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慕下朝，便回到世子府。他看到府里下人们在那里议论纷纷，便着林夙去了解情况。

    林夙随便抓了个小厮问话，小厮说是集苑那边出大事了。问是什么大事，有说不清楚。

    萧慕便往集苑这边过来。

    原来，今日一早，宋欣悦便过集苑这边来，说是接到人告发，集苑这边有丫鬟媚惑主上。所谓的主上，便是萧慕了。

    大函的规矩，人分十等，一为皇族，二为望族，三为贵族，四为士族，五为奉族，六为豪族，七为地主，八为良民，九为奴籍，十为刑人。三等间可自由通婚，此外，非经礼司奏请帝及同意不能通婚。

    萧天颂对等级更为看重，执政30载，未允许过皇族纳良民以下为妾。坤宁十三载，乾南王萧落钟情一良民女子，执意以之为妻，最终萧天颂责令其辞去王族嫡子身份，归入良民籍。王子之封田府邸，一并入官。

    因此，宋欣悦此时才以正主般的气势坐在集苑的大厅，气势高昂地等着发落秦小红。

    秦小红一脸无奈的样子，道：“宋娘娘说婢女媚主祸上，可有证据？既然有人告发，能否当面对质？”

    沈贞舒坐在左侧，宋欣悦坐在右侧。此时，沈贞舒心情复杂，暂未发话。她看着秦小红无辜的样子，看着她跪在地上，便心有不忍。

    绿翘与翡翠正站在沈贞舒身后。

    “姐姐，我说你就是太宅心仁厚了。这种丫头早该打发出去。留在身边就是个祸害。就该她跪着。”宋欣悦讥笑道。

    “你既然说有人告发，便把人叫过来问清楚。”沈贞舒道。

    “进来吧。”王媚说道。

    进来了一个人，竟然是翠翠。

    秦小红心里一紧，没想到前段日子打发了不少人出去，竟然还有赏月阁的人。

    翠翠跪在地上。

    “翠儿，你也别怕，有什么说什么便是。”宋欣悦柔声道。

    “翠儿，你竟然告发小红，可有什么证据？”翡翠道。

    “是的，这是奴婢打扫屋子，从秦小红屋里拿到的。”翠儿将一手帕递交给绿翘。

    绿翘呈给沈贞舒，原来是一方手帕，那手帕绣着一朵祥云，那云正是沈贞舒所绣。

    沈贞舒心里不悦。

    宋欣悦轻笑一声，道：“姐姐，你看，这手帕上有爷的‘慕’字，这东西不清不楚地就在秦小红的贴身衣物上，这心思可真是藏不住呀。”

    沈贞舒不舒服地看了秦小红一眼，为何她送给萧慕的手帕会在秦小红那里呢？

    “云姬，这手帕是······”秦小红还未说完，便被打断。

    “云姬，近日这府里，议论纷纷，好些腌臜话，您在内院养胎，怕都不知道。”王媚低眉顺眼地说道。

    “王嬷嬷，这些人乱说的事，值得在云姬面前说么！你老人家莫也要跟他们那些人一起嚼舌根！”绿翘气道。

    沈贞舒隐隐有些头晕，她道：“外面都在说什么？”

    “外面都在说等云姬养完胎，这小红姑娘也要做主子娘娘咯。”王媚说道。

    “云姬，请您莫要听他们胡说。”秦小红急道。沈贞舒此时根本不适合听这些胡话。“这是当日世子爷刚好路过救下小红，小红在落水时，不小心，捡到的。”

    “这东西捡到为何不及时归还，还放在你自己的屋里？不是别有用心吗？”翠翠道。“怕不是那日与世子爷相约舟上，就拿这帕子说的事吧？”

    听到这里，宋欣悦心里升起一股恨意。秦小红凭什么与萧慕一起泛舟赏荷呢？

    “云姬，此事婢女确实忘了。婢女未曾将手帕的事放在心上，这也是因为婢女未曾将世子爷放在心上啊。”秦小红解释道。

    此时，萧慕与林夙卫承正走到门口。刚要进去，便听了这一嘴。萧慕面无表情地打了个手势，他们三个便站在门口听墙角。林夙一脸茫然，卫承却忍不住掩着嘴偷偷在笑。

    “确实，一个手帕也说明不了什么。”沈贞舒漠然道。她心里并不想真的处理秦小红，哪怕她对萧慕真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秦小红松了口气。

    “一个手帕确实说明不了什么，但是，字条呢？”王媚说道。“翠儿，你把字条拿给云姬看看。”

    翠翠将字条呈给沈贞舒。

    沈贞舒看了，皱起了眉头，那字确实是秦小红的，秦小红那字还是她教的。

    宋欣悦从沈贞舒手里拿过那字条，念道：“既望未时见于射场南，勿忘。小红。”

    “好一个勿忘。”宋欣悦咬牙切齿地说道。

    “姐姐，那日爷不就在射场吗？”

    秦小红心里吃惊，她确实也不知道为何翠翠能有她的字条。条子她是叫绿翘帮忙递送的。但绿翘她却是信得过的。

    沈贞舒叹了口气，无奈道：“欣悦妹妹。爷是怎样的人才风度，这府上的丫鬟姑娘们心有所向，不也是人之常情吗？”

    “呵呵，姐姐这话可说得不对了。这大函两百年来，良民与王族不得通婚，谁也不能违反规定。这丫头既然存了这勾引爷的心思，那就得打发出去。免得爷日后受朝廷指摘。”宋欣悦冷冷道。

    “小红，你真的约的世子爷吗？”沈贞舒问道。

    绿翘在旁边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秦小红叹了口气，她本不想说的，奈何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我心悦之人，并非世子爷。”秦小红大声答道。

    话音刚落，萧慕走了进来。

    大家吃了一惊。纷纷请安。

    沈贞舒起身让座，萧慕坐在主位。沈贞舒和宋欣悦便往一旁坐了。

    “你心悦之人既然非我，你邀约之人，又是谁呢？”萧慕平静地看着秦小红。

    秦小红微微有些吃惊，但很快她便坦然了。“婢女心悦卫承。”

    “那日邀约之人，便是卫承。”

    说完，屋子里的下人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卫承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但他看着跪在地上，抬头挺胸说得坦坦荡荡的秦小红，他又镇定下来了。是的，他从未想过，秦小红会当众告白。

    沈贞舒一开始吃惊，而后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宋欣悦说道：“你说心悦便是心悦了？”

    秦小红道：“绿翘可以为我作证。”她转向卫承，直直看着他道：“你，可以为我作证吗？”

    萧慕看着这一慕，心中忍不住触动。秦小红毫不掩饰他对卫承的喜欢，当众表白心意。他看着秦小红认真的样子，看着她坚定的望着卫承的眼神。突然，他觉得有点无趣。

    绿翘忙道：“确实，那日小红确实让我把字条交给卫承的。”

    萧慕懒懒地道：“卫承，你可以作证否？”

    卫承有点结巴地说：“那日，小红确实与，与我在射场相见。”

    萧慕甚至都没看卫承。他看着秦小红。道：“那卫承，心悦于你吗？”

    秦小红心里有一股异样，但她说道：“世子爷，我心悦谁，并不在乎对方是否心悦于我。我喜欢他是我的事，他喜不喜欢我，是他的事。”

    萧慕默然。他觉得秦小红这种严肃的坚定的样子有点讨厌。

    屋子里突然安静起来。

    绿翘看着秦小红的样子，她一直都挺佩服秦小红的，但从未似今日这边佩服得五体投地。五国六洲，物产风貌虽各有不同，但男尊女卑，却出奇地一致。三从四德，以夫为纲，一直都是女人立身处世的基本原则。她虽然也是爽快人，但她从未想过喜欢这件事，也从未想过去跟谁表白她的喜欢。她们都忘了，喜欢，从来不单单是男人的事，女人，也可以喜欢，也可以去争取自己的幸福。

    宋欣悦不死心，道：“你不过是一个刚脱了奴籍的丫鬟，卫承也算是士族了，你能喜欢他吗？”

    秦小红皮笑肉不笑地、直勾勾地看着宋欣悦，近乎挑衅地道：“喜欢还有分等级吗？婢女也没有想过现在就要和卫承在一起。但以后，谁说婢女就不能做地主豪族呢？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爷，你看这丫头，大言不惭，不要脸。”宋欣悦气急道，忍不住口不择言起来。

    “婢女倒不知道喜欢一个人，也是不要脸的事。就不知道宋娘娘是否喜欢世子爷，不要脸地喜欢。”秦小红有种豁出去的感觉。

    沈贞舒、绿翘等人笑起来。

    沈贞舒慢腾腾地站起来，走过来扶起秦小红，道：“你这丫头，有这事，也不先告诉我。”

    “云姬，这都是婢女的小事，您眼下安心待产才是最重要的。”秦小红道。

    “欣悦，丫头侍卫的事，我们就不管了，不聋不瞎，不做家翁。”萧慕安抚宋欣悦。

    “世子，你也不管管。”宋欣悦娇嗔道。

    “反而是这些丫头，平日里正事不做，整天就整这些有的没的，乱攀咬人。”绿翘骂道。

    “翠翠，你是怎么回事？还不给主子们和小红赔不是？”翡翠说道。

    翠翠不情不愿地嘟囔道：“如果不是她自己不检点，怎么搞得满城风雨，让人起疑。”

    “说到底也是，这种喜欢男人的话，也是能当面就说的？也是一个姑娘家家说的？”王媚道。

    “今日能出格，明日就能不守规矩。主子最怕的就是不守规矩的奴才。姐姐您也要好好调教一番。”宋欣悦还不忘煽风点火。

    “这个，我自会安排，不劳妹妹费心。”沈贞舒道。

    “爷，既然没什么事，”宋欣悦狠狠瞪了翠翠一眼，又笑着对萧慕道：“您就陪我出去买点东西。”

    萧慕笑道：“好。”那笑，不达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