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影鸣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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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禁苑深宫(2)

    王凤约略思索,握腕续道:“实不相瞒,皇后娘娘虽为当今后宫之主,但威权最重的却不是她,而是冯昭仪和傅昭仪两位。冯昭仪原来只是一名婕妤,因有一次众妃陪皇上在虎圈观赏兽斗,一只恶熊出乎意料突然跑出到圈外来,竟径直扑向皇上。当时情势万分危急,已等不得侍卫救驾,冯婕妤适好在旁,身有武功,迅即挺身而出,替皇上挡住了恶熊,直至左右侍从赶上来将那恶熊杀死。冯婕妤由是大得皇上宠幸,次年虽只晋升为昭仪,却贵在王皇后之上。加之其父冯奉世为官四朝,平定莎车,征讨羌虏,战功显赫,颇有声名;其兄弟五人均在朝为官,身居要职。哥哥冯野王年纪轻轻就位列九卿,官任大鸿胪,尤得朝中器重。冯昭仪所生的皇子刘兴虽幼,但随母而贵,受封为信都王,也很得皇上疼爱。此等显赫家世及尊宠,王家焉敢望其项背!近来皇上屡屡有废长立幼之意,王皇娘娘不得不多心,日日寝食难安。”

    欧阳华敏道:“大人莫不是怀疑冯家有阴谋夺嫡之嫌?”王凤道:“难不令人生此担忧。”欧阳华敏顺着话问道:“依大人之见,与谋害太子有关的那位傅大人会与冯家有牵连么?”王凤道:“王某只是猜测而已,作不得准。那位傅大人既可能在为冯家做事,也可能在为另一家做事;既可能是冯家暗雇的爪牙,也可能会另有其人。”欧阳华敏听得不甚明了,道:“敢请大人明白赐教。”

    王凤道:“那位傅大人,与傅昭仪有同姓之嫌,彼此有无干系?也很难说。傅昭仪出身贫寒,父亲早死,母亲易嫁魏郡郑氏,虽不属什么名门望族,但其入宫之后左右逢源,善承上意,受提携之异非他人可比,先为才人,后升婕妤,以至昭仪。尚在皇上为太子时,傅昭仪就已深得皇上宠幸,且曲体侍上十几年,恩宠从未有衰,即便在冯昭仪新宠后,其仍然得沐皇上雨露如故。更教人难以企及、心生威慑的是,宫内本无昭仪,此制度乃由她而来。昭仪位同丞相,爵比王侯,在妃嫔中几与皇后无多大差别了。皇上宁改先朝制度,也要抬尊其位,恩泽之厚可想而知。当中最紧要的是,傅昭仪生有皇子刘康,受封济阳王,虽小太子几岁,但其母凭借皇上偏袒之殊,宁无望儿继位之心?加之那皇子刘康自小奸邪,精于淫技,甚投皇上所好,常得在未央宫陪侍皇上起居,与皇上以枚击鼓游戏取乐,母子同媚皇上于宫闱榻间。朝臣私下议论,皇上有废太子之意,正是因太过溺爱傅昭仪母子,才欲改立皇子刘康以继太子之位。照此推断,傅家若急欲成事,很可就会生出谋害当今太子之恶来。”

    欧阳华敏想起此前在昆明池楼船上听皇上所言,知道皇上确有废长立幼,属意刘康为太子之议,而非讹传,但不好向王凤照直相告,便道:“即使皇上想另立太子,也须有足够的理由,否则公卿百官未必会赞同。只要太子没有过错,不发生意外,估计皇上一人难改乾坤纲纽之制。”

    王凤道:“越是这样,济阳王母子越有可能会铤而走险,非除掉当今太子不可。”欧阳华敏道:“傅昭仪母子亲随俱在宫中,经常与什么人往来,大人可差心腹暗地里查探。若其等真是与那位傅大人或楼家有不寻常举动,顺藤摸瓜,必能找出真正的幕后主使,然后收集呈堂明证,奏请朝廷缉拿归案。”

    王凤道:“贤侄此言正合吾意。然则据范晔、刘堇对傅家上下的暗中密查,尚未察觉其等有任何不妥之处。傅昭仪虽确与楼家有交情,但籍此尚不能证明阴害太子之谋就是受其母子所指使,因为冯昭仪、冯家上下、还有石大人、匡大人等诸多朝中公卿大臣俱与楼家结交颇深,过从甚密,我等断难单单拿傅家与楼家之好说事。且傅昭仪贵倾后宫,我等私下摸查其家底细,极易陷皇后娘娘于争宠算计妃嫔之嫌,反多不利。所以要查傅家,最好还是从楼家入手。以贤侄此前所掌握的情状来看,恶行暴露是在楼家,铁证也是在楼家,尽管要想从楼家拿到刘堇的尸首,的确是一件棘手难办之事,但我等不是毫无对策。只是既要紧盯楼家的一举一动,又不会令楼家起疑,实非一般之人所能为。范晔、刘堇两位已算得上宫内难得的好手,沉稳老辣,熟知对方,仍未能胜任,即是前车之鉴。幸好楼家至今以为范、刘两位朝廷命官只是例行查办,尚不知此二人乃是暗受皇后娘娘之命行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既然刘堇已死,范晔也被楼家所疑,往后不可能再照原样追查下去,以王某之见,欲托贤侄取代他们二位,帮忙继续深究阴害太子之谋,设法找出首恶,撕开楼家的真面目,将其等一众狂逆之徒绳之以法,不知贤侄可愿担此重任否?”

    欧阳华敏道:“此事干系重大,晚辈岂敢不从命。唯恐年小力微,更难胜任,有负大人所望。”王凤道:“贤侄不必顾虑。王某前已听延寿兄多次提及你的过人之处,无论武功还是品行,都是难得之选,此事你只须尽力而为就好。时下恶人莫知其数,极可能牵连甚众,但王家并非毫无援手。太子马上就要与大司马、车骑将军平恩侯许嘉之女许娥成婚,许大人乃当朝辅政,大权在握,有他作后撑,我等尽管放心办事。”

    闵儿自踏进王家大门之后,一直担心意外碰见太子,再遭他胡搅蛮缠。此刻听说太子行将大婚,止不住激动的应了一句:“那呆子终于有人管了!”王凤闻言,甚感奇怪,对闵儿瞠目而视,问道:“姑娘此言何意?”欧阳华敏赶忙给闵儿解围,道:“我等前去西域的路上,多得这位闵儿姑娘照应。她与太子甚是相熟,想是听到太子的喜讯一时高兴,信口乐道,虽有失尊卑之分,但实无冒犯之心,诚望大人明鉴,不予介怀。”

    闵儿自知失言,也慌忙搪塞道:“一路上太子殿下与民女情同手足,不苟言笑,甚是相得开心。只因民女平日里与他随意惯了,乍然闻知他大婚之喜,欢欣鼓舞,以至失态如斯,恳请大人切莫见怪。”王凤审视闵儿有顷,叹道:“太子现下可不开心了。”闵儿不解惊问:“却是为何?”王凤道:“他在去西域的路上遇到一个陌生女子,虽对那女子的家严身世、真名实姓一点儿不知——抑或假装不知,甚至连叫啥都不肯说,却对她动了情思,回到京城后仍痴迷不忘,整日里神魂颠倒。皇后娘娘为他的将来着想,奏请皇上给他择定良偶婚配,可他更是一点喜色也没有,甚至日日贪恋杯中之物,时不时就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在宫里宫外找些僻静无人之处放声大叫,又唱又哭,放浪形骸。此等情形若是给皇上知晓,哪还得了。”

    闵儿听得愕然不已,心头一下子沉落到底。她想不到太子竟会对自己这般暗恋难舍,不由得怔怔的道:“原来有这么回事。”王凤瞧在眼里,狐疑问道:“闵姑娘可知那女子是何方人氏?”闵儿不想让王凤知晓实情,为掩饰太子与自己之间的纠结,移花接木道:“当然知道,那女子便是民女的亲表妹,小名叫雪儿。”她已知雪儿是爷爷闵大宽的外甥女儿,当然也是自己的亲表妹了,眼下出于无奈,且雪儿的确属意太子,不妨暂且拿她顶数。

    王凤关心又问:“那雪儿是个什么样的人?”闵儿顺水推舟道:“她长得与民女恁般相像,品性无邪,仪态可人,决不是什么行为不端不检之流,就是脾气稍微娇嫩了一些而已。”王凤继续问道:“其双亲所谋何业?”闵儿答道:“雪儿的娘亲是原楼兰国一位翁主的女儿,她的尊父嘛,是胡人的一位武将。”她不知该说雪儿的父亲是木本清还是李晚为好,便含含糊糊应付过去。

    王凤大大松了一口气,释然道:“以本舅之见,也断定太子决不会去招惹那些风月女子。”旋即再问:“那雪儿对太子也有情意么?”闵儿点头道:“想是有的。”

    王凤思虑良久,道:“雪儿与太子虽然两情相悦,可惜萍水相逢,有缘无份。照当下的境况来看,且不说雪儿远在千里,就算近在眼前,太子与她也不宜再相往来,我等还是设法让太子舍下她才好。闵姑娘日后见到雪儿,望能对她好言劝说,教她也掐断这份心肠。”闵儿将就应允,心里莫名生出一丝悲凉之感。

    王凤又道:“还有现下皇后娘娘那边,须烦劳闵姑娘帮忙开解。”闵儿不置可否,静候吩咐。王凤接着道:“皇后娘娘对太子与雪儿之私甚是关切,几近寝食难安。明日敢请闵姑娘随同王某及欧阳贤侄进宫一趟,向皇后娘娘奏明诸情,免得她日夜对太子生气。”闵儿甚不情愿,婉辞道:“民女鲜受教化,不懂礼数,冒失觐见皇后之尊,怕有不妥。”王凤道:“无妨。我等并非百官朝见参拜,而是密见皇后娘娘,不用讲究什么朝廷礼仪。且有王某在,闵姑娘尽管放心。”闵儿欲再加拒绝,瞥眼见到欧阳华敏正向自己暗示答应,不得已遂听从王凤之邀。

    欧阳华敏忽然想起一事,问王凤道:“大人可知皇上和朝廷要暗派哪些好手前去干预匈奴人的英雄大会么?”王凤略显意外,答道:“王某从未听闻此举。”欧阳华敏道:“那日刘堇大人在楼家当着九市行头之面,亲口肯定朝廷有此打算。”王凤道:“刘堇从何处听来这个消息,王某不得而知。但据朝廷公议,皇上和诸臣听说匈奴人欲举行英雄大会之后,只当是匈奴各部之间的内讧,完全置之不理。自前朝宣帝以来,那匈奴人内乱争斗,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他们之间彼此不和,对大汉无有不利,皇上和朝廷绝无派人干预的必要。况且若想插手搅和,堂堂正正的派遣使臣前去指责呼韩邪单于即可,何须采取暗地里偷偷摸摸的做法。”

    欧阳华敏听他这番说来,心里疑窦丛生。王凤的话不无道理,但与刘堇、楼无恙所言明显不合,孰是孰非,很难了断。假使刘堇、楼无恙对万子夏等八家行头假言欺骗,其等究竟有何企图?莫不成大有奸谋?抑或刘堇、楼无恙所言非虚,只是王凤不为皇上重用,未得参与枢机密议,是以不明真相?种种揣测纷至沓来,皆有可能,教人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以私心而论,欧阳华敏宁信王凤,不信刘堇、楼无恙,遂将刘堇与各家行头在楼家合议前往匈奴之计详尽告知王凤,两个商酌推敲一番,但觉得无论虚实皆无根无据,莫明所以,不得要领,只好权且作罢。

    辞别王凤之时,欧阳华敏想到此来未将真正用意告知甘夫人,便向王凤说明,望他在甘夫人面不提今日之议,免得甘夫人多心见问,或受惊扰。王凤也知事涉机密,满口应承。欧阳华敏和闵儿回到甘府,一同向甘夫人禀陈与王凤会面经过,只说王凤甚是热心相助,明日要领己等二人入宫去见王皇后,引介荐用,其他相商诸事一概不提。甘夫人听后甚悦,悉无异词。

    翌日一早,欧阳华敏和闵儿便随王凤前去未央宫。之前欧阳华敏进宫与嫱儿相会,皆择暗处而行,如今得以光明正大从未央宫北阙门而入,感觉情状与以往大为不同。但见蓝天白云之下,殿阁高耸,楼台重重,青瓦琉璃,飞檐走兽,嵌天铺地,望无极际,好不壮丽奢华。一路而前,更见宫中有院,院内有园,苑庭相杂,复道交互相通。凤楼渐台处处,朱漆画廊萦绕其间,殿阁白玉为阶,金饰户牖,镂楹雕梁,帘卷琳琅,影壁生花,尽极工巧之能事。即使冬日里枝残叶落,百花凋敝,荷尽草枯,仍不失煌煌然一派帝尊气象。

    后宫在未央宫北区的司马门内,专有寺人卫士值守,宫人出入往来,须凭玉符登销薄册,男子入内,更是要严密盘查通报。王凤得到王皇后恩准,才敢领欧阳华敏和闵儿进入后宫北门,目不斜视,径往皇后所居的椒房殿而行。欧阳华敏和闵儿因难得此次机缘,止不住好奇打量后宫诸般景物,却见亭台楼阁间丽影翩翩,宫女仆妇往来服伺妃嫔贵人,行走纤纤戚戚,俨然如居神仙苑囿,不识人间众相。

    暗行与明访虽异,但欧阳华敏稍加辨比,即晓得嫱儿所居是在后宫南边角落靠墙的一处侧室之内。后宫佳丽数以千计,宫女栖身之所悉分三六九等,嫱儿所处的侧室,当是最低一等,几与仆妇同秩。想到仅仅一围院墙之内,一宫之间,贵者如日月神明,贱者如蛮荒蝼蚁,方圆咫尺,差别之大,无异天上地下,欧阳华敏难免心生惆怅,隐然感慨。他虽与嫱儿相隔不过百步之遥,却不得越雷池半步相见,万物造化之虚诞,莫过于此。

    椒房殿为后宫之首,取名寓意子孙繁衍众多,庇佑国祚长久。如此举国尊荣之贵,宫室构造奇巧,匠作精良,装饰陈设讲究,富丽堂皇无比,自不待言。殿堂内品物之盛、器皿之珍侈、用度之严、礼制规矩之繁复,更是稀罕。一般百姓得入此间,简直如登天宫瑶台,森森然不寒而栗,乃至魂魄莫能自主,四肢发软,两股战战!

    幸亏当日在太子宫内盗取《太公兵法》之时,欧阳华敏和闵儿均在暗处见识过王皇后,知其端庄静淑,并非飞扬跋扈之主。此番登殿觐见拜谒,两相面对,全不觉得有何忌畏惊奇,从容自若,悉数尊照礼制行事。

    王皇后见过欧阳华敏和闵儿,得知两人曾与太子一路共历患难,富贵娇威之下,矜矜作态之间,言语还算亲近。王凤奏明来意,王皇后恩准所请,即差人去办,然后详询欧阳华敏和闵儿的生平家世,嘘寒问暖,颇显关切。王凤在一旁本来不无拘谨侷促,见此情形,渐显释然。

    两方谈及追查阴害太子之事,宫内耳目众多,王皇后不便深言,悉凭王凤处置。说到太子的婚事,王皇后难抑叹气伤怀,对雪儿的状况问个没完没了。闵儿对雪儿本就了解不多,起初见问,尚能应对自如,待问得详细,实在无言可答,只好臆造出一些章节来,专挑好处禀告,以望能释对方忧怀。到得后来,王皇后心意稍舒,对王凤道:“你还是多劝劝骜儿,如有必要,就请闵姑娘出面帮忙。实在执拗不过,将来召那雪儿入宫做个良娣,也无不可。总之得想办法让骜儿尽快安下心来。”

    王凤边听交待,边唯唯应诺。王皇后继而对闵儿道:“若是时机合适,闵姑娘不妨去见见骜儿。反正你们彼此认识,也谈得来,指不定你的话,骜儿能够听得入耳。”闵儿不敢推拒,又不愿从命,惟有默不做声,毋能举目与王皇后相对。

    她表面上尽量装得毕恭毕敬,心里面却甚是不快,暗想:“我的话,那呆子当然爱听了,说不定我叫他去死他都乐意哩。可凭什么随随便便就要召人家的女儿做你家不起眼的贱媳妇?明明是陪嫁的老二、老三,甚至搞不清是老几,偏要美其名曰什么良娣,也不先问问人家乐不乐意。皇家有什么了不起!以为天下人都稀罕这些监牢一般的皇宫么!摆明专横霸道惯了,颐指气使,却说要请人家帮忙,真是太不讲理了。”

    欧阳华敏熟知闵儿的性情,忌防两方话说多了会弄巧成拙,待领得出入皇宫的专用符节,叩谢过王皇后,便与闵儿先行告退。两人出了后宫,欧阳华敏让闵儿先到北阙门外等候,自个儿到期门卫士营去寻范晔。

    事有不巧,当日范晔适好轮到休暇之期,一大早就回家去了。欧阳华敏即刻转身出宫,会同闵儿直奔范家而去。两人到了范家,没想到又扑了个空。范晔家人见到欧阳华敏和闵儿即道:“家主前脚进屋,得知你们两位到家来过,后脚立往甘府寻你们而去,连茶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

    欧阳华敏和闵儿猜测范晔可能是对自己两人回到长安京城大感吃惊意外,急赴甘府想见一面。当下作速赶回甘府,却哪里见有范晔的人影。两人特地向甘夫人过问,甘夫人道:“范大人早上是来过甘府,说今日已与他人约好到城西郊外昆明池莲花宫畔泛舟垂钓,想邀你们二位一同前去寻开心,顺便相斜阔别之情。他听我说你们今日适好随王凤大人入宫去见王皇后,不知何时方归,便客套几句,没留下什么交待就走了。”

    欧阳华敏听到“莲花宫”之名,甚觉熟悉,随即想起那日杜青山与闵大宽在昆明池边的一处宫阙废墟上因仇怨争斗,才致自己与闵儿相识,当时在自己藏身处曾见到过一块刻着“莲花宫”三个篆体大字的碑石。“莫非范晔所说的莲花宫正指其处?”心中生疑,便向甘夫人求证。可甘夫人只是听说过那莲花宫而已,但知其乃秦世颇负盛名的阿旁宫被焚毁后留下的一处旧址,却从未到过那里,无法确认详细。欧阳华敏心里增添了几分成数,继向甘夫人打听何人与范晔相约,甘夫人因无心过问,也未见范晔主动提起,就完全不知道了。

    闵儿在旁听着,被欧阳华敏所说的莲花宫勾起心事,双颊悄然绯红如霞。因那里是她对欧阳华敏情根暗生之地,便想前去看看,遂道:“欧阳哥哥,范大人既然有心邀请我们两个,虽没碰上,我们还是应主动前去莲花宫寻他,以示相交之谊。”

    欧阳华敏一直想尽快见到范晔,当即应允。为方便赶路,与闵儿向甘夫人要了坐骑,匆匆上道。两人从直城门出了长安城,取捷径往昆明池而行。一路见到皇家禁苑处处,离宫别馆隐约其间,朱漆宫墙,金砖黄瓦,水榭歌台,钟射管弦之音陆陆续续传来,与冬日里到处萧瑟破败的荒郊野地极不相称。

    过了建章宫和昭台宫,前方的道路渐次偏僻,四境苍凉。远望群山,便是上林禁苑,专供皇侯贵戚狩猎的所在。近前则随处可见残垣断壁,宫阙废墟。原来秦时曾在此地修建旷世经营的阿房宫,后被西楚霸王项羽纵火焚烧,烈焰之下万间宫阙尽皆化成焦土。汉家帝皇曾想重建,奈何估算耗资过大,百废难兴,只好弃置不管,偶尔修复得一些宫室苑囿,聊以慰藉好慕古风之雅。将近两百年过去,世事沧桑宛然如昔。

    快到莲花宫废墟之时,远远忽而听见兵刃相交之声。欧阳华敏和闵儿心头一惊,大感诧异,着即催马寻声赶往前去。只见莲花宫后面昆明池畔的废弃渐台之上,四人正在刀剑激斗。欧阳华敏和闵儿定神一望,相斗一方不是别人,正是万兜沙和莫不明,另一方却是两名浑身湿漉漉的蒙面黑衣男子,手舞长剑,身影甚是眼熟。

    渐台下离岸稍远的水面上飘浮着一艘半新不旧的木船,尾端高高翘离水面,船头已沉入水下。两匹坐骑被拴在岸边光秃秃的柳树下,惊慌四顾,恍如无主。

    因不清楚万兜沙和莫不明为何与两名黑衣男子动手,欧阳华敏和闵儿没有遽然现身,暂且躲在暗处观斗。只看得一会儿,便觉得那两名黑衣人所使的剑法似乎在哪里见到过,欧阳华敏瞧得真切,果断说了一声:“是施明、吴光曾用在剑上的大漠明月刀法。”闵儿闻言,恍然大悟,道:“必是他们二人,因追杀范大人至此。”两人担心范晔的安危,当即勒马冲下湖岸,瞬间便至渐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