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共东风放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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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旁观者(一)

    来人是陈升鸿,他焦急道:“二大爷你要我好找,快走,杨家找你呢,沈芊芊难产,他们请你去看看。”

    几人惊愕,骆长清心一紧,她差点忘记了,沈芊芊的确这几日临盆。

    陈二大爷二话不说,起身就往外跑。

    直至跑出门,陈升鸿才反应过来,刚要迈脚跟上,听身后顾掌柜不痛不痒地道:“你二大爷连接生都会呢?”

    他一想也是,杨家如今有问题一般都来找他,这时候急了也是如往常一样没想那么多,而他更没多想了。

    他回到顾掌柜面前,尽量慢声慢语:“顾掌柜您认识的人多,能否有稳婆介绍……”说到此顿了下,又想杨家不可能这时还没找稳婆,改口,“可有认识的专治这个的大夫?”

    说罢又解释几句:“我以前与杨连祁关系挺好,他留下这孤儿寡母,我该多多照应。”

    顾掌柜本也没觉得他这般关心有什么不妥,大家都是同行,之前又多有来往,按理说他们也该去探望一下才是,只是潍远县有个规矩,妇人生产家中进生人会不吉利,即便是沈芊芊有恙,他们也只能等孩子出生三日后才能登门。

    性命攸关,他仔细思量了须臾,脑子里有些混乱,没想出什么,反倒是闻到些奇异的香气,不同于花香,也不是香薰香粉,更不是饭菜的味道,他四处瞄了一圈,问几人:“你们闻到什么气味了吗?”

    陈升鸿一直在紧紧盯着他,听此一问用力吸了下,点头:“是有些香气,不知道是什么。”

    另一边并排站着的骆长清与孟寻也用力吸了下,相似而望,都摇头:“的确不知是什么。”

    陈升鸿又道:“不管了,您想到什么人没有?”

    顾掌柜再思量一阵儿:“要不你去找找赵大娘,她以前倒是做过稳婆,说寻常接生没挑战性,只愿意接难产的,以至于找她的人不多,后来她才去卖包子了……”

    “行,我这就去。”陈升鸿立即往外跑去,边跑边想,“二大爷去哪呢,有没有去杨家啊?”

    陈霍的确不懂接生,他当然是没有去杨家的,但不能在那堂内久留了。

    他新研制的药丸遇光则化气,飘散在屋内,里面的人,怕是要混乱几天了。

    他怕他们来找麻烦,躲起来不敢露头,独自思量的时候,莫名想起岳澜的话。

    不能违背人的自然生存规律。

    他唉声叹气,闷闷道:“你以为我想啊?”

    然后又跺脚:“你还说我,要不是我,你能活到现在?”

    赵大娘接生本事果然高超,经她手,沈芊芊顺利产下一男婴。

    杨沈两家喜气洋洋,就连那被他们视为敌人的伯母李氏,也在大门外喜极而泣,她不被邀请,只能叫人递进去个庚帖,再三嘱咐:“孩子叫杨承鸢啊,当初他爷爷在世时就已经定好了的,千万记得啊。”

    庚帖递到沈芊芊面前,她当即就怒了:“沉冤,这是人名儿吗?”怒将帖子一甩,她拉着床前母亲的手道,“杨派纸鸢我会传承下去,但用不着给孩子起这样的名儿来警醒,我想做的,不用她说,不想做的,就是把纸鸢两个字按在我儿头上也没用,这名字我不要,您去请我爹给取个名儿,好歹他以前是先生呢。”

    沈老爷左右思量,听说那“承”字是论辈排的,不能改,最后给定了个名:承安。

    他不用女儿把杨派纸鸢做出什么样子来,只要她和她的孩子一世皆安。

    沈芊芊颇为满意这个名字,名字一定,便要给亲朋好友街坊邻居发帖了,常来往的那些人,是率先发的。

    帖子发得快,当天晚上就到了手上,三天后他们便可以登门道贺。

    这晚上,月透了些红,照得黑夜似蒙上了奇异的纱。

    县衙厅院,徐燕来说得也不是完全正确,至少李牧延常服束发,装束还是平日里那清离模样,没有像他母亲那般。

    只是他坐在院子里,靠着竹编的椅子,双脚搭在个小凳上,手里抓一把瓜子,悠哉乐哉地磕着,就很是不同了。

    秦六在旁边坐了许久,不知缘由,惊得张大了嘴半晌忘记合拢,他犹豫一会儿,支支吾吾问:“牧延,你……怎么了?”

    李牧延吐出个瓜子皮儿,左右看看:“牧延怎么了?”

    秦六被吐沫噎了一下。

    李牧延又道:“小六子,你家那口子从这儿走了后不是去杨家伺候少奶奶去了吗,那后来她又到了哪儿啊?”

    秦六脑子嗡嗡的,战战兢兢地回话:“杨少奶奶搬回雅香阁后她就无事做了,现在又在家了……牧延,大人,你还好吧?”

    “你怎么老问啊,人家好得很啊,反正也管不了。”

    秦六浑身起鸡皮疙瘩,他站起来,忧心地走了一圈,小心翼翼道:“是,属下的确管不了,可您……”

    “小六子这话就不对了,你见什么外啊,这当娘的管不了,但你们俩平日感情好,该说还是要说,对了,你家那口子既然在家闲着,有没有想过再添个一儿半女啊?”

    秦六觉得可能是自己出问题了,他决定先回家休息休息,敷衍着答:“这要看她怎样想,我平日繁忙,孩子多半是她带,怪辛苦的,是否再要一个,她说得算。”他迈步往外走,“正好,也该回去管管孩子了,不能总叫她一人操劳,我先回了。”

    他一溜烟儿走出院门,门口有几个衙役探头探脑,也是看他们大人奇怪,特来打探情况,秦六向他们挥手,小声道:“算了,别看了,明天若还是这样,就再去请大夫……对了,明天衙门里没事,你们别喊他出来,万一叫外人瞧见,那可真不大好看了。”

    第二天,衙役们果然没去叫他,有心让他不见外人,可他突然变得坐不住了,寻思着在院子里无聊,拉了徐燕来出门逛街。

    两人是从后门走的,谁也没惊动,穿过小巷来到六渡街,不冷不热的天气,风吹到面上清清凉凉,他心情很好,挽着徐燕来的胳膊,眉开眼笑:“燕燕啊,走,我们去那家布庄看看,裁些布匹给你做衣服。”

    徐燕来步伐僵硬地跟着他走,被挽住的胳膊如有火灼烧,她起先低着头走,听到两边的声音多了,不得不抬起头来,见那两旁行人惊讶与疑惑写了满脸。

    还有私语之声传到她耳边:“这二位,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亲密了?”

    布庄老板娘也这么质疑着,但她的吃惊多过困惑,她一眼不眨地看李大人牵着徐燕来走到一粉色布料前,将布缎举起往她面前比,一面比一面点着头:“多好看的颜色,必须得买,我要是像你这个年龄,我就日日穿粉色。”

    徐燕来连忙瞥瞥老板娘,见她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她尴尬地去掏钱袋:“好看好看,就要这个了,买好了,咱们走吧。”

    “别急啊,给你多裁一些……”

    “够了够了,前面还有得逛呢。”

    他一听倒也是:“你说得对,货比三家么,对了燕燕,提起货比三家啊,我必须得说一说你,你上回买的那个茄子就没买好,贵不说,还有坏的,你是没有挑选吧,以后要不我去吧,那也不是你做的事……”

    说话间已走出了布庄,正好对面就有个菜行,他便拉了她走过去:“燕燕,看我来挑菜,你爱吃莲藕吗……”

    卖莲藕的小贩瑟瑟发抖:“大人想要什么,小的呆会儿直接给您送县衙去,您亲自来买菜,不是折磨小的么?”

    他皱着眉:“我不是……”

    “大人”两个字还说完,徐燕来鼓起勇气,一个用力把他拉了出来。

    两人重新行在六渡街上,他犹在抱怨着徐燕来为何拉他,扭脸瞧见身边人慌张惶恐的面容,埋怨声立即消停,他转过她的肩,捋捋她头发,温声道:“好啦好啦,傻孩子,别不高兴,我又不是真的责备你,我疼你还来不及呢,乖……”

    适此身后有个老先生路过,听了这话,平地摔倒。

    徐燕来望着那摔倒的老人叹了口气,再看李牧延,对着这张脸,她已从一开始的担忧关切,也变成战战兢兢了。

    即便她能麻痹一下自己,把这话就当成是真正的李牧延说的,也发现,这“疼爱”,她无福消受啊。

    果然这份情她痛苦是有原因的,她还就喜欢李牧延那不苟言笑的样子。

    周围惊异的眼神越来越多,她盘算着要把这尊佛给哄回家,没走两步,却碰见个熟人。

    来人垂着条长辫,眉宇间妩媚又英气,她见徐燕来,惊喜跑近:“大当家!”

    正是乌衣寨的女匪胡阿素,她打完招呼,看两人手挽手,眼中同样闪过惊异,也忘记要说什么了。

    倒是李牧延十分热情:“呦,这不是阿素姑娘吗,你好些日子没来县衙啦,你跟燕燕要多走动啊,对了,那王晓红都已经走了那么久啦,你有没有想过再跨一步啊?别不好意思,也别管那些闲言碎语……”

    胡阿素呆愣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