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压迫
“够了!洪老头。”
气愤之下,连尊称也不叫了。
楚玉鼎眼神凶狠,霸道无匹,死死地盯着这破落老乞丐:
“你怕得罪那‘孤鸿剑’刘平山,为何不怕得罪我小太岁?
他的人情是人情,我的就不是了?今天这忙,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竖起耳朵给小爷听好了!小爷我就是要杀那‘孤鸿剑’刘平山!”
平地起惊雷。
没有大声怒喝,似乎是这脾气火爆的少年,生生将火气压制了下来,反而将其变成话语中刺骨的寒意。
这楚玉鼎在原来的“家”里,就是个霸道无双的性子,怎么受得了这种江湖老油子的推三阻四。
他声音不大,只是话语中潜藏的那股子煞气,和这谋划一流高手性命的胆气,还有那不容拒绝的霸气,彻底的震慑到了洪老头,还有一旁的菜根儿。
“你要人情,可以,我给你。”
他接着说道:“只要你帮我这个忙,我便欠你一个人情,不论是杀人保命、金银财宝、武功秘籍、天材地宝……只要我力所能及,必然不会食言。
你也不用担心那刘平山找你麻烦,只要找到他的行踪,他一定没有机会找你寻仇。
若是不帮忙……那我刚才那些话,只能当是说给天上神仙听了。”
一番话说下来,明里暗里那是把态度摆的清清楚楚,说的那洪老头的呐呐无言,不敢吱声。
这话怎么能说给天上神仙听?
洪老头真不觉得自己死后能上天当神仙。
眼看没有得到回应,楚玉鼎不由得一皱眉,眉宇间不耐烦的煞气弥漫。
“……好,好好。小太岁你都这样说了,那老头子这就安排下面的儿郎们去打探消息。”
话已至此,洪老头无话可说,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桩差事。
可知老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老乞丐虽然口头上是应下了,可打心底里还是那股子两不相帮的念头。只想着,干脆让下面的人做做样子算了,也没有真觉得眼前这少年真的能做到他所说的话。
什么金银珠宝、武功秘籍?
真把自己当什么背景通天的人物了?顶多是哪个世家的二世祖罢了。
真要是那么有本事,还用得着来威胁我一个老乞丐?
我呸!
起身准备离去的他,心中念头急转,就听得身后的声音又响起:
“呵呵,洪爷,我相信您老在这灵水县的丐帮里,说话应该是管用的吧……我也相信丐帮的能力……我也不是不讲道理,若是这最后没有找到那刘平山,是因为其他原因,那我无话可说……可若是让我发现了您老的手下有人敢对您阳奉阴违,那我也是可以出把力,帮您清理门户的。”
这楚玉鼎!怎么想的这么多?
心中的小念头被直接戳破,洪老头面色也不尴尬,依旧自然,只是回身一拱手:“小太岁放心,这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真有人敢拖后腿,不用你出手,老头子我直接执行帮规,以儆效尤。”
说完,来到雅间门口,唐五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让开了一直挡着的门,这才匆匆离去召集帮众。
呼……
楚玉鼎替坐下的五爷倒了一杯酒,一旁的菜根儿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洪老头是他的丐头,更是他的领路人。被自己叫过来之后,却被楚玉鼎全程压制、强迫的接下了差事,而且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情形,更是吓得他大气不敢出,躲在一旁装木人。
此时眼看洪老头离去,他也赶紧起身说道:“太岁哥,那我也去了。”
楚玉鼎招手说道:“坐下吃点吧。”
“不了,多个人手多分力,早点帮太岁哥找到那人重要一点。”
“行。”
楚玉鼎点头,菜根儿也离去。
眼看房间又变得只剩自己二人和一只猫,酒杯残渣还碎落一地,他也直接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完全无视一旁唐五皱眉的表情,嗖的一口把酒闷进了肚子里。
然后才瓮声瓮气的开口:“五爷,您说,我这应该是找人帮忙办事的,可这性子一上来,又是……哎。我也知道这强迫他人是不好的,可你说这洪老头……哎。”
“哎、哎、哎呦喂呀我的小少爷,喝一口尝尝味得了。”
看见他还要往自己杯子里倒酒,唐五赶忙一伸手把酒壶夺了过来,哭笑不得的说道:“小孩子喝什么酒啊!”
楚玉鼎脖子一梗,不满道:“我已经十六了,五爷!”
“十六怎么了?你不还是个孩子?二十及冠才算成年呢!”
唐五自己美滋滋的嘬了一口这十年份的竹叶青,不理会他的抗议。
只能说,长辈看小辈,那是真的你永远是个孩子。这江湖上,多少游侠从十三四岁时,就开始闯荡江湖了,这边十六了却连口酒都不让多喝。
喝到兴起,伸手顺了一下猫咪的软毛,看楚玉鼎依旧一脸烦闷,唐五开口接着说:“小少爷,你觉得自己这样子不好?”
他闷声回答:“自然是不好的,我惩治强迫百姓的恶贼,自己却也行那强迫他人的行径,与那些恶贼何异?”
一听这话,问题大了。
自己寄予厚望的少爷居然开始怀疑自己了,唐五面色一正,开口反问:“那小少爷觉得这洪老头,与那些百姓,可有异?”
“嗯?”
“其一,你对他所谓的‘强迫’,并非恶人对他人的‘剥削’,更像一种‘交易’。他出力,你出酬。且,我们也能保证后果不会对他有什么危害。
其二,说到底,这洪老头是个江湖人。一入江湖,身不由己,那就是大吃小、鱼吃虾。江湖中的恩怨,不牵涉官府,这是众多江湖客的共识,所以真遇上这种事,哪像百姓有处伸冤呢?”
楚玉鼎似有所悟,表情放缓,不再是一副郁闷的表情,唐五也放下心来,继续一边喝酒,一边道:
“而且,这洪老头真是江湖越老,胆气越小,自身也是个一流武力,却如此害怕那什么狗屁孤鸿剑,守着这灵水县的小池子,就以为那家伙是条蛟龙了,其实都是几条赖皮蛇,却忘记了,这不是猛龙不过江啊……”
一番话说的楚玉鼎解开了心中郁闷,也是带着微笑想尝试再喝上一杯,却被唐五拿筷子一下打在了去拿酒壶的手上,生疼。
装作不尴尬的样子哈哈一笑,他说道:“五爷说的是,是我钻牛角尖了,只是这‘强迫’别人的事情,还是不合我心。”
唐五笑眯眯的:“小少爷,刚才表现得挺好。你本身性子霸道一点,却做得到恩威并施,想的也周全。只是对你以后的位置来说,还是得心狠一点。”
没想到,听到这话,楚玉鼎瞬间脸色变了:“五爷,以后休要再提此事。”
看到唐五似乎对自己的反应了如指掌,只是不再说话,他心中也明白这老爷子还是不会放弃。
烦闷再上心头,冲房门口大喊一声:“小二!给我上四碗粥!”
然后小声嘀咕:“五爷你也是,大早上的喝什么酒,别和那洪老头一样贪杯!”
脸上挂着不开心的表情,只是闷头吃菜。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不提那边二人在酒楼雅间内的对话,也不提洪老头安排全县城内的乞儿寻找“孤鸿剑”刘平山的踪迹,咱们说一说这小乞儿——菜根儿。
这菜根儿,大名苏赫,小楚玉鼎一岁,今年十五。
家中本是这灵水县附近村落里务农的,取了个“菜根儿”的小名。结果家里遭了变故,流落到灵水县里,被洪老头看中,收入丐帮做了一名乞丐,至今也有三年时间了。
人也聪慧,练武有天赋,加上胆大心细,很快就混成了洪老头手下比较得力的乞儿。
半年前和刚来灵水县的楚玉鼎结识,被其气势折服,在洪老头不再掌控南街之后,还是和他整日厮混在一起。
此时的菜根儿出了酒楼后,先是找到了洪老头。
因为他没有见过“孤鸿剑”刘平山,不知道这位楚玉鼎的追杀目标长什么样子。
洪老头也正在拿着一张紧急描绘的画像,给手下的乞丐们一一辨认着,腰间的酒葫芦晃荡。菜根儿走上去,凑到跟前,低低地叫了一声:“洪爷。”
洪老头瞟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菜根儿啊菜根儿,你说我老洪对你也不差吧,你这可是帮我找了个好差事啊。”
菜根儿依旧低声回应:“洪爷带我入帮,传我本事,让我不至于饿死街头,对我是有救命之恩的。只是这帮助太岁哥寻人这事,以咱们丐帮的手段不过是小事一桩,让弟兄们多注意就行了,为何洪爷如此抗拒啊?”
“你懂个屁。”
洪老头嗤笑一声,反问道:“你天天‘太岁哥、太岁哥’的叫,可你知道那楚玉鼎是什么身份背景吗?”
听到这话,菜根儿愣了一下,赶紧道:“这……我还真不清楚,洪爷你……知道?”
洪老头又是冷笑一声:“我也不知!”
理直气壮。
不理会菜根儿明显的语塞,这老乞丐继续说道:“这也正是问题所在。虽然楚玉鼎看似身份不简单,可那刘平山的身份也不仅仅是普通的一流高手而已。这江湖上一流高手虽然不多,可也没那么少,洪爷还不至于怕了一个他,我俩甚至是交过手的。”
菜根儿随口一问:“洪爷你二人当时谁胜了?”
“……咳咳,说到哪里了?哦对,前段时间江湖上那件大事发生后啊,就有传言说这刘平山和官府混在了一起。”
“洪爷?你当时胜过那刘平山了吗?”
“你问江湖人不是不和官府深交吗?对啊,所以咱们要尽量少和刘平山打交道啊,更别提还有传言说,他在拜入了一位先天宗师门下,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咱也招惹不起啊……”
“洪爷你胜了吗?”
“你说咱们丐帮不是也有先天宗师吗?有的,可是这先天宗师有那么好使唤的吗?所以我本来不想趟这趟子浑水,却被那楚玉鼎赶鸭子上架。菜根儿啊,听你洪爷一句话,你那太岁哥心狠手辣的,这件事完了,日后还是少和他搅和在一起了……”
“洪爷……”
菜根儿话未说完,就被洪老头把那潦草画像往他怀里一塞,一脚轻踹在屁股上:“滚犊子。”
“还有,你小子小心一点,最近不知何事,来了很多外地的江湖客,别惹了事。”
看着菜根儿带着嬉笑离开,洪老头不由得轻叹一声:“这小娃娃,啥都好,就是混在这灵水县一隅之地,见识还是少了点。”
又看向楚玉鼎所在的酒楼方向,心中暗道:“老头子我虽然年老了一些,可那唐五看上去也是和我一般,当时却如此轻易的制服我,这等高手不应该是籍籍无名啊?为何我根本不知有这样子的高手……
这楚玉鼎年纪轻轻,想直接暴露计划拉我上船,就不担心我会找到那刘平山之后反水吗?
罢了罢了,老头子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如今真牵扯其中,也没脸行那两面三刀之事,只是找人,摸摸鱼算了。最近那么多江湖客出没在灵水县里,相熟的陌生的都有,不知道又有什么大事发生……”
定下心神,洪老头又去找其他的手下乞丐。
行走江湖,总是讲究那么一个义字当头,加上他年纪大了,更是要脸。
所以你看,反水的事情,他不是被这小太岁算的明明白白吗?
……
这头,菜根儿怀里揣着那画像,顺势来到南城门,寻思着尽一份力,蹲守城门,省的那刘平山混出城去,害楚玉鼎和洪老头白忙活一场。
刚搂着自己那根细竹杖在城墙根蹲下,看着守城士兵盘查过往居民和行商,他也小心仔细的辨认每一个有可能隐藏面容的人士。
大清早的人流不多。他抬头看看刺目的阳光,正月十六的今天,依旧是个晴朗的天气。早上和楚玉鼎一起去那个宅院,再加上约上洪老头,也不过耗费了大半个时辰,此时还是在辰时内。
阳光明亮却也并不温暖,其他地上的积雪则照的发光,透露出一种清亮的冷。主路上的雪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免得来往行人把城门口踩的脏兮兮的。
菜根儿裹了裹自己的破棉衣,口中的哈气在空气中消散。
楚玉鼎过年也送了他崭新的棉衣,只是丐帮这一行,总不能穿的比寻常百姓还好吧?
大概过了没一刻钟,一个进城的人吸引了他的注意。
不止是他注意到了,应该是城门口的所有人。
那人穿着粗布棉衣,手中提着一把斧子,应该是灵水县里砍柴为生的樵夫,这寒冷的日子正是他们赚钱的时候,趁着清早出去砍柴,巳时回来正好赶得上那些大宅院、酒楼采购柴火。
只是这才辰时,怎么就回来了?
那樵夫慌慌张张的,脚上的鞋子都跑丢了一只,身上一根木柴也没有,只是一进城门就大喊:
“救命!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