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陈嬷嬷回来回话，说老太太的意思，三房老爷子息少，多开枝散叶也是应该的，但别委屈了秦姑娘。

    听到这，秦淮忍不住又哭起来。

    小红说道：“大奶奶，原本我们不该说这话的，但因三老爷是想旺子息的，我们也不得不禀明这里面的个中缘由。”

    小红按了按姐姐肩膀示意，“以前我小不懂事，但我秦妈妈总是不让我跟我姐太亲近，等我过了10岁以后，才逐渐和我姐一块处着。一开始我不知缘由，天天闹着要和姐姐一块玩儿。后面大了，我母亲才告诉我，原来以前我姐出生的时候，一个跛脚和尚说过，我姐命里带煞，对子息不利。于己无妨，对亲近的人却是大妨。”

    “秦淮，此事可是真？”大夫人问道。

    “回夫人，确有此事。”

    “是的，姐姐已过豆蔻，月信一直都是未有的。母亲也曾问医访药，但药石无用。因此事，又难启齿，故一直未曾说。”

    “如果有这种情况，那倒是得认真考虑一番。”大夫人沉吟一会，道：“你们且先家去，我和老夫人合计合计。若真心想要做成这事，也得叫了虔婆，合了时日，再计较。”

    小红和她姐儿退了出来。一时倒也无话。日子一过又是几个月。

    天宝9年春一月初十，是萧家王朝董姬的50大寿，萧八世子打算广宴宾客和广施善行。史府史老夫人带着一众人到世子府赴宴，这件事，在后来，改变了很多人的一生。

    大函王朝尊称权力最高的人为帝及，女人为天姬。帝及之子为世子，其妻为云姬。其他贵女作为帝及和世子的妾，可尊称为姬，若不是贵女，便只能称之为妾。

    董姬母家就是王家，王家是萧王朝的重要政治力量，王家一直以武将立功。王家有两个女儿，大女儿王招云，嫁入了史府，是为史老太太；小女儿嫁给当时的兵部侍郎董升，后来生了一个女儿董小小，即为现在的董姬。董姬除了一子，萧慕，后因战功封了世子府，立府别住，倒再也无所出。

    这七八十年间，王董萧三家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因八世子萧慕与史柏年纪相仿，倒也不时往来。

    此次董姬50大寿，八世子特向圣上禀请到世子府中庆贺，被允许。董姬一直顾念着母家姨妈，因此特别交代，此次50大寿，要与史府老太太同乐。

    落叶知秋。此次董姬50大寿，所有安排宴饮，都交由世子府管家与史府史柏操办。

    早上已经广设粥棚，为百姓提供免费吃食，中午开始，世子府车水马龙，往来宾客，杯盘碗盏，酒席都不知轮了几回了，直到傍晚时分，才逐渐消停。

    酉时，才是真的家宴。留下董姬的至亲好友，齐聚在内院中，饮酒取乐。

    此时，小红还没资格在内院伺候，只看到不断有歌舞伎进出，不断地有丫鬟递菜，她和楚兰就在外侯着，只有幽兰和秋荷能在内院伺候。

    “小红姐，你今天打扮得好漂亮呀？”楚兰取笑她。

    小红今天特意穿了一件宝蓝色的外褂，这还是以前大夫人赏她姐姐的。她本来姿容秀丽，只略加装饰，就如出水芙蓉，清丽脱俗，半点奴婢的样子都没有了。

    “今天不是董姬的好日子吗？我听闻董姬为人慈悲，多年来一直自请出宫到宝剑峰清妙寺修行，钦佩不已，所以······。”小红找了个借口，其实，她打扮如此，不过是想找机会罢了。姐姐身处险境，如不放手一搏，真的难有对抗三房的淫威。

    刚好此时秋荷出来，她瞄了小红一眼，看她如此娇俏，不禁皱眉，本来想吩咐小红的，转口道：“楚兰，你带爷到湖心苑去，等会有小厮过来带路，多扶着点。爷最讨厌小厮身上那味。”说完，转入内院。

    此时，天正下起小雪。“楚兰，你在这里等着，我看这雪要下大，我先去拿爷的雪氅。”

    小红哪会不知秋荷的心思，这院子里多少丫头，特别是一等的丫头，多少个盼着开脸放屋里头呢？这些日子，她没少受她们的排头。

    史柏4个一等的丫鬟，姿容都不错，办事又老练，其他房头的也轻易不敢使唤和垂涎。这会，又来了个爷特别垂青的二等丫鬟，偏又生得清丽脱俗，粗衣荆钗也难掩天生丽质，看着竟不像丫头，反倒像主子姑娘一般，有些心里有点盘算的，忍不住也吃起飞醋来。

    小红琢磨，史柏是想到湖心亭那儿去赏雪，听说那儿结冰，亭边的红梅倒都开了，极美。

    小红去拿氅子，顺手拿了一个暖炉，她不往内院方向来，直接往湖心亭这边。

    雪越下越大，小红手捧着暖炉，倒也不冷。果然梅花都开了，她折了好几株好看的，捧在怀里，慢悠悠地走着。她看到亭子里，有个高大的影子，此时亭周围点着烛火，因太冷了，已经灭了几盏。

    她走近来，盈盈道：“爷，天大雪，冷，披上着大氅吧。”

    突然，这人转过身来，虽然天色黑，但凭着亭子四周点着的几盏灯的光，也能明显看出此人不是史柏。

    小红吓了一跳，脱口道：“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这人比史柏略高，跟史柏差不多年纪，剑眉星目，华服锦佩，一股贵气扑面而来。

    小红不禁倒退几步。虽然小红是奴婢，但她极有主见，也从未遇人遇事有怕的时候，但对着此人，却忍不住有点心怯。

    此人气场过于强大，他极其俊美，也极其冷峻，如果史柏是山间之明月，此人就是暗夜里的炙阳，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眉宇间有杀伐之气。

    “谁允许你到这里来的？”

    “这儿写着谁的名字吗，还有谁不能来的告示么？”小红忍不住道。说完又懊悔，心道，总叫你不要多嘴，怎么还是没管住。

    小红头脑飞速地运转，此人怕也是非富即贵，且有可能是武将。

    小红笑了笑，福了一福，“公子，奴婢是史府上的，给我家公子送衣服，因他来湖心亭赏雪，怕酒后受冷，所以奴婢赶紧地给送来。惊扰了贵人，小的不是。”

    此人看着小红，她怀里的梅花映得她本来就清丽的脸更加娇艳，眼里的聪慧大胆也毫不掩饰，他不禁心中一动。

    虽然心里感觉一丝异样，但小红却未能从此人表情看到任何情绪，她不禁诧异，此人真是心机深沉。得赶紧脱身，此时——

    “小红姐，你这么快就来了？”楚兰的声音。

    “大少爷，”小红看到被幽兰楚兰扶着过来的史柏。史柏今晚多尽兴了几杯，白皙的脸上泛起点红潮，倒有几分像女子。

    “八世子，”史柏刚要行礼。

    “子美，免礼。”八世子萧慕制止住他。

    原来他就是八世子，就是沙场上敌寇闻风丧胆的“血不凝”将军。传说他大小战役无一失手，上一个月奇兵突袭，一晚斩敌数万，血流成河，令今年关外冬雪不结。

    小红顺势退到史柏身后，微微低头，让人看不到她的表情。

    “子美，恭喜你啊，又得一新人。”萧慕话里有话。

    史柏一副听不懂的样子，“世子，今晚有喜的是董娘娘啊。”

    “小红，还不给爷穿上氅子，”幽兰道。

    小红小心翼翼替史柏穿上，史柏还推让着要给八世子穿。

    “你这雪氅，我可不敢随便穿啊。”萧慕凉凉地说。

    小红假装没听到。

    说话间，小厮们已经将湖心亭的灯都点上，四周收拾干净，亭中间已经放上烤的香香的热气腾腾的鹿肉，一坛酒和用玉瓶装着红色液体。

    “请世子和史公子慢用，这鹿血是冬日里雪地里跑着的雪鹿，是帝及赏给八世子的，还温热着，小的们这就退下。”

    丫鬟们退到边上等候叫唤，小红刚要退下，萧慕突然道：“你且留下，帮我们斟酒。”

    小红心里暗骂，但只能依言，乖乖斟酒。

    萧慕和史柏聊着些边疆的战事，也提到这几年来朝廷上的几件大事。

    聊着聊着，有小丫鬟送来了狐皮大氅，说是欣悦娘娘命人送来的。隔着一会，又有小厮来传信，说八云姬命人送来参汤，说给八世子暖和暖和身子。

    “世子真是有齐人之福啊。”史柏打趣他。

    “你羡慕？”萧慕虽然说这话，却看着小红。

    小红只管充傻装愣。

    “世子，你知道我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只怕乱花渐欲迷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