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瑞街，魏老头独自一人，靠着院门口吸着旱烟，看着那个少年吃力的拖着一名青年从巷口走来。

    “一条命本来就没了一半，再被你这么一拖，就剩下一口气了。”魏老头那张满是褶子的脸藏在烟雾后面，隐隐约约。

    “魏爷爷，救....”许重阳上气不接下气的喊了一句。

    “怎么救？王岭秀这小王八蛋，还欠着我几十两银子的酒钱，他像是个能付得起医药费的人吗？”魏老头深深的吸了一口，将烟袋里的烟丝吸得火光四溅。

    “我出钱，我出钱。”少年连忙出声。

    “滚犊子，就你那点工钱，这辈子都还不起，你知不知道一条命值多少钱？”魏老头斜睨了一眼许重阳，“你小子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救人？”

    许重阳沉默，魏老头一直居住在祥瑞街里，在他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便是如此模样，如今七八年过去了，魏老头还是如此，仿佛岁月光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他知道魏老头绝对能救王岭秀，只是他清楚，像王岭秀现在这幅模样，想要救过来，魏老头所耗费的心气绝对不算低。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来扛，但王大哥这里，您能不能救一下？”许重阳舔着脸求道。

    “天地之间有轮回，生死簿上有真名，你何必强求呢？”魏老头将旱烟杆在自己那双千层百纳的布鞋鞋底磕了磕，“你让我救他，便是在生死簿上强行勾掉他的真名，代价我承受不起，请回吧，重阳。”

    “.....”许重阳抿着嘴，倔强的看着魏老头，“我可以帮您承受，寿命也好，别的也罢，但求您伸手援助一下。”

    “王岭秀的寿命到此本来就应该死去，松针巷那边只会是多出一具无头尸体，但你冒冒失失的闯进来，打破了天地运转的规律，别说是我了，就算你求到三教祖师，百家诸子圣人那里，也是救不了。”魏老头站起身来，将旱烟杆插进用粗布做成的腰带中，拎起竹凳就准备返回院内，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扭头看了一眼少年，“你是如何看到王岭秀与那高秣血拼之景的？又是如何从高秣手里救出王岭秀的？高秣人呢？”

    许重阳有些诧异，“我走到松针巷，就看到那个汉子在打王大哥，然后我就闯了进去，拦在王大哥身前，之后那个汉子就莫名其妙消失了。”

    魏老头眉头紧皱的盯着少年，一截少年无法发现的光阴长河从他眼前流淌而过，而在半刻钟之前的某段画面似乎是被某种东西遮住了，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魏老头的神识凝成一股，想要掀开笼罩在画面上的那层迷雾，心湖之中却陡然传来一声震慑天地的清喝：“找死！”

    随后一柄阔剑，如同开天辟地一般，直接从虚无缥缈的心湖之上落下，径直插入了魏老头的心湖。

    “噗嗤...”魏老头喷出了一口鲜血，七窍之内血如泉涌，给阶梯下方的少年吓了一跳。

    魏老头那紧皱的眉头松开，擦拭了一下鲜血，深深的看了少年一眼，“人我救了，但你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该如何还，我到时候自然会与你说。”

    许重阳点了点头，看着老人凄惨的模样，有些不忍心的问道：“您怎么了？”

    魏老头没有说话，放下竹凳走下阶梯，将王岭秀往肩膀上一扛，转身朝院内走去。

    许重阳不以为意，魏老头的脾气就是这样，有时候可以跟你在一些小事情上面磨磨唧唧许久，有时候则对你爱答不理。

    只是少年不知道，背着王岭秀走进院内的魏老头，捂着心口，满脸骇然。

    ----

    天下第一武馆，负着双手的矮小老头从院内走出，那些之前的武馆教头、馆主以及弟子全部被他遣散。

    按照他的说法就是，你们练的这也叫武？去天桥底下卖艺人家还嫌你们的拳架跟狗吃屎一样，指不定连一口饭都混不上。

    当时那馆主还气不过，要与老者问拳一番。

    结果转瞬之间，馆主就跪在了地上，被那如同实质一般的拳意压的动弹不得，不要说问拳了，连求饶声都说不出来，便被矮小老头一脚一个，全部从院墙上踢了出去，在金叶巷外滚了一地。

    金叶巷接连南北，往北就是高门大户的杏花巷，往南则是祥瑞街，这条巷子里，三教九流什么都有，与其他巷弄夜晚的沉寂不同，金叶巷一到夜晚，愈发热闹，车马行、客栈、酒楼、青楼等等，烟火气十足。

    矮小老头走在其中，如鱼得水。

    青楼里的姑娘们，一个个花枝招展，靠着栏杆处巧笑嫣然的看着下方有可能成为入幕之宾的汉子们。

    矮小老头走到这家名为胭脂阁的青楼里，立刻便被那些莺莺燕燕给围住了。

    “山峰雄伟，大道险峻啊。”老头龇着黄牙，笑呵呵的在一名胸脯丰硕的女子屁股上摸了一把，香！那些高高在上的山上炼气士，如何知道人间烟火红尘的美好？

    从祥瑞街到杏花巷，必定要经过金叶巷，老者搂着那名胸中沟壑极深，屁股浑圆的姑娘在二楼栏杆处坐着，那姑娘一杯一杯云中酿往老者嘴里送去，甚至不惜以樱唇渡之，老者来者不拒，统统接纳。

    美酒与美人，都不可辜负。

    只不过下方那本来川流热闹的人群，忽然之间就少了一大半，紫白青黑四色着装的守宝人，逐渐将整条金叶巷占据分割。

    一名手持玉笏，身着紫袍，黑甲覆面的青年缓缓从杏花巷而来。

    老者眯着眼睛，冷笑的看着那青年。

    而那些守在街道上的守宝人们，没有一个发现这家青楼竟然还在营业。

    天地之中，须弥芥子。

    武夫神通，不输练气！

    青年持玉笏，朝前而走，那名忽然就挣脱了藏宝地束缚的少年，是个变数，也有可能是藏宝地里最大的机缘。

    对此，阁主自然不会放过。

    而在祥瑞街里，少年目视着魏老头将王岭秀扛进屋里之后，也转身朝外走。

    孙婆婆走了，但生活还得继续。

    人这一辈子，酸甜苦辣，何其有幸生而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