点头。

    她认输了,容不得多犹疑:“好,我替他答应您。”

    老先生再笑起来:“你刚刚不信誓旦旦要替他回绝吗?”

    她无力回道:“您不是让我再说一遍吗,既如此,那第一遍,当然是不算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