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头垂得更低了。

    “你说这些作什么！”史柏有点醉了，他本就是清雅贵公子，平日里也没见过大风大浪，酒量也一般。

    他看着小红，突然道：“妹妹，你怎么也在这里？”

    “大少爷，您醉了。”小红道。

    萧慕若有所思。

    “郭姑娘在芙蓉院呢！”

    “醉了还不送你们家公子回去休息！”

    黄莺出谷般的声音，原来是八世子的欣悦娘娘到了。欣悦看上去气质华贵，是实打实的大美人，落落大方又带着娇憨。

    “世子，董姬特意交代了，今日是她生辰，但您不久前才从边关回来，受了伤，不得饮酒过多，不得迟寝，特意遣我来叫您回去休息了。”欣悦娇笑着道。

    “时候也不早了。林夙，护送史公子回去。”

    一个黑装的精瘦的小青年出现在眼前，小红竟不知周围竟有这样的人。这应是世子身边的暗卫。

    史柏在丫鬟的搀扶下，准备返回王府的客房。从秋荷处得知，幽兰已经回去布置好了客房。

    走着走着，突然遇到八云姬，史柏向八云姬请安。小红见八云姬姿容端庄秀丽，一举一动很有皇家规范。

    小红平日里听其他丫头嘴碎，说八云姬沈舒贞为前御史大夫之爱女，自小便研学女戒，少便有贤名。一个看上去深不可测、不好相与，一个女道学、呆板守礼，倒是相配得很。小红心里腹诽着。

    但下雪天，八云姬却走得极其慢，且脸色苍白，虽施粉黛，也透着疲态。

    “云姬，请小心，前面有坑。”小红眼尖，看见云姬正要往前走，下脚处却是一个坑。这坑不大不小，但上面有些稻草覆盖，又有积雪覆盖，加之夜间，竟一时难以分辨。

    “幸好幸好！”八云姬身边的丫鬟翡翠叫道，“来人，快来人！”

    几个管事的过来，翡翠教训道：“你们怎么管事的，这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坑你们都没发现吗？如果云姬摔倒了，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你们担待得起吗？”

    “翡翠，无需多言，回去要紧。”八云姬又对史柏和小红说道：“今日多谢史公子的小丫鬟，翡翠，回去取我的红珊瑚玛瑙珠，算给史公子小丫头的谢礼。”

    小红道：“娘娘，小的只是尽本分，不需要娘娘赏赐。”

    沈舒贞看着小红，觉得小姑娘倒是挺伶俐的，也不怕生，看着颇有几分可爱，遂道：“也罢，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是史府账房秦家小女儿小红，现在大公子院里当差。”

    “今日你与我······”云姬止住，又道：“你与我倒有缘，以后有什么要的，可到我这里来坐坐，说说话，解解闷。”

    八云姬前日到观音庙为子求平安，得到签文说，需多行善事得贵人护佑，胎儿才可平安长大。她心中想，难道这小丫头便是签上所说贵人？

    小红领命，叩谢过八云姬，便与史柏等人回去。但小红心里却想着，怕是这坑不是什么偶然，看来世子府内院倒是热闹得很。但担心别人不如担心自己呢。

    小红送史柏回去，但史柏因为心里不太舒服，便不要人侍候，也不想喝醒酒汤。秋荷便命小红去送，说大少爷不喝，明儿不舒服，老太太又要怪罪。

    小红也没二话，接了醒酒汤，稍作准备便送去了。

    刚开门走进去，就听到史柏冷冷地说道：“出去。”

    史柏头晕晕的，正躺在床上。

    小红道：“奴婢不敢，如若公子因今日醉酒伤了身体，明日郭姑娘听了，又要犯了病了。两个都病了，可怎么好！”

    史柏道：“你也别郭姑娘郭姑娘的，敢情还只剩下她一个了？”

    小红靠近一些，柔声道：“公子，天底下心疼公子的，可不止郭姑娘一个。”

    小红扶起史柏，端着药要喂他。

    史柏隐约闻到小红身上的香味，那香味与平日里在芙芙身上闻到的很像，幽暗的灯光下，小红那眉眼与郭芙芙岂止是相似，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芙芙，”史柏忍不住道：“是你吗？昨日我邀你一起去八世子府，请世子为我们做主，你为什么不去呢？”

    “公子，你先喝了这碗醒酒汤吧。”小红继续柔声道。

    史柏忍不住凑近小红，小红虽然已经有了准备，但也禁不住脸红心跳。她故意找郭芙芙的贴身丫鬟打探平日里郭芙芙用的香包，再几日前便用香包熏好了衣服，又观察郭芙芙的仪容，特意在今日董姬的寿宴上按照她的习惯打扮自己。

    “芙芙，”史柏摩挲着小红的鬓发，小时候，他经常这样把玩郭芙芙的秀发，这样细软又黑亮的头发，怎么有人的头发这么好看呢？

    “公子，你看我是谁？”小红笑意盈盈地看着史柏，眼睛亮晶晶的。

    “你是，你是小红，你不是芙芙。”他的郭妹妹每次都欲语含羞，何曾这样充满笑意地看着他。

    他好像又几分清醒了，但看着眼前这仿佛闪着星光的眼眸，史柏忍不住将目光移到小红粉嫩的双唇，他好像又不太清醒了。他慢慢地低下头······

    “哎呦，”小红突然叫起来，原来她失手将醒酒汤洒在自己身上了。她立即站立起来，“公子，奴婢该死，奴婢马上去换上干净的衣裳。”

    她走到房门口，唤来其他人，自己回去换衣裳了。

    留下意犹未尽的又有点羞愧的史柏，在那里默然。

    小红走出去，门外的雪停了，她感到意兴阑珊，拿了上面赏赐的梅花酒，不知不觉竟然往湖心亭去了。

    她折了根梅花拿在手上，踏着积雪，一边慢悠悠地走，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酒。

    走到一处，见那梅花开得真得很美，就慢慢地坐下来，也不嫌冷，就靠着梅花树喝起酒来。

    为了吸引史柏故意放下来的头发，鬓发如云，香腮胜雪，朱唇微启，仿佛天地间就只有她一人，着红色外衣，似是梅花仙子落座在梅花林。

    “梅花虽娇艳，也未肯红遍，献媚于人，我又是为何呢？”小红喃喃自语，又喝了一大口酒，那酒的辛辣，直灌入喉，忍不住咳嗽起来，竟将脸都咳红了。

    “还算有点自知之明。”一个声音冷冷道。

    她忍不住错愕，转头一看，那人正是八世子。她不知道，她的好戏，全被萧慕看了。

    林夙按萧慕吩咐，一直都在偷偷跟踪史柏，将小红的“好事”也一一禀报了萧慕。

    萧慕早就看出了小红的打算。

    “世子爷，小的不知世子在此，不小心冲撞了世子，请世子恕罪。”小红正打算站起来行礼，谁知因久坐加之饮酒，居然打了个趔趄，超着八世子的方向就要倒下去。

    “完了，”小红心里暗想，正在尴尬间，以为会撞到八世子身上，没想到，八世子往旁边一闪，就看着小红摔下去，摔得满脸满身都是雪，那雪里还夹着梅花。

    小红又气又羞，站起来拍干净身上的雪花，福了福就要走。

    “慢着，”萧慕似笑非笑地走近来，“你竟然如此有盘算，怎么不在我身上试试？”

    “我难道比史大公子不如吗？”

    小红笑道：“奴婢不懂世子的意思。”

    “你不懂？你湖心亭撩拨我在先，现在梅花树下引诱我在后，你还说你不懂？”萧慕用手指抬起小红的脸，那指尖的粗糙故意划过小红的脸颊。

    小红素净精致的脸蛋因为饮酒有了红晕，披散开来的头发上还有梅花朵朵，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聪慧狡黠，又像无畏无惧。

    “果然有几分姿色。”萧慕道。

    “世子，请自重。是意外。”小红道，往后退了几步。

    “是不是意外，试试便知。”萧慕用双臂圈住小红，一副要用强的样子。

    谁知道，小红眼珠子一转，却突然主动凑近他，踮起脚尖嘟起红唇，自动送上门。还不忘补充道：“世子，奴婢可有机会也凤冠霞被，与欣悦夫人一起伺候您。”

    “呵呵，”萧慕嫌弃地一把将她推开。

    小红暗暗松了口气，她听闻萧慕对欣悦娘娘宠爱有加，甚至为了她冷落正妻，于是她故意说出这恶心人的话。

    “就你这样的，还不配。”

    “既然如此，奴婢就马上退下。”说完福了福，马上就要走。

    “慢着，子美不是你一个小丫鬟肖想的，注意自己身份。”

    小红听出这言语间的鄙夷，忍不住转身道：“奴婢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但是感情却没有什么身份阶层。”

    “男女之间，合于心，感于情，见于行，没什么肖想不肖想的，一切不过都是缘分而已。”

    “缘分，是缘分还是人为？”

    “奴婢以为，缘分也是可以人为的，这世间，没有人促成的姻缘，那是天赐。但更多的都不过是你追我逐，相敬如宾，才能举案齐眉，一世白头。不过都是彼此成就。”

    萧慕默然。

    “如果世子没有其他吩咐，小的就退下了。”小红今夜酒喝得多了，竟忍不住将平时的心底话也说出来了。

    如果要活这一世，虽为奴为婢，也要活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