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以上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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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镝线】败坏之症

    “坐落在边陲的教堂被烧毁了,从那些人口中可以得知,是在昨日的凌晨。在白昼掀开挂满星斗的黑夜前,火光先一步将朦胧驱散。

    我漫无目的地徘徊在石板路上,主教先生终究是离去了。而我的一只信使,没有遵从我的指引,在他举起匕首对准喉管的时候,叫住了他。愤懑从内部延伸至全身,就像曾肆虐过的疾病,那是败坏之症,在迎来死亡前就已被腐蚀。当我再次见证时,悲悯让我希望他立刻止住呼吸,可西琴需要他苟延残喘着,因为只有这样,祈祷才能真真切切归属于他。”

    渡鸦曾对埃涅索如是说道。

    那是一双惨白的手,似乎许久没有沐浴过阳光。颤颤巍巍地握着树枝在雪地上勾勒,那一定是副令人温暖的画作吧,使他用沙哑的声音。唱起了冰之一族所有人都会唱的曲目:“这漫长的迷途啊,牵引着我找寻家乡的荣耀。这圣洁的信仰啊,支撑着我守卫君王的决心。”

    出于对苍的厌烦,无奈之中渡鸦只能打断他:“海德拉。”

    他抬起头看向这位熟识的朋友,他感到由衷高兴,以握手代替了问好。

    “还是那个习以为常的问题。”

    海德拉似乎已经预料到他要问的问题,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为什么会染上这种病?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醒来时就在教堂里,通过那条狭窄的小路来到这儿。途中遇到很多人,他们对我请求满不在乎。”

    “就像你从未在他们的眼前存在过一样……”渡鸦补充道,“你的病情怎么样了?”

    海德拉用虚弱的嗓音回答:“还是一个样,感觉自己在灼烧。你会帮助我吗?”

    “对不起……我只希望死亡天使能够降临。”

    “我也曾这样想过,只是如果真的如此,盛典就看不到了。”海德拉略显失望。

    几天前,在渡鸦刚遇到他后,凭借对灵魂的敏感,他向埃涅索询问关于海德拉生命线的状况。从这位患有不治之症的少年身上,他看不到盘旋着的乌鸦,但海德拉是实体无疑,无论是饥饿感还是痛觉,都是灵魂不能拥有的。

    埃涅索通过魔能上的感知,很快就从成千上万条生命线中找到了目标,摆在面前的答案很显然,它已经在三十多年前就不再延续下去了。

    “根据现存的档案描述,这孩子出生于冰之一族,在十一岁那年不幸染上败坏之症,于半月后死亡。”

    渡鸦思索片刻,竭力将语气变得肯定:“会看到的,至少不是现在,正因为如此才会出于期盼而忍耐,不是吗?”

    海德拉乖巧地点点头。

    “啊?你是谁?”

    渡鸦知道这声音来自于那个名叫“镝”的少年,尽管在这之前两人从未谋面,也没有过任何交集。但他已经通过乌鸦看到了发生在教堂的一幕,他合上双眼,为的是平息质问镝的想法。

    是苍的气息,令他作呕的气息,这家伙在来到这里之前和苍有个接触吗?也难怪,以海德拉的身份自然会引来坏虫。他明白了海德拉为什么不属于灵体又不属于实体,他看向那位骨瘦如柴的少年,果然又是件难办的差使。

    “你可以叫我乌哥利诺,请多关照。”渡鸦随意说出与海德拉见面时编出的名字。

    镝简短地做完自我介绍后,行了最简单的礼,便开始打量眼前的不速之客。锐利的目光停滞在了他的左眼上,没有再移开过。

    “你的眼睛是怎么一回事?”

    渡鸦稍显无奈,正要回答,海德拉却先一步替他回答:“乌哥利诺先生不喜欢别人提到他的眼睛啦,听说那是年幼时害的眼疾。”

    镝不再追问,只是依旧存在怀疑地瞥了他一眼,便走到了海德拉的身边。

    渡鸦虚掩这那失去色彩的眼睛,看着两人快乐的交谈,他反而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你听说过冰之一族有个很大的学院吗?”海德拉用伸开的双臂描述它的巨大。

    镝摇摇头:“听诩曾经说过,学院主要是传授魔能技艺的地方,像我们这样的怎么会奢求这些呢?”

    “那真是可惜,我明明都已经到入学的年纪了,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对魔能的建构大聊特聊。说到这,乌哥利诺倒是教过我关于魔能的基本知识。”

    “是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的内容?像什么魔能是基本元素,它维持着我们的力量,泛用于战斗,治疗,锻造等。”

    “倒也不是这些。”

    镝有些失落:“哦……哥哥在之前只教过我这些最基本的。”

    “别不高兴了,你看,两位同一人朋友碰面,自然而然不就成为朋友了吗,我会拜托他教你的。”

    说完,海德拉拽着渡鸦往镝的方向走去,此时他并没有注意到两人都在用目光告诉他“别,我们不想”。

    他似乎想让两人更好的交谈,先一步跑到了石板路上,回头向笑着他们挥手后,便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沉默片刻,渡鸦毫不客气问道:“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镝合上手中的故事书,重新看向面前奇怪的家伙:“在路上被好心的商人载到这里的,有什么疑点吗?”

    “你的家人呢?”

    “离开了。”

    他把身子微微向下压了些,与镝处于同一高度:“重新做一次自我介绍,我是渡鸦,上界末等神,与埃涅索一起处理关于灵魂的事务。感谢你救下了我的乌鸦,但请你不要再来了。”

    “你是说,你知晓我的踪迹?还有,为什么……”

    “我不会浪费时间去看一个小孩子的无聊行踪,作为一个旁观者,我也不想过分干预。以及……你是否已经见过苍?”

    “你在说些什么?”

    “海德拉是盛放众多灵体的载体,你所认识的是他的主导意识。倘若你见过了苍,那么就会有充足的理由说明你为什么能看到这个多个灵体的缝合产物,也可以推测出苍曾经占据过这个身体。”渡鸦回答,“告诉我,你是怎样认识海德拉的?”

    “哥哥说过,有些事过分询问是找不到答案的。”镝显得有些不耐烦。

    渡鸦听后,先是一怔,随后冷笑道:“是在憧憬消失的片刻做出的懦弱行为吗?讽刺的是,现在还在把他的话作为避让的工具。”

    “那只乌鸦不是你的化身吗?”

    “呵,怎么会呢?那时候,我可是想让你用那把匕首刺穿……”他的手指定格在镝的喉咙上,“这么小就任由恶意滋生,真不会是好事。”

    镝本能地后退了几步,心悸之余他不再说些什么。

    “哦呀哦呀,还是知道害怕的嘛。害怕的是什么?嗯……先排除他人的受伤,啊~而是自己会流出的血液。”渡鸦站起身,拍了拍镝的脑袋。

    他在打颤,刚刚他确实感受到了,从渡鸦的神情中,透露出的憎恶,以及强大魔能气场的压迫感,甚至于让魔能结构被摧毁的他,也能切实感受到魔能的共鸣。站在面前的,真的只有末等神这么简单吗?

    “狄更城的造物,使三圣徒的其中之一陨落的魔腾兽,异教徒眼中的死神。”镝想起了《魔史》中的叙述,“居然看上去,这么吊儿郎当。”

    渡鸦刚刚洋溢起的自信的笑容瞬间收回,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此时的海德拉,已经打着哈欠走了回来。只是通过朦胧的双眼,就能看到那幅尴尬景象。一个被吓得胆战心惊缩在角落,一个像是被狠狠地打击在原地风中凌乱。

    “嗯……聊的不错嘛。”

    两人点点头:“是啊,很不错。”

    海德拉拿出埋在雪地里的干面包,交给镝,渡鸦委婉的拒绝后便先一步离开了。

    “镝?你怎么看上去呆呆的?”

    “没什么,这家伙很让我不爽。而且他的模样和《魔史》里的乌哥利诺简直大相径庭。”

    “那倒是真的,《魔史》里的乌哥利诺,活脱脱一个洋葱头,从正面看又像是一个扁茄子。”

    海德拉对他相貌毫无保留的评价,让镝忍俊不禁,氛围又回归了以前的热闹。而镝没有注意到的是,海德拉过早的停止住了笑声。

    “你们要乖乖地待在里面,缝合,缝合得天衣无缝,哪怕在这里你们依旧会感受到败坏之症带来的痛苦。”

    “先生,您为什么穿着一身白袍啊?看上去如此庄严。”

    “与我曾经的身份有关。好了,现在你们有了件新衣服,在渡鸦来以前一定要珍惜。”

    这具身体重新在教堂中开始运作,从行动再到自我意识,循序渐进的调理。最后,终于走到了教堂的出口。

    一个声音叫住了他,等到再次恢复意识,他的身体已经被腐蚀的差不多了,这是外伤,可他依旧站立在这扇大门之前,像是不曾移动过。

    结痂,愈合,加上败坏之症的疼痛,他再次鼓起勇气将它推开。外面是白雪茫茫,那条尚未被掩埋的小路,是他看到的属于外界的第一样事物。

    “海德拉,我们会帮助你留在这里的,至少留下喘息。”

    他沿着这条路慢慢的走着,似乎是想让它真切地体会到负重。雪线,看上去永无止境的方向,无法辨认,蒙蔽了他的双眼,他感到教堂里一直注视着他的双眼,依旧在注视着他。

    最后他来到了一个有人居住的地方,他很知趣的坐在靠墙的角落,看着飘落的雪花逐渐覆盖这片大地。在他看来,每天是靠着被丢弃的食物过活,走过的人依然是那些人,重复着,从未改变。直到乌哥利诺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循环,而镝更是直接打破了循环。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不过是为了成就他人的复活,自己的病理,不过是为了逃避上界对死亡的判决。

    他已经如此麻木,不知道因败坏之症痛苦了多久,已经被根治的,在无人世界里,在他一个人的身上重复着。在他离开两人踏上石板路时,他才发现周围的变化。

    “镝,谢谢你。”他小声说着,将脑袋依靠在墙边,被风吹得冰冷冷的墙体,让他感到悲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