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启继续描述那段美好的记忆：“那个暑假，格雷西带我玩耍，带我买新衣服，吃好吃的东西。暑假结束，她要回去的时候，还告诉我别担心以后的生活，她会帮助我。从此，她会隔三差五给我汇款，让我交学费、买书本和文具，让我吃得更营养一点，长得更强壮一点。”

    “杨叔并不富裕，他要养活自己的家庭，还要帮助我奶奶养老、治病，实在已经筋疲力尽。所以，格雷西给我寄的每一笔钱，都是她从自己的零花钱中节省下来的。每一笔都不多，大概十块二十块，也就是两到五美元的样子，但却足够我购买一些必要的文具，或者给奶奶买一块肉，一斤鸡蛋。”

    “格雷西是一个非常、非常善良的女孩，她应该叫安琪拉的。”崔妮蒂难过地说道。

    “我也这样认为。”姜启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冰冷的现实重新回到了思绪之中，他开始觉得自己的陈述过于啰嗦，而且流露了过多的情绪，于是他加快了节奏，精简了措辞：

    “初中毕业，我不愿继续读书，想要出去打工。奶奶劝不了我。格雷西知道了这件事，她给我写邮件，劝我继续学业，考上大学，去更大的舞台。后来，她还不放心，再次趁着暑假来到了我家，面对面地劝慰我。我被说服了，我怎么能拒绝她呢？但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一直住到了开学的时候，把我送进了高中。”

    “最后一次见面，是我上大学。那时候奶奶已经去世了，从此我孤身一人。我考到了沿海，格雷西所在的城市。但格雷西告诉我，她将要来南加大留学，毕业之后再回来看我。我送她上了飞机。然后……就是这样了。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姜启笑容彻底消失了，他的嘴角紧紧地抿了起来。

    崔妮蒂能感受到姜启内心的痛苦，更可以理解姜启对杨韩燕的感情。

    那不是友情，友情需要太多时间与心血的浇筑才会变得紧密；

    更不是爱情，因为姜启对于杨韩燕的感情几乎容不得情欲的玷污。

    崔妮蒂相信：如果杨韩燕平平安安，找到相爱的伴侣步入幸福的婚姻殿堂，姜启会奉上最为真诚的祝福。

    他对她的感情，如同泥塘中小鱼对于雨水的渴望，如同叶片对于阳光的向往。正如崔妮蒂刚才所说的那个单词，杨韩燕对于姜启的意义，就是——Salvation。

    一瞬即永恒。

    崔妮蒂起身，弯腰拥抱了姜启。

    姜启愣住了，一时有些窘迫与尴尬，但同时，他也感受到她的真诚和悲悯。

    过了一会儿，他礼貌地回抱了一下崔妮蒂，然后轻轻挣脱对方。他对她强笑了一下：“我的故事说完了。你呢？你和格雷西之间又是怎么回事？”

    崔妮蒂轻吁一声，坐回自己的床上：“我的事情挺简单。几年前，我带着二百美元来到洛杉矶，希望成为另一个泰勒·斯威夫特。结果却发现我只能在餐厅端盘子，勉强支付房租，以及声乐课与形体课的花费。”

    她把一条腿摊平，双手抱着另一条腿的膝盖，开始拉伸：“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的状况很糟：丢了工作，丢了一个选秀的机会，脸上长了粉刺，还被前男友打得鼻青脸肿。我从前男友的公寓逃了出来，找一个女孩合租房子，那就是格雷西。”

    “不过很快，我的前男友就醉醺醺地找过来，想把我拉回去。我吓坏了，多亏格雷西阻止了他。她对他拼命地又打又抓，放声尖叫，直到惊动了房东，叫来了警察。那一天，是她拯救了我。”

    “格雷西真的应该叫安琪拉的，她是我见过最好，最善良的姑娘。她陪伴我，鼓励我，帮助我，让我撑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间。”崔妮蒂换了一条腿进行拉伸，但只几秒钟后她就放弃了，眼泪静悄悄地滑下。

    姜启没有回报一个安慰的拥抱，只起身拿了纸巾递给崔妮蒂，又为她接了一杯清水。

    沉默了一会儿，他轻轻说道：“睡吧。”

    关灯之后，两人躺在各自的床上，在黑暗中凝视着天花板。黑暗中有那么多神秘的存在，闹哄哄地、静悄悄地涌入他们的思绪。

    一片寂静中，崔妮蒂忽然问道：“伊森，你其实已经得到了线索，对吗？”

    姜启在黑暗中瞪着眼睛：“是的。”

    “还有多少个？”

    姜启犹豫一下，还是选择说真话：“一个跨国的犯罪组织。”

    崔妮蒂并不惊讶，她和姜启早有猜测。她只是低声说道：“听起来不是你一个人可以应付的。”

    “我不会放弃。”

    “但这对你来说太残酷了。”纵然身处黑暗，崔妮蒂还是用手遮住了脸。

    “没事的，我不在乎。”姜启平静地说，“洛杉矶还有一个，在那之后，我要离开了。”

    “你还会回来吗？”

    “或许不会。”

    崔妮蒂轻哼了一声。她沉默了许久，才问出了最后一句话：“你会杀了那些混蛋，对吗？”

    姜启想说是的，但话到嘴边，他想到了梅拉妮雅曾经使用的断罪审判，想到了那血池下的吟唱与惨叫。

    “如果有可能，”姜启咬牙切齿，“我会将他们送到……地狱，让他们承受极端痛苦的折磨，直到永远。”

    ***

    西木区，联邦政府大楼，FIB洛杉矶分局的一间办公室内。

    一个中年男人正在拿着一份报告，将已知的信息串联起来：“这个姜启曾经向LAPD发送邮件……”

    “惩罚者，埃里克，是惩罚者！”凯瑟琳认真地道。

    “好吧，惩罚者。”中年男人埃里克猜到了凯瑟琳的动机，“这位惩罚者在发送给LAPD的邮件中，附录了他与格雷西·杨在……Wechat的交谈记录。可以看出，在格雷西失踪之前，她明确地向惩罚者谈到了她的出行计划。”

    “LAPD自始至终都没有重视这些邮件。”凯瑟琳接道。

    埃里克皱着眉头：“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LAPD也因此失去了拯救格雷西·杨的机会。这就使惩罚者对于美列迦的司法机构抱有强烈的不信任。”

    凯瑟琳摘下眼镜，揉着眉心：“不信任？在我看来，他对我们的态度应该是近乎仇视。”

    “也就是说，我们和惩罚者几乎不存在‘合作’的机会。”中年男人把资料扔在桌上。

    凯瑟琳摇摇头：“我还是希望尽量尝试，至少和惩罚者建立沟通，尤其是他表现出某种神秘能力的当下。”

    两人都望向了办公桌，桌面放着一个纸袋，里面装着凯瑟琳那件被打了一个枪眼，沾满了鲜血的衬衣。

    “这就是你并没有对他的安全屋进行突袭的原因？”

    “原因其一。其二，是我不想做无用功，因为惩罚者肯定不会给我们留下任何线索。”凯瑟琳戴上眼镜，认真地回答，“最后，我希望惩罚者因此大意，从而可能启用另外几个‘安全’地点。你知道的，自从得到他的真实身份后，我们已经取得了不错的进展。”

    “我还是认为你的计划有些异想天开。惩罚者是一个疯子，你应该干掉他，而不是试图与他合作。”

    “惩罚者只是干掉了一些本就该死的人渣，从功利的角度来看，他对美列迦的威胁微不足道。何况我倒是觉得，那家伙非常理智，其危险程度不会超过我们手中的任何一个线人。再看看我那件染满血的衬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