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共东风放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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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之子于归(三)

    孟寻耸耸肩:“走丢了,我也不知。”

    岳澜微愣:“丢了……那要赶紧去找……”

    “找什么找啊,他多半已经走了。”孟寻没好气道。

    想来那人还是坚持不下去了,让他亲眼看着这边拜天地,的确怪残忍的。

    岳澜叹气:“他事物缠身,也是没办法,但已然等了五天,却在此时离开了,挺可惜,下一次再相见,又不知晓待到何年了。”

    “可不是么。”孟寻亦叹。

    坚持五天,最后一刻还是说服不了自己坦然面对,若放不下,那唯有逃避是最佳办法了。

    而一个人愿意选择逃避,亦算是好事。

    可陆陵并没有走。

    坐在街头酒家的厢房中,周围安静,位置隐蔽,他正轻抿着茶水,面无表情听人说话。

    对面白衣公子眉目若画,但因气恼而脸上略带狰狞,活活将“美玉无瑕”演变成“光陆怪离”,陆陵看不下去了,打断他的喋喋不休:“陈二公子,你的婚事既已退了,我师父与他人成婚是无可厚非的,你到底还哪里有意见?”

    陈华渊正色道:“陆大人,我与令师自小由双方长辈指婚,这几日细细想来,当初那退婚书,原本不该由我来签章,谁定的婚,就该由谁来退,否则,退婚便该还是不算数的。”

    陆陵放下杯盏,稀奇地看他:“双方长辈均不在世,如何亲自来退?既是你二人的婚事,你二人做主也没什么问题。”

    “可当初立下婚约的是长辈,由他们来退也没问题啊,陆大人,草民特地来找您不是瞎胡闹的,此事明明在理,可那李大人一贯包庇长清斋,他不听,我知道大人回来了,只能来找大人您给评理了。”

    陆陵讽道:“什么明明在理,你这是钻了个空子来强词夺理罢了,而且……你道李牧延包庇,莫非是忘记了本官出自长清斋,论亲疏远近,本官可比李牧延近得多,你是脑子坏掉了还是怎样,竟然认为本官会站在你这边?”

    陈华渊恭敬道:“草民专程找您,不是一时糊涂,是深思熟虑,陆大人您官居高职,其气魄见识绝不会与一方县令等同,草民无意冒犯李大人,但他处事不公凭自己主观观念断事,亦是十分明显,而草民记得大人以前封禁本县纸鸢坊,行事果断毫无私心,单这一点便知,您不会像李大人那般,草民信您会以理为据,秉公处理。”

    陆陵不吃这恭维,冷笑道:“封禁纸鸢坊是朝廷上的命令,本官必须得遵从,容不得私心,而今日是你来找本官,这并不一样,本官有拒绝的选择。”

    陈华渊一愣:“可……大人您愿意看着令师与其徒弟成婚吗,您尚不知外人如何来评判他二人,她有三位徒弟,既然他今天能与大徒弟成婚,他朝是不是还可以和……”他说顺了嘴,意识到这话失礼,连忙打住。

    而看对方的神色微变,瞳孔微缩,方才的从容不在。

    他思量须臾,发现原来这样的话语才有效。

    便继续道:“草民也是为了令师着想,不愿看到她被人所不齿,大人,平心而论,草民论家世样貌以及手头上的事业,哪一样都胜过岳澜了,骆长清她嫁我,才是最好的归宿啊。”

    陆陵轻哼了一声,情意若能分得出最优选择,又何来痴男怨女?

    可陈华渊今日焦急失态,难免叫他思绪丛生,他凛冽道:“本官记得……你是因为看中师父的手艺才欲娶她,这儿会纸鸢手艺的多得是,你为何要一直盯着她不放?”

    陈华渊听此话,心中又升无名之火,只碍于不能表现。

    会手艺的是多,但像骆长清这般顶尖的出身与技艺,哪里还能找到其他人替代?

    而且,即便是到了现在,技艺上他能退让一步,可……

    这次退婚之事本就闹得满城风雨,而才归还聘礼短短几天而已,那边就大肆张扬的成婚,这实在是打他的脸,他反复思量也咽不下这口气,人他可以不要,可那婚事,他也不愿意看着他们顺利成了。

    他陷入思量,听陆陵又问:“莫非……你真对我师父动了心?”

    他眼珠一转,顺势点头:“是,我……”

    话未说完,忽见对方愤然起身,一把摔了杯盏。

    他惊了一跳,连忙下跪:“不不不,没有,没有……”

    连磕了几个头,等了许久没有听到动静,他只好抬起眼来,却见对方颓然坐了下来,悲凉看他:“为什么没有?你若有,或许,我今日还帮你了。”

    “啊?”他流连生意场十数载,却从不到风月场,一时摸不着头脑,猜不透这位大人的想法。

    然而隔壁有人,将这番话听得明明白白。

    倒不怪店家故意把人引到隔壁,只是来人他不敢拒绝。

    这人起身转至隔壁,帘子一掀,站在二人面前。

    两人赫然惊住。

    陈华渊惊愕之后是恼怒,向来人斥道:“你是何人,好大胆子,叨扰陆大人你该当何罪……”

    话还没说完,却见陆陵已向那人叩首,恭恭敬敬道:“参见王爷。”

    “王爷?”他脸色飒然苍白,胆战心惊惶惶下跪。

    当朝只有安郡王刘墨一位王爷,他瑟瑟叩了首,满腹狐疑。

    听那安郡王笑道:“都起来吧,本王只是出来游玩,行经此地,正在隔壁小憩喝茶,可巧了,竟听到陆大人的声音,一个人无趣,过来坐坐,两位不介意吧?”

    这问话等同没问,没人敢说介意,他淡然入座,召了两人起身:“不必客气,也不必拘束。”

    坐定后看向陈华渊:“本王来潍远县,到处能听见关于长清斋的话,二位方才言谈也无意中听到了几句,想必这位就是陈二公子了?”

    陈华渊还心有余悸,再度起身行礼,看这位王爷倒是和善,他终于安定了些,本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很快摒弃畏惧。

    三人寒暄一番,他思来想去,只觉今日机会错过不会再有,寻着谈话的空隙,又挑了王爷心情极好的时候,他道:“草民今日得见王爷,实乃三生有幸,既是闲谈,那草民有话便说了,潍远县不只风景不错,这儿的纸鸢手艺更是有名,可是本地手艺人们实在是目光浅薄,不肯转变制作方法,这好不容易建立起的盛名,早晚会再度归于平淡,王爷一人之下,若是您能给个命令,叫这儿的手艺人必须得接受器械化转变,这一行才会永远流传下去啊。”

    安郡王耐着性子听他说完,奇道:“本王明明听你们在谈长清斋的事,怎么……”

    怎么突然这么正式起来了,他只想来讨论闲话。

    陈华渊微愣。

    能够在潍远县大规模开展纸鸢器械化制作,是他原本与最终的目的,逼婚也好,今日要去破坏人婚事也罢,都只不过是那原本目的无可奈何演变到这一步罢了,但他还是十分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朝廷命官尚没有不按规定给百姓随意下令的权利,但王爷身份特殊,想来皇亲国戚随口一言都能是命令,他既然见着了王爷,那何必还要这中间曲折,一步到位不是更好?

    可安郡王对此不大有兴趣,回道:“依本王之见,此事还是顺其自然吧,强行改变反而会适得其反,何况你我对这行业都是外行,其中发展历程和转变所需条件我们是不了解的,回头再说吧。”

    “这……”他只好作罢。

    而这话岳澜都说过好几遍了,也不愿意再听。

    想起岳澜,又是一阵气恼。

    一步到位行不通,那就还得一步一步走,他又想去阻止那二人成婚了。

    安郡王对这婚事也表现了十足的兴致,继续道:“本王方才听你正与陆大人商议,是不是准备去长清斋抢婚?”

    他连忙掩饰道:“没有没有……”

    “无妨,其实本王亦不看好这门婚事。”

    “啊?”他没听没明白。

    堂堂郡王,还管起这等小事了么?

    他暗暗看了眼陆陵,见陆陵也是一脸疑惑。

    安郡王解释道:“你们的事儿传的沸沸扬扬,本王在这里闲逛,想不听说都难,穆寒筝的爹当年好歹是常出入宫廷的人,她与皇城中人也算是有些渊源,本王有所关注很正常,正巧,又得遇陈二公子,见公子容姿无双,与穆寒筝实属良配,你去抢婚,本王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你若愿意,我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陈华渊听这话,不觉欣喜,只是困惑,另带着惊恐。

    一个不需要巴结你的人,不请自来要帮你,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何况,他是想让那两人今日成不了亲没错,可是“抢婚”这说法也不大对,要是冒然把新娘抢过来,他还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呢。

    而安郡王似乎是认真的,又重复了一遍:“你应该有不少伙计工人,这些人非匪非官,官差们不能轻易动手,你只管召集着这些人到长清斋闹事,至于新娘子,本王着人悄悄替你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