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亦师亦友
我往返折腾已有月余,终于在最近的月旦评中看到许邵对我的评语,还未感受可能带来的影响,一回到京城就有大事发生,如今的京城大街小巷真是人满为患,特别是西邸所在的街区更是水泄不通。
原来是售卖羽林之类皇宫侍卫职位的西邸,在年前宣布开始售卖一些地方官,如今更是传言连三公九卿的高位都能凭资历出售,奇怪的是此时京城居然没有丝毫人心惶惶,反而处处人声鼎沸。各地方来京不管是看热闹的,或是真来买官的,将本就繁华的京城点缀地仿佛盛世再现,我心生好奇让曹邵带人去西邸打探消息,而我则挤过人群先行回家看看。到家后我终于察觉到一些不安的情绪,毕竟所有的权势财富都来自于官位,如果照这么下去父亲也有被替代的可能,时间一长原先建立的关系网就会荡然无存。只有直接触及到的利益损失,大多数人才会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像外面那些人一样觉得谁当官都无所谓,里面的人清楚父亲不当官后,他们面临的将是朝不保夕的生活。
很快曹邵就回来了,据他打听到的可靠消息,四百石的官卖四百万,两千石的官卖两千万,不同地方根据贫富、大小等因素有相应的价格,并且按以往德行可以有所减少,不过幸好没有听说两千石以上的官位有售卖的消息。朝廷中官位三公最高,其次九卿,光两千石就能执掌一州之地,两千石以上也都是名副其实的大官,而父亲正是九卿之一。虽然暂时不用担心家族经此一事大受打击,而且官位的价格都很高,不至于让一些贩夫走卒平步青云,但许多有钱却没有地位的人就有了翻身之日。以往都是有权可以有钱,有钱很难接触到真正的权力,而如今钱可买权,不知会给原有的势力结构产生多大的冲击。
我本来应当第一时间去太尉府拜见桥公,可此时官场乱成一锅粥,身为三公的桥玄肯定也是焦头烂额,虽然还是生怕被遗忘,想想还是等过几天再去比较合适。哪曾想没几天就从父亲那探听到司徒袁滂被罢免,升大鸿胪刘郃为司徒的消息,虽只是九卿升三公,但如果这消息传到西邸会引起多大的震动,毕竟这可是位极人臣的三公。庆幸的是三公九卿只有内部渠道可以购买,可问题是即使身为三公九卿也随时面临着被顶替的风险,而桥公向来清廉自好,如此一来我不赶紧的话之前努力就会白费,不过此时去的话是否又太不合时宜,实在是让我纠结。
幸好没让我纠结太久,太尉桥玄也被罢免,升太中大夫段颎为太尉,就是之前帮着宦官大肆抓太学生,找谁在朱雀门上写字那人,不过此事绝不能称得上“幸好”,只是对我来说算是尘埃落定了。朝廷也真是精明,太中大夫升了太尉,也不让太中大夫的位置空着,就顺势让桥公填补空位,而九卿顶了三公的位置,原先三公却连九卿都做不了,毕竟这位子还可以卖不少,而太中大夫的位置多得是。
我整理衣装准备拜会桥公,尽管太中大夫比之前和桥公相遇时的光禄大夫还低一级,而且买官卖爵之风盛行,如今想靠桥公的名望举荐已不太可能。然重点是桥公德高望重,又看重于我,在其即将位列三公之时不在乎我卑微,我又岂能在其落难之时弃之不顾,尽管落难和我也是云泥之别。
看着周围热热闹闹的,只有桥公的府邸冷冷清清,我毫不费力地在通传之后进了桥府,而反观其他地方都是排着三五成群的队伍,我想当初还是太尉的桥府应该也是如此光景,没想到转瞬之间就成这样,不知是世事变得太快,还是人心变得太快。
“来,来,来。”桥公一见到我就招呼入座,一如初见时的模样,看来我之前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但我还是不知我自己有何表现能被桥公如此重视。
行礼见过桥公后,我还是有些拘谨,安生地跪坐在席位上,桥公倒是没有罢官后的窘迫,只是一脸轻松地说道,“自从离开太尉之位后你还是第一个拜访的,难能可贵、难能可贵,不过我做了太中大夫后倒是一身自在。”桥公家中内置简陋,想想也拿不出钱来保住三公之位,只是没想到桥公本人是如此看待罢官一事,遥想自己罢官时的尴尬不禁佩服万分。
“孟德,你对于西邸一事有何看法?”桥公也不过多寒暄,快人快语地说道。
我虽然身形显得紧张僵硬,但表达意见上是毫不含糊,“在下认为和之前鸿都门学一样,是宦官为了扩张自己的新士族势力来对抗原先的士族,买官后的新士族必定会依附于旧势力,而原先士族随时面临着替换的风险,自然会选择长期居于势力中心的宦官集团。”
“很好,不拘泥于眼前形势。”桥公抚着长须,甚是满意地样子,“但只是如此吗?”
难道宦官还另有所图?或者有什么深层含义?权力斗争之中会有什么变数?我似乎遗漏了什么,但又难以言明,看着桥公值得考究的神情,我只能暗自深思。
“也罢。”桥公并没有不满的感觉,只是如常地说道,“月旦评一事如何了?”
见桥公还记得此事,我不禁有些得意,看来桥公的确是看重于我,因此我在描述许邵一事时不免有些得意忘形,不过大体上算是如实以告,也不敢夸大其词,但是却忘了自己所为是不成体统的。
“哈哈哈,甚妙,甚妙!”桥公不顾形象地笑道,我此时才想起在长者面前太肆无忌惮,所以感觉有些面红耳赤,“孟德你真是不拘一格。”
“咳咳咳!”我刚想谦虚地说声不敢,也许是之前笑得太尽兴,桥公不自觉地咳嗽了起来,许久也不见止,我不禁有些担心地望着桥公,毕竟我们的年纪差可以说是爷孙的差距,虽然交往起来给我一种老师甚至是朋友的错觉,但实际上桥公已经老了。
不一会儿桥公总算平稳了气息,微笑着对我说道,“老夫年岁已大,等我归墟之后经过我的墓前如果不拿着一斗酒一只鸡来祭拜我,车马不出三步,你肚子疼可不要怨我哦。”说完又呵呵笑起来,我听完不免有些感伤,也不好跟着笑,只好作声答应。
随后桥公又问了好些问题,既有人生感悟,也有前途展望,甚至是兵法杂家之说,经过提点之后给了我许多感悟,桥公似乎也比较满意我的答案,在回答过程中一直有所回应,只是我没想到桥公涉猎如此之广,也从来没有长辈如此对待过我。
“孟德你初入仕途做的可是洛阳北部尉?”面对桥公的问询我点头称是,然后桥公又陷入沉思般说道,“我举孝廉之后当的是洛阳左尉,想当初不甘屈辱怒而辞官,而你却执五色大棒严正恶风,这点我不如你啊!”
我这辈子也没这么频繁地被人欣赏和夸赞,心想会不会有些过头,但又十分受用,桥公又说道,“当年胡广胡公祭奠,你可曾去吊唁过?”我想起当时的情况,虽然感到有些窘迫,但依然点头称是。
“当年我出任度辽将军,胡公对我也有荐举之恩,你对他的评价我在友人口中有听说一二,我虽和胡公志向不同,如今想来我是挺佩服胡公的。”桥公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胡公官宦一生算是善始善终,而我宁折不屈却改变不了官场一分,到头来得到的只有一身病,咳咳咳!”
桥公语气虽不见低落,但处处都能感觉到悲凉的意味,我不忍见到如此场景,不禁动情地喊道,“吾辈自当勤学勉励,继承先贤的意志。”
桥公顿时从回忆中惊醒,若有所思地说道,“如今天下将大乱,能安定天下的岂不就是你吗?”我不知桥公此话有何深意,再夸下去我也只好欣然接受,但面上总不至于洋洋得意,只听桥公继续说道,“我见过天下太多的名士,没有像你一样的,你应当洁身自好。我老了,以后妻儿要靠你多照顾照顾了。”
我心想这倒不至于,即使桥公再清廉不污,不像其他人一样动用权力给子孙谋私,桥公之前为官的俸禄总有一些余留,而且他的子孙也不可能困难到要靠我来周济。不过我瞧桥公情真意切,不全是玩笑话,也就顺势应允。
想想我和桥公见面也不多,到如今竟到托付妻儿的地步,这一切却顺理成章,也许是我从小和长辈大多处于对立状态所以此时遇见桥公能欣然接受。桥公的教诲实在让我收益颇多,至少在自信心上有很大的提升,我曹操自此立志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绝不辜负桥公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