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这个动作对小王和明明来说只是个惯用语，实际上，两人读取数据资料更像是“吞”。吞完了再消化。

    很快他们就弄明白了胡玉香到底留下了什么。

    “意思就是，跑不是办法，得跳。跳得无影无踪，就不会被追上。”明明总结道。

    “想跳就得先建设跳板。咱妈他们已经找到制造跳板的方法，甚至实验室验证过了。”小王补充。

    “整个舰队都跳走的难度远远大于实验室里让小物体‘跳’。所以必须集中整个舰队的力量，在一个资源充沛的环境下才能制造出足够大的跳板。还需要不短的时间。咱妈估计全力投入，需要10年。”

    “10年停下不动，就会被追上，所以在这种战略决心下，必定需要跟追兵硬碰硬打一场胜率极低的阻击战。而如果只是搭建一个小型跳板，就不用停那么久，可以在被追上之前完成，那样一部分人就可以甩开舰队跑了。”明明捶了一下脑袋，“所以对有些人来讲，最好是能拿到研究成果，秘密建造跳板。”

    “那咱妈为什么不直接公布研究？公布出来，那些人不就没办法了吗……”

    “因为除了人，舰队里还有‘渗透者’。渗透者如果拿到这关键的东西，他们的主子就可以直接造出来，一下跳到舰队前方。那就全完了。所以，想要全舰队都跳走，只能秘密建造，而且是造个大的，同时需要应付追兵，还得能顶住。这太难了。”

    说到家，还是不明白两个根本：后方追兵到底是什么东西、渗透者又是什么东西。

    舰队上的人们都知道舰队这一千多年的大远航其实是在逃命。而由于宣传和教育的刻意淡化，实际上没多少人真的清楚是在逃离什么样的敌人。

    舰队叫做第四舰队，那至少应该还有三支舰队，显然那些素未谋面的舰队跟第四舰队不在同一航路上。智力正常的人很容易就能猜到，最初的启航，就是分散突围。

    当然还有另一个可能：追杀第四舰队的正是其他舰队。

    有一些邪教喜欢前一种猜测：他们声称人类触怒了神明，舰队后面紧追不舍的是神使，是神的军队，愚蠢的人类应该立刻投降，接受神的公正审判。

    颠覆分子更喜欢后一种猜测：

    A、第四舰队其实是叛徒，其他舰队是平叛的。对此，有些颠覆分子认为应该停战，拿出诚意，尽早谈判，争取更有利的地位。另一些则认为，

    B、其他舰队联合起来绞杀第四舰队是一场阴谋，因此不仅不能妥协，反而应该彻底穷兵黩武，掉头回去决一死战，捍卫正义一方的尊严。

    两大类，细分好几种小类的反社会分子一致认为：不应该逃跑，逃跑不是办法。

    胡玉香和她的同伴们的想法与他们完全相反：逃跑是对的，错误的是逃跑的方式。他们的对策是“宏观量子跃迁技术”。

    用大白话说就是瞬间转移。

    小王原地消失，在几十米外出现。

    “要是现实中也能这么轻松就好了。”明明无奈，“你这叫障眼法，糊弄自己。连法术都不是，快别丢人现眼了。”

    “你说舰队正在减速，准备靠岸，是不是就是准备建造跳板？拿到咱妈的研究成果，就地开建。对舰队大众说是修整，实际上一小撮人给自己偷着建造逃生设施？”小王瞬移回到原地。

    “所以他们很着急。这次机会不把握住，舰队就得在几年内重新起航，再遇到合适的停靠地不知道又得多少年之后了。对他们来讲，最佳结果就是立刻找到咱妈的遗产，组织人手先期准备，靠岸之后立即建造，三年之内完成，然后抛下舰队逃走。再阴暗一点，为了保证小规模舰队逃生之后的生存，逃走的时候可能会带走大量珍贵物资和技术，给被抛下的人造成非常大的损失和混乱。”

    明明制止小王又一次瞬移，正色道，“咱们应该彻底封存技术资料，甚至有必要在记忆中删除。做好隐藏，安心生活。毕竟舰队以现在的速度已经逃了上千年，看来追兵的速度不可能比舰队更快，考虑到舰队曾经数次停泊修整，很可能追兵反而速度更慢一些，毕竟追比逃更难。在胡友邻的有生之年不大可能被追上。只要别被人发现就一切OK。”

    “这样好吗？咱妈，还有老王，还有咱们不认识的一些人，岂不是，白死了？还有我，白脑残了？”小王不甘心。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是没有选择。凭咱们是没法造出跳板的，咱们救不了所有人，至少可以别害了所有人。不自量力，就会害了所有人。”

    星宿海的夜安详静谧。阿紫坐在大石头上，旁边蹲着一头獒犬。他们一起仰望星空。这个世界没有月亮，因此群星格外剔透澄澈。小王出了个纰漏，对应这片夜空的视角位置上应该没有恒星，自然也不该有这颗行星。老道精通天星之术，刚刚推算出不对，眼下正回到屋里苦思冥想。她摸摸狗头，手感很好。老道周围千米的渲染等级很高，再往外就开始糊弄事，星空嘛就是张贴图。现在引起了老道注意，真不知道还能骗他多久。

    好在老道也暴露了自己老家的位置。所料不差，并不遥远，离舰队前方不到3光年。

    胡友邻一家关于下一步如何行动，争吵了很长时间也没有个头绪。其间小王和明明调阅了舰史馆里许多古代档案，关于舰队启航原因和身后追兵的身份依旧没多大进展。只是影影绰绰勾画出一点轮廓。

    起初，地球上的人们经过多年的挫折和失败，终于研究出了可实用的受控核聚变技术。这令当时的人类欣喜若狂，仿佛美好的未来就在前方。甚至于当时的思想界重新提出了“历史终结论”，乐观地认为“近乎无限”的能源能解决世界上一切问题。贫困、愚昧、战争、环境污染等等生存挑战都可以迎刃而解。

    确实，生产能力的提高大大缓解了地球上的许多矛盾。人类历史上罕见的全球和平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可随之而来的问题是，人类的种群数量犹如脱缰野马，再难控制。生存空间问题的激化险些酿成一次足以毁灭全人类的世界大战。战争阴云散去，冷静下来的人们不得不把目光郑重投向星空。

    系内行星的探索和开发出乎意料的顺利。人类的居住点在一个世纪内几乎遍布了整个太阳系。

    至此历史记录还很清晰，之后就开始语焉不详。

    不知为何，人们开始扩军备战，在不到一个世纪的时间里，和平和发展的主题逐渐让位于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军国主义氛围。这就是舰队的由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突如其来，“光荣的大远征”就这么没头没脑地开始了。

    时至今日，第四舰队的总人口都没能突破1亿，显然这已经是这支孤零零的远航队伍能够承担的人口极限。可想而知，当时已经突破1000亿的太阳系总人口，绝大多数没能参与到“光荣的大远征”，即便最乐观的假设，有100支舰队同时启航，最多也就带走十分之一的人口。

    如此看来，那些激进分子认为舰队是叛徒，也并非毫无道理。

    “大远征”早年的记录也很混乱。有趣的是小王他们发现，那时候主力舰的命名并非按照“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也没发现“子丑寅卯”的舱段划分，而是更像一支军队应有的样子。比如当时的旗舰就被称为0407舰，此外零星残破的档案记录中还提到过0409舰、0411舰、0415舰和一艘疑似“起义”到第四舰队的0310舰。

    “所以偶尔可以遇到有的人长相跟咱们不大一样。”小王说，“罗晓萌的发色就发红。”

    “早期记录里一点都没提到平民，好像整个舰队都是军人。”明明注意到的是另一件事：“直到启航之后150多年，记录风格突然变化了，也详实了许多，第一次出现了民用部门，第一次提到了天字号舰，并称之为‘旗舰’。就好像经历了一次非常快速的整编，整个舰队的规模似乎一下膨胀了。这不科学。”

    “那个时间点上舰队经历了第一次靠岸修整。是重新启航之后发生的变化。”

    数据考古工作一团乱麻，阿紫那边进展却很顺利。昭阳老道惊讶地发现这个小女孩道法口诀一学就会，引气锻体一日千里，竟是个不世出的修炼奇才。

    不仅如此，还是个福星。

    在师徒二人一次野外考察中，阿紫一脚踩空，跌落深涧，老道飞身去救，竟然偶然在崖壁上发现了一座上古洞府。里面别无他物，只在洞府岩壁上镌刻有一部《破妄归情剑诀》。上面记载的是久已失传的古时剑仙斩出本我的成道之法。

    其实就是明明把抽离胡友邻感情的法子云山雾罩的用文言文写了一遍。

    老道将这套“无上密法”视若珍宝。虽说没法直接修炼，但他自认为这对他突破瓶颈大有帮助。

    就在小王和明明满怀期待老道把自己切了的实验结果时，老冯突然下了个开会的通知。罗晓萌在二楼各个房间跑来跑去通知开会的时候显然处于有点兴奋的状态。她来舰史馆日子也不短了，这还是第一次开全体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