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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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灾过

    悠扬的驼铃声终于传到了长安,十三头骆驼载满了货物,叮叮当,叮叮当,陈珏第一次觉得铃铛声这么好听。两匹马第一时间就送进了皇宫,商队管事选的同一圈里同一年出生的两匹公马,一路严格按照陈珏的要求喂养。

    从体型毛发就能一眼看出差别,李二不敢大意,送到御马监喂养再喂养一个月看看效果。陈珏倒是不急,商队带回来了近五千斤的各类粮食,近一半是肉干。罗六传回消息,粮商携带万旦粮食还有三天就到长安,若是省着点吃灾民应该能熬过去。至于粮商到了之后,陈珏已经准备好了五尊琉璃器和两盒琉璃珠子,由谁出面做这件事陈珏还没考虑好,绝对不能是他出面,不然无数收买人心的奏折会堆满李二的桌子,到时候世家至少要逼着李二流放陈珏。

    陈珏猜测最少也是流放岭南,去岭南倒是没什么,只不过他这辈子都别想八抬大轿将平阳风光娶回家了。其实最好的人选就是李二,但是李二同时也是最差的人选。别以为帮李二救济了灾民就会无事,这么多的琉璃人家肯定会记在心里,将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管是谁坐在那个位子上,面对下面有一个富可敌国又会打仗的臣子,能做的大概只有赐酒一杯卿且去吧。

    承乾第二日穿着太子蟒袍,带着东宫六率浩浩荡荡的出了城。在灾民中支了摊子,亲自熬粥施粥,午后又请来御医给灾民看病。太子仁德一日之内传遍长安,三日之后洛阳也传开了,等不到入冬就会传遍天下。

    这件事李二一开始并不知情,陈珏也不知情,等承乾都生火熬粥了两人才知道。

    陈珏立马就生病了,躲回了庄子。李二一眼就看出了这是捧杀,他入夜进了天牢,第二天早朝有一人久违的站在了朝堂之上。他身穿绯袍,站位御史台之首,名唤魏征!

    当天魏征就弹劾五人,连上三道奏折,六部罢官者三人,另有两人外放刺史,赴官夜郎。

    又过一日,魏征上请罪奏折,御史台罢官两人!

    仅两日,文武百官人人自危!

    灾民终于等来了粮食,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缓缓进了长安,每车都将大框打开里面装满了粟米。

    “活了!能活了!”

    大街小巷贩夫走卒都在高呼着,有人已经提着麻袋早早等候,长安百姓也离断粮不远了。可是粮商始终不卖,货栈里堆满了粮食,粮店外排满了人。

    “掌柜的,粮食可卖?”

    “客官有礼了,在下这批粮食早在洛阳就被人订下了,还请去别处问问。”

    第二天,又是一样望不到头的车队,又是一位大粮商,这次运来的是大米,白花花的大米又堆满了另一家客栈。

    “掌柜的,粮食可卖?”

    “卖的,一斗三百五十文!客官要几斗?”

    “三百五十文?平日一石也不过二百文,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哪里来的田舍郎,不买就滚!”

    陈珏猜到了这帮所谓的粮商要喝人血,他将庄子上存留的粮食全部取出,带着人在城外施粥,摊子边立了一块牌子写着:平阳长公主府招工,一日二十文,每日结清!

    他生怕灾民们不识字,专门带来了庄上的学子挨个给来喝粥的灾民们解释着。

    一连三日,无数的车队进长安,长安大大小小的货栈此刻已经装满了粮食,以粟米为主其次是大米再其次是各类豆子。陈珏带来的粮食已经用完了,罗六也回来了。

    “少爷,再有一日粮商就都到了。”

    “都是世家的?”

    “都是,不过有些是北方世家,有些是南方世家。他们都已结盟。”

    “辛苦再跑一趟,给公主府送封信。”

    “属下这就去。”

    陈珏思来想去最终选定了李渊来做这件事,大唐没人敢说李渊的不是,也只有李渊敢做这件事。第二日所有在长安的粮商都收到了帖子,邀请他们万年别院一聚。

    “圣人旨意,有琉璃器三尊,尔等自己看看吧。”

    李渊躺在榻上喝着酒,他实在不想跟这些人打交道,已然入秋天高气清正是听曲儿的好时候。

    “今日琉璃器,价高者得,圣人说了他只要粮食。”

    李渊不在苟公公就是这里最大的,他也看不上这些商人,这些商人心里其实也看不上他,但是表面功夫还是做的很好。纷纷笑着给苟公公行礼请安问好,有脑子灵光的趁着这个功夫已经不着痕迹的将一串珍珠送进了苟公公衣袖中。

    苟公公可是跟了李渊大半辈子的人,什么稀世珍宝没见过,不用看手一摸就知道这串珍珠是东海珠,个个都有拇指大小,封口的地方是一块暖玉。这东西将将能入他的眼,不过也就那样,等会儿磨了粉勉强能让李渊漱口。

    “尔等既然看好了,那就开价吧,第一件谁要?”

    “在下愿出粮食一千石!”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没有人的出价,一看就是刚才偷摸着商量好了的。苟公公挥了挥手,他的一个徒孙就将琉璃器端着走到那粮商面前,粮商正要欢喜的接过来,小太监当着他的面将琉璃器砸了个粉碎。

    “我的五彩琉璃盘!!!请问总管大人何意?”

    “放肆!来人掌嘴!”

    两个侍卫抓住粮商,小太监上去就是啪啪两巴掌,力气用的也是火候到位,粮商掉了颗牙流了一嘴的血还是能说话的。

    “你们最好想清楚了再出价,可就只剩两尊琉璃器了。”

    “在下是太原王氏的外掌柜,愿出粮一万石!”

    “我乃江南萧氏的行走管事,愿出粮两万石!”

    最开始的那个粮商不过是他们在投石问路,他们明白了今天若是不给个让那位满意的价格,别说琉璃器,怕是货栈已经被围了。

    最终价格停在了五万石,显然这个价格根本不能让那位满意,苟内侍一个眼神小太监就又砸了一尊琉璃器。

    “这可就只剩下一尊了,尔等请吧。”

    “公公如此戏耍我等,恐伤了和气。”

    “无妨,尔等大可以不买,保证尔等无事。不过今天过了可就这辈子都不一定见得到了。”

    那最后一尊是透明玻璃的做的龟,堪称祥瑞。

    “公公可否宽容我等一天?”

    “行啊,尔等自去就是,明日这尊明净琉璃长寿龟还在不在就不关尔等的事了。”

    “苟内侍当真要苦苦相逼?”

    苟公公再不说话,品着茶,这些商人死死盯着他,空气仿佛都要凝结,然而商人们酝酿了很久的压迫始终无法靠近苟公公半分。真龙身边的伺候多年的小蚂蚁也是有龙威的,不是其他土狗瓦鸡能够压迫的,何况还是狐假虎威之辈。

    “在下此次所携带粮食尽数存放于崔氏货栈,共计二十万石。不知能否请明净琉璃长寿龟回家献给老太爷?”

    苟公公撇眼瞧了瞧说话之人,此人与这些商人打扮不同,身穿灰色儒袍,头戴幞头腰间挂香囊玉佩。

    “清河崔氏几房?”

    苟公公从玉佩就看出这位应该是崔氏的公子,推测是偏房的某位,他一改之前敷衍鄙夷的神态,庄重的问道。他可以看不上那些商人,因为大家都是不入流但是自己好歹算官,可是这位公子就不行了,哪怕是装也要给够面子,因为他是公子。世道就是如此,没有什么虚伪不虚伪的,一切都要靠实力说话,家世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在下不过是崔氏庶子,家中太爷今年大寿,还请公公帮在下一个忙。”

    “可还有人出价更高?”

    鸦雀无声,一来他们舍不得,二来他们也不愿跟清河崔结下梁子。

    “既然如此,这尊琉璃器就卖与崔公子了。钱货两清,尔等去了吧。”

    苟公公随后将这纸契约送去了平阳公主府上,李渊还是不愿意跟李二有什么牵扯,索性将这件功德送给平阳,至于后面的麻烦自然有陈珏处理。

    当日平阳公主府就广招流民前往渭北修建别院,又广开粥摊放粮,许诺返乡灾民每人一石粮食,能让他们坚持到第二年夏收。转眼间就耗去了三分之一的粮食,灾民三三两两结伴返乡,有些只剩一人的都去了渭北做工。

    三日后,长安之前收蝗虫的店开始售卖粮食,一斗五十文,每天售卖一千斤,每人每天限购两斗。长安居民纷纷全家老少排队卖粮,生怕去晚了就买不到了。

    “掌柜的,核算下来若是将粮食再运回去,亏损超千贯。”

    “不急,明日所有伙计开坊就去排队买粮,只要货都在我们手里不怕卖不出去!”

    陈珏一眼就看出了今日排队的大部分都是世家的奴仆,他依旧足斤足两的卖给他们,生怕他们不来,陈珏还特意改了告示,每天售卖三千斤,每斗四十文。

    两日后,陈珏索性放开了卖,每斗再降十文,如今一斗只需三十文,一日之内世家就买光了陈珏手中的所有粮食。陈珏有些好奇世家中真就没人看出什么吗,这么明显的接盘都看不出来啊,他哪里知道世家其实发现了猫腻,只是还没来得及将消息送到长安。

    两日后,长安城外又出现了一条望不见尽头的车队,这次李二带着太子亲自出城迎接车队的主人。那人看起来平平无奇,一个有些矮小的老头,年轻时应该领过兵,双腿微微有些罗圈,这是长时间骑马导致的变形。这人叫冯盎,官拜上柱国,封耿国公。

    “老臣冯盎拜见陛下!”

    “上柱国不必多礼,快快请起!随朕入长安,哈哈哈哈哈哈哈。”

    冯盎来长安没人能比李二高兴,一来象征岭南臣服于他二来冯盎带来的粮食才是真正解了李二的燃眉之急。

    “这是臣的长子智戣,岭南荒山野岭实在找不到教书先生,此番跟随老臣进京,想在长安学习,还请陛下帮忙寻个好一点的老师。”

    “拟旨,耿国公之长子智戣聪敏好学,赐入学国子监,封千牛备身!上柱国忠心体国,加封太子太保,封地三千亩,食封一千户,玉如意一对,宫中骑马!”

    “臣谢天恩!”

    冯盎这次带来的粮食车队足足走了一天才全部进了长安,当天长安粮价跌至每石两百三十文。粮荒一解,陈珏就将那家铺面改成了琉璃专卖店,牌匾上书“明净居”。

    已然入了秋,灾民纷纷归乡趁着还有时间想尽快种下小麦,这才是明年的口粮。冯盎到底还是找上了门,还带着一个半大小子,陈珏索性请他们去了庄子,李渊管的太严他在长安也见不到平阳,还是早早回庄子的好。

    “上柱国何必来找我。”

    “老夫只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儿有这样的七窍玲珑心,今日一观陈爵爷好一个少年英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