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蓝天白云的好天气。

    佳煜职校董事会在九点钟举行，洪西尘八点不到就到了校长室，在程俞文的办公桌对面坐下来，打量着他没说话。程校长对着他的目光问道：

    “老板，天气这么好，你怎么一脸阴云？”

    “俞文，你分析一下，我怎么觉得我们都被慕容馨那丫头洗脑了？”

    “洗脑？”程俞文禁不住笑了起来，“我们俩老鬼，她给我们洗脑，太玄了吧？”

    “昨晚上，她滔滔不绝地大谈内卷，又巧妙地点出姬募然的背景，这就明里暗里的把我们朝穆氏集团的方向引，明里暗里的对我们指明，和粤鑫合作就是华山一条路。而我居然也认为这是唯一的选项。你说，这不是被她洗脑了又是什么？”

    “洪董事长，想多了吧？”程俞文不以为然。

    “没有想多。”

    “我问你，她说的有道理吗？”

    “有道理。”

    “她说的情况，粤鑫公司我去考察过，穆氏集团我们也作了多方了解，杜峻尚是穆氏供应商，这些都是事实存在，慕容韾有说假了吗？”

    “那倒没有。”

    “从前天的洽会，到昨晚的具体洽商，慕容馨的言谈举止，是不是一贯的、直率的、没有任何遮演的？”

    “是的。”洪西尘又说，“即便是这样，有一个问题，我们反过来推测，如果粤鑫联系的企业是深圳的辉煌，她会不会又说东莞的穆氏存在套路呢？”

    “你这个推测不成立！辉煌已经被否，我们说深圳多出五毛，不过愰子而已，目的是要慕容馨再加一点。”程俞文说着笑了起来，“洪大老板，实际上，是我们对她使用套路！”

    “我说的是如果！”

    “但是，假设不能成为依据！而慕容馨爽快的叫财务转帐，这才是实在的依据，真金白银呐！”

    “这么说，是我疑心生暗鬼，错怪那丫头了？”

    “这就对了，慕容馨是带着企业，带着诚意来和我们谈合作。你说我们被她洗脑了，倒不如说是她真心合作的滔滔雄辩把我们给征服了，这样才合符逻辑！”

    “对啊！”洪西尘心中的疑问被程俞文解开，露出笑容说，“到底是学教育学的，分析有道理，很有说服力。程校座，我也被你洗脑了！”

    “不会吧？”程俞文大笑，洪西尘也接着笑起来，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茶说：

    “慕容馨小小年纪，就能操控这等大事，在你我这些老鬼之间游刃有余，赢得了我们的信赖。她这么年轻，就有这般见识，的确厉害。”

    “粤鑫劳务是一家大公司，没有能力，能坐上总经理的宝座？即如是我，没有三下两下，你会让我在佳煜职校卖褂褂！”

    “那是，你程俞文要没有真材实料，那怕是我小舅子，又能怎样？”

    “对头。”程俞文问道，“老板，这么看来，你是认定慕容馨了？”

    “你的看法呢？”

    “我也认准这丫头了，但是，我的看法重要吗？”

    “重要。”洪西尘郑重地说，“不过，在董事会上，还是要多听取大家的意见和建议，一方面是尊重各位董事的态度，佳煜整体的团结和决心很重要。第二方面，有了选定合作伙伴的共识，有利于实习工作的顺利推进，成功地完成首届毕业生的实习。”

    “好的。”程俞文看看腕表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开会。”

    两人来到会议室，董事们都到了，何亦俊把粤鑫和亚鸿两家的报价方案复印件，分别发给了几位董事。程俞文主持会议，他说：

    “董事长，各位董事，因为隆康劳务派遣有限公司出局，我们原定入围的三家公司，还有粤鑫劳务派遣有限公司、亚鸿人力资源管理有限公司两家。你们手上的报价单，列有详细的数据，请大家对比分析，选择最优的一家，作为我们的合作伙伴，安置我校顶岗实习的学生。”

    “程校，”蓝桂芳首先问道，“粤鑫的方案我们已经听过了，但亚鸿的没有，怎么比较？”

    “桂芳，”洪西尘说，“先看两家报价的数据，对比分析，如果亚鸿胜出，下午再安排听取亚鸿的方案汇报。”

    “如果粤鑫胜出呢？”常君问。

    “那下午你就去听取亚鸿的汇报。”洪西尘答。

    “老常，难得糊涂哇！”程俞文调侃道。

    “洪董，”何亦俊看了报价单后，发表了他的意见，“我认为还是粤鑫要高出一筹。”

    “说说理由。”

    “从两家公司列出的学校管理费来比对，亚鸿6元，但粤鑫却是5元。但学生的收益呢？明显是在穆氏集团要强得多。虽然亚鸿是我和程校引进来的，但从学生实际利益出发，建议优选粤鑫。我赞同粤鑫的第二个理由，就是对学生迎来送往和驻厂方案的人性化，这两天我和林天翔都有接触，他是个管理的实干家。如果定了粤鑫，我建议留他几天，和我们的带队教师，各班班干开个会，提前作好宣传工作。”

    “嗯。老常，你呢？”

    “我也在比对学生工资的收入，在穆氏保底260个工时，每月最低工资4420元。而在信达丰，保底也是260，每小时14元，每月最低工资3640元。虽然3640元对学生而言已属高工资了，超出了学生对工资的预期，但在穆氏能多拿780元，对学生的稳定不是起了更好的作用吗？所以我建议优选穆氏。”

    “我认为应该考虑亚鸿的方案，”蓝桂芳表达了自己的不同意见，“正如常校所说的，每月3640元的工资，已经超出学生对工资的预期。既然如此，既然学生都满意，我们为什么要放弃6元的管理费呢？佳煜建校投入巨大，回报仅有学费收入。既然亚鸿的管理费要多一元，我们两千学生实习半年，就多了300万的收入，我主张选择信达丰！”

    “蓝校，学生初进厂，拿到3640元的工资，当然是开心的。但是，现在是网络时代，我们学生的同学朋友，也有在打工的，难免不会得到莞深地区高工资的信息，如果发现他们的工资低了，不是有麻烦吗？万一有学生搞事，记者爆光，我们不就陷进去了吗？”常校虽然难得糊涂，不过这些说辞还很有道理。但蓝校有她的看法，蓝校说：

    “我是具体负责教务处的，和我们的学生接触比较多，学生大多来自农村，勤奋朴实是他们的共同优点，加上是学校的首届新生，对他们是关爱有加，学生们对学校有很深的感情，怎么会出现你说的情况？”

    “蓝校长，你以为现在的学生对学校会感恩吗？错！”常君站起来，声音里明显带着情绪，“你还记得几年前华海学校的遭遇吗？华海在2007年全省首家实施勤工俭学助学工程，学生入学时仅交了850元的学位预订金，学费、书本费、服装费、甚至包括伙食费一文不交，通过学校组织的勤工俭学交纳这些费用。那个时候根本没有给学校管理费一说，学校还是通过给劳务公司付介绍费，在东莞和深圳找的厂，学生领到的小时工资折算下来都比正式员工高。全校教工含辛茹苦三年，把这届学生送到工作岗位后，就有毕业生投诉学校，说多收了他们的费用，克扣了他们的工资，要求学校赔偿他们一百余万。这些学生委托深圳的维权律师出谋划策，居然到公安局告学校诈骗！警方调查是诬告才没有立案。他们还找了多家媒体爆光，最有代表性的是《中国青年报》的王姓美女记者，听信这些学生的片面之词，以入学六天就出去打工为题，曝光了华海学校，引发了网络暴力，学校因此倒闭了，听说创办人现在穷困燎倒，下场凄凉。华海首届勤工俭学的毕业生居然对自己有大恩的母校下这样的毒手，就算那时候的学生不懂感恩，你以为现在的学生就懂得感恩吗？我举华海学校的例子，就是我们要鉴前车之复，防患于未然，我们宁愿少要300万，也要让学生得到实惠，得到远高于劳动法规定的工资待遇，就是要让学生找不出学校的碴子，确保学校无虞啊！”

    “老常，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洪董，以前没想到，现在说也不晚。我们是学校董事，又在学校担任要职，让学生得到更多的实惠，保证学校安全，我建议采用粤鑫方案！”

    “常校说的华海学校我也知道，”何亦俊说，“这所学校被搞垮后，学校的一位教官前年还到我们学校带过新生军训，听他说，当年为了学生，学校砸锅卖铁维持运转；08年大雪灾，全体教工包括法人校长都到东莞深圳去陪学生过年。现在的学生，有几个知道什么叫感恩！这些资讯，网上都能搜到，学校确实是被毕业生搞垮的。”

    “何处，你想说明什么？”

    “蓝校，有些人，你对他好，他认为理所当然，哪来的感恩之心，这就是我们民族的痛点，带有一定的普遍性，我们不得不谨慎！常校说得对，尽量做好，让学生找不到学校的碴，保护学校安全，免遭华海之覆。”

    见大家意见倾向粤鑫，蓝桂芳说：“其实慕容馨这丫头我还是很喜欢的，是个做实事的年轻人，交给她们来做，确实让人放心。这样，我的意见提供给董事会参考，我不坚持。”

    “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但我们也不能因噎废食。”洪西尘表明了自己的看法，“华海的经验教训值得我们注意，要吸取前辈的经验教训为我辈所用，这才是我们应该有的态度。”

    “洪董说得对，“程俞文说，“我们办学就是要吸取前人的经验教训，根据学校目前的实际情况，兼顾学校和学生的利益，学校才能稳固的发展成长。”

    “我们现在就要认真权衡这两家公司的优劣，择最优者安排学生实习。”洪西尘接着说，见大家频频点头后才看着程俞文问道，“程校长，对亚鸿和粤鑫的报价方案，你的看法呢？”

    “亚鸿和粤鑫报出的单价，是我们根据实际情况确定给学生多少工资的依据。按惠州和东莞的最低工资标准，在信达丰开十四元，在穆氏开十七元，是劳务公司的建议，我们还可以加减。我认真比对了学生和学校的收益，加了，学生在企业的收入太高，影响其他员工的稳定，劳务公司和企业有意见。减了，学生的收入就少了，也不利于学生的稳定。蓝校的意见不是没有道理，对于学校来说，能够多有一些收入，可支持学校的永续发展。但我们还是要着眼于长远的利益，不能留下隐患，重蹈华海的覆辙。从这个意义上考虑，我支持常校的意见。”

    “嗯，大家还有问题吗？”

    “董事长，综合评估粤鑫的实力、能力，我倾向于粤鑫公司。”常君说，“但根据蓝校的意见，我还另有一层考虑，我建议到穆氏集团实地考察，没有问题了，就在东莞签合同。洪董，最后决定权在你，你做决定。”

    “各位，和粤鑫合作，还有一条重要的理由。”关键时候，程俞文说，“学校今后的集团化发展战略，取决于能否招到学生。学生招到以后，能否成才，又取决于对学生的养成教育。职业教育的社会化趋势大家是看到的，社会力量参予职业教育是一个方向，而粤鑫公司就能提供这种条件，可以参与到学生的养成教育中来。”

    “程校长，这个理由有前瞻性，我支持。各位董事，我认为没有必要考察后再签协议了。”洪西尘一锤定音，“既然蓝校长不坚持自己的意见，其他董事又赞同粤鑫，综合大家的意见，我决定学校这次顶岗实习就和粤鑫公司合作，今天下午签约。签约之后，明天上午九点，举行毕业班学生赴莞实习动员大会，邀请慕容馨总经理出席并讲话。会后，何亦俊处长就和粤鑫公司的林天翔经理展开工作。程俞文校长就尽快安排带队去东莞看厂，实地考察穆氏集团，发现问题及时提请粤鑫解决。本次会议决议由程俞文校长负责执行，具体的工作也由程校安排，各位董事务必倾力完成，顺利启动佳煜职校首届毕业班的顶岗实习工作。”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客房里的时候，慕容馨就醒了。她没再赖床，就起来打开窗帘，房间里顿时一片光明，阳光像一只温柔手抚摸着田沐瑶的脸，把她弄醒了，她眯着眼问道，是不是好消息传来了？馨儿说，这才几点，哪有这么早。

    馨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沐瑶说话，到洗手间慢慢的洗漱，然后两美女又到餐厅，悠闲自得地享用自助早餐。然后回到客房，就是等待了。

    昨天晚上她从咖啡厅回到客房，田沐瑶就问她谈得怎么样？她回答说应该没问题吧。沐瑶一听没问题？这口气一听就是有问题，就追问道：

    “老大，昨天去爬黔灵山，倒还没啥。可这一晚上到现在都没有个准信，急啊！”

    “急个毛线，这种事是急得来的吗？”馨儿往沙发上一坐，伸展四肢舒服的啊了一声说，“我说没问题，是洪西尘对粤鑫公司和我们的报价很有信心，这从他的态度看得出来。沐瑶，你就等着凯旋吧。”

    “真的？”

    沐瑶这声“真的”，语感丰富、语音绵长、语气攸然，一副萌妹妹的表情，也把馨儿逗乐了。馨儿说：

    “你去冲凉吧，我给姬董打个电话。”

    馨儿在电话中汇报了报价情况，姬募然说：“慕容，你应对得很好，特别是‘无论是从学生立场或学校立场考虑，都是双赢的结果’这句话，肯定是说到洪西尘的心窝里了，我判断，佳煜高层今天的会上，肯定支持粤鑫。”

    姬募然的判断是正确的，就在她们等得闹心的时候，程俞文的电话终于打来了。

    程俞文先问她是不是等急了？她回答等得花儿都要谢了。程俞文又问是不是想听好消息？她回答当然想听天籁之音。程俞文这才愉快的告诉她：

    “慕容小姐，学校董事会议决定了佳煜的联姻对象，新娘就是你！”

    “是吗？程校，这么说我要做新嫁娘了！”

    “对啊，恭喜你！”

    程俞文在电话中给她传达了佳煜董事会议的决议，及签约的安排，他说：

    “慕容总经理，今天下午五点，贵我双方就在阿西里西大酒店举行签约仪式，晚上我设宴庆祝佳煜和粤鑫牵手成功！”

    馨儿控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对程俞文说：“程校长，学校临近放假，你们也很忙。这样，签约仪式和庆祝晚宴的准备就由我们负责，程校，你看行吗？”

    “这哪行呢？你们人生地不熟，买这买那的多不方便，还是我的人来安排。”

    “程校长，程大哥，”这个时候，馨儿的情商又发挥出来，“这些事情就不劳大哥你操心了，阿西里西酒店设有商务礼宾部，所有的一切都很专业，仪式场地的布置，宴会的安排，我就交给商务礼宾部统一去做，你只要发一个参加仪式和出席晚宴的名单过来，便于他们准备胸花和安排席位即可。放心了吧，程校长。”

    “慕容总经理，你也太专业了，我是很佩服哇。”程俞文赞叹道，随着又问，“合作协议呢？”

    “对了，这个就必须请你亲自斧正啦，”馨儿笑着说，“合作协议田助理已经准备好了，这就把协议发到你邮箱，你们审阅后作出修改发回，小田会在商务礼宾部把合同准备好的。”

    程俞文原本就想慕容馨贵为一家大公司的总经理，不会打理这些事务，谁知道她竟会如此娴熟地作出安排，这让他又对馨儿高看了几分，也为洪西尘的果断暗自佩服。干事业的人都会惺惺相惜，于是也幽默了一把：

    “小妹要做新娘了，是要把婚礼的序曲完美地演绎出来吧！行，大哥我就成全小妹，预祝漂亮的准新娘慕容馨，在今天下午的签约仪式上，在庆祝晚宴上，给婆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们一个华丽的惊喜！”

    打完电话后，馨儿和沐瑶就拥抱在一起，从接到入围通知到现在，两女孩没日没夜的忙活，现在终于看到希望了，沐瑶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馨儿也是热泪盈眶，两双泪眼互相呆呆的看着，两张脸傻傻的笑着。傻够了之后，馨儿就通知了萧楚晗，她想把这个成功和他分享。沐瑶也通知了林天翔，两帅哥到了后，馨儿招呼他们在客厅里坐下，告诉了下午签约的事，一阵欢呼之后，就带着他们去酒店的商务礼宾部，按最高的规格，预定了签约场地，商定了签约仪式的流程，并当场聘了一位声线优美、长相落落大方的女主持人。然后把餐饮部的经理请来，和礼宾部的经理协商，订了高标准的庆祝晚宴。

    不必用更多的文字描写签约仪式的情景，因为当主持人请粤鑫公司的总经理上台的时候，衣着职业套裙亮相的慕容馨，立即以职场女神的形象赢得大家长久的掌声。掌声中，为她骄傲的萧楚晗，竟然上台去给她献了一束蓝色妖姬；掌声中，敬佩多于兴奋的林天翔，给她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掌声中，眼角含着泪珠的田沐瑶，看见她老大的眼角，也含着一顆晶莹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