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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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道长出家,可惜了

    大约一个时辰,谢无忧才从那座房屋内走出来,一身轻松,对着章家主母道:“二公子的病我已经治愈了。不过积劳成疾,恐怕需要将二公子移至别处,悉心照顾,才能慢慢恢复元气。”

    “多谢道长。”

    章家主母微微一笑,面容和煦,不忘吩咐道:“春香,吩咐库房,为道长取来一百两银子来,作为道长的辛苦费。”

    身后名叫春香的丫鬟,颔首领命,准备带着谢无忧往回走。

    临走之际,谢无忧转过身,好心提醒了一句:“二公子如今正睡着,若是晚上醒过来,胡言乱语,说些不太好听的话,还请夫人记得让人来找我,我住在运来客栈。王管家知我姓名。”

    这话一出,妇人眼中含煞,眉间浮现一抹厉色,看着年轻道人的身影,她不由转身,往那座诡异的房屋走去。

    进了屋子,屋内一切如常,穿着一身白衣的章长立躺在那张椅子上,呼吸平稳,沉沉地睡着。

    走上前,发现章长立的手上抓着一团黄纸,妇人从他的手心拿过,慢慢摊开,上面歪歪扭扭只写了四个字:小红,娘亲。

    谢无忧跟着来到原先的那座大堂,丫鬟让他等一会儿,没过多久,王管家就端着一百两白银来到面前,双手奉上。

    收下后的谢无忧还是由这位管家领着出门去。

    一路上,王管家颇为健谈,字里行间表达了对这位年轻道人的崇敬。

    谢无忧的神思却早已经飘到千里之外,面对万管家的阿谀奉承,也是微微点头,并未出声。

    但在王管家的眼中,却更加高深莫测起来,最后他还想问年轻道人师承何处,年纪轻轻,却有如此道行,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只是两人一直走出府衙,也没有一个适当的时机,正当他要开口之时,谢无忧抱拳告辞,说完就走。

    留在原地的王管家看着远去的身影,有些悲伤,难道自己没有修行的天赋?

    黯然神伤好一会儿,他才回府,重重关上绘有彩色门神的大门。

    从府内出来,谢无忧没有再见到那位大公子,从王管家的口中得知,那位大公子常年在外跑生意,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此次回来,也是例行公事,交代完事情,也就匆匆出门去了。

    直到走在章府所在大街的拐角,谢无忧才停了脚步,靠在墙上,一脸恬淡。

    不一会儿,一道白光从章府内冲出,变成狐狸模样,谢无忧双手接住,看着手上的白露,他会心一笑。

    刚才两人就做了约定,一个在外面,一人在里面,相互照应,就连谢无忧临走时对章家主母所说的话,也是故意为之,白露躲在暗处,就是想看看这位时时刻刻透露出不同寻常的妇人接下去有什么反应。

    白露将其看到的一一说明,最后又说了自己觉得奇怪的地方:“章家主母进屋后,拿出了那团黄纸,但是眼神颇为凄厉,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大发雷霆,最后带着仇恨离开的。”

    先前谢无忧在那座屋子里,从章长立的嘴里,知道那位小红竟然是他以前的侍女,两人一同长大,彼此之间,颇为亲密,甚至章长立打算两人年纪一到,就将小红娶进门。

    五年前,小红死的莫名其妙,就连是尸首也没有找到,而章长立也是那个时候疯的,如今也变成了痴呆。

    难道是因为小红的死,他受不了刺激,一时间难以接受,所以就疯了?

    为何章家主母在看见小红的名字时,为何会如此仇恨,一个侍女和主母之间,能发生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怨?

    而且那位大公子来的也很巧合,最后说的那句话,也有暗示的意味。

    白露问道:“你刚才给章长立吃的是什么东西?”

    收回思绪的谢无忧轻声道:“第一颗是安神丹,可以让他好好睡一觉,至于另外一颗,则是回神丹,或许不能帮他完全恢复正常,但应该可以让他想起些什么。”

    “所以你其实在诈那个章家主母?”白露顺势一下子就想通了,既然那回神丹并不能帮助章长立恢复神智,那么谢无忧想看到的,就是章长立可能恢复神智时,他这位母亲的真实反应。

    并且那张黄纸也是故意留在那里的。

    不过谢无忧还是有些遗憾,他们此次一行,主要的目的其实是想见那位章县令。

    说不定可以旁敲侧击出关于严家的消息。

    谢无忧点头,“那位章家主母的反应实在是太过平静了,根本不像是一位慈母。”

    “这点我也感觉有些奇怪,找到能医治自己儿子大病的道士,第一时间不是去治疗,反而是......”白露说到这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总觉得有些怪异。

    “是试探!”谢无忧微皱眉头,调转身子,看着章府的方向。

    “试探?”白露有些奇怪地问道。

    沉思了片刻,想不通其中关键的地方,谢无忧摇了摇头,有些感慨,怎么干起推理悬疑的事情来了:“我也想不通,主要还是知道的太少了。”

    “罢了,多想无益,还是先去吃点东西吧,我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白露想不清楚这些,而且动脑子本来就不是她的强项,索性不想了,而且她今天除了吃了两口难以下咽的包子外,就再没有进过食,此刻已经饿的有气无力了。

    这么一说,谢无忧摸了摸肚子,也觉得肚子里空空如也,就大踏步往回走。

    来到客栈,谢无忧点了好几盘荤菜,让徐福端上楼,送到房间。

    大快朵颐之后,谢无忧让白露小憩片刻,说不得晚上会有事情发生,此刻养精蓄锐,做足准备。

    之后他又下楼去,交了这几天的房钱和饭菜钱。

    不过精打细算的谢无忧并没有把今晚的住宿费一并交了,毕竟今晚他未必住的上,他有一种预感,不是那位章县令,就是那位大公子,今晚肯定会来找他。

    站在窗户边无所事事的谢无忧一边擦拭镇岳剑,一边想着剩下的九十八两银子,如何花销。

    这人一旦从穷鬼突然变得有钱,那种花钱的冲动就总是控制不住,时刻跃跃欲试着,谢无忧在苦笑一番,明白自己这是暴发户的心理,但是并不反感,反而细细感受其中的情绪变化。

    他在山上修行这么多年,知道想要破除心中魔障,就必须亲身体会,了解它,再克服它。用六师兄的话来说,就是“破山中贼容易,破心中贼难”,因为修行之人,除了修力,更应该修心!

    修力谢无忧自然清楚是什么,就是提高修为,至于修心,就不得而知了。

    怎么个修法,也没人跟他说,整个不知山,老道士似乎一天没管过事,似乎也没有指点过这些弟子们的修行,大多时候就是鼓励两句,要是不乐意了,不免说一两句不好听的话:“真不知道我当时怎么就收你们当弟子,你们已经出山的师兄师姐们就没那么多事。”

    这时候最受伤的非三师兄莫属,三师兄比四师姐入门早,出山晚,就因为这事,没少被老道士埋汰,说他整天待在山上,干不出什么名堂,就知道浪费不知山的金银财宝。

    就连五师姐和六师兄也没少遭到牵连,说他们如何资质愚钝,不堪重任。

    反倒是谢无忧极少遭到老道士的唠叨,估计也心知肚明谢无忧注定是个气海境的废物,所以反而不催促,任由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当然,要是老道士敢多嘴半句,谢无忧可不像其他同门那般“逆来顺受”,直接就是反驳回去,大不了又是去老道士门口谩骂他如何误人子弟,坑蒙拐骗。

    而且在他眼中,不知山虽然有些金银珠宝,比如符箓,丹药以及三师兄的法器等等,可毕竟其中也有四师姐的功劳,不能全算在老道士身上。

    就凭老道士让他修炼什么狗屁不通的“九九归一破极无敌终极功法”,害得他境界十几年如一日,他的口水就能淹了整个不知山。

    将空间物中的银子取出来,摆在桌子上,看着银光闪闪的大把银子,谢无忧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银两,只觉得有些亮眼睛。

    同时也打定主意,以后要多整挣些银子,不为别的,就为了看着好看,养眼,心情舒畅。

    前世没有躺着数钞票的命,这辈子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肯定是要好好珍惜,到时候找到那位老道士口中富可敌国的四师姐,肯定要使劲挥霍,体验一把当阔少的感觉,至少躺在金山银山上睡觉,就像大姑娘第一次上花轿,怎么着也得送出去。

    谢无忧耳朵一动,听闻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收了桌上的物什,往窗外看去。

    此刻夕阳垂挂西天,红霞漫天,那轮残月来的极早,不过只能看出轮廓,发着并不亮眼的光辉。

    送亲队伍越来越近,锣声鼓声也越加响亮,震得耳膜发聩,沿路上,不管是人家还是做生意的店铺,齐哄哄关上房门,怕沾了晦气。

    谢无忧也虚掩着窗户,只留下一道细缝。

    队伍的正前方,有人牵着那头无人骑的黑马,花轿旁边一个媒婆样式的老婆子,对着花轿低头说些什么,其余的轿夫和举牌敲锣打鼓的人,一个个都神色忐忑,显然他们都听闻了轿子里的人,是一位得道仙师,有望收复那女鬼,但是毕竟没有亲眼见过这位仙师的真本事,所以大信不信的。

    一路上红红火火的,当队伍来到运来客栈时,那位小二早就已经关门大吉,不过谢无忧却感受到一股目光,往他这里看来。

    他感知到这道目光的主人,应该是花轿里那位重金求来的仙师,不过转瞬即逝,没有多做一点停留。

    看着队伍越走越远,谢无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一股悲凉。此次还好,毕竟里面坐着的是一位仙师,可先前四次,坐着的都是普通人,在明知有去无回的情况下,还要以八抬大轿方式赴死,这种诡异的气氛,光是想想就让人压抑得紧。

    毕竟前世的他,光是看看没有鬼的恐怖片,就吓得心惊胆战,疑神疑鬼,担心床下有鬼,身后有鬼,窗外有鬼,更何况这个世界是真的有鬼。

    一想到这里,谢无忧拿着镇岳剑的手,就不由握得更紧了。

    按照队伍的前行速度,此刻正当酉时,亥时三刻左右,奇奉山一行,就能得出结果,胜败如何,很快就会见分晓。

    到时候不管如何,要是章科没有派人来请自己,他也要舔着脸上门去了。

    谢无忧看着奇奉山的方向,山头那头,依旧郁郁青青,但是那山的上空,黑云压城一般,有股说不上来的气息,让人看着颇觉压抑,黑云之中,还夹杂了一些邪恶肮脏的东西。

    谢无忧心底有些可惜,当初老道士只给了一个定妖盘,但是没给一个定鬼盘,否则的话,凭他如今的修为,再借助法器,或许就能大致看清这这鬼的方位了。

    一想到距离亥时还早,谢无忧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所以蹑手蹑脚下了楼。最近的白露应该是在加紧修行,彻底解决上次受伤所留下的隐患,所以他没好意思打扰。

    楼下的名叫徐福的小二一个人坐在店内,好像一直是这样无精打采般,趴在柜台上,眼皮时刻都在昏昏沉沉着。

    四下打量了一番,客栈没有一个客人,更别说住宿了,谢无忧来这快一天半了,客栈生意当真是冷清的厉害,就连客栈门前的那桶凉茶水,也换成了小桶,生意由此可见一斑。

    谢无忧没有背剑,取下腰间的葫芦,招呼道:“徐福小哥,帮我装些茶水。”

    徐福早就注意到道人下楼的脚步声,也只是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就又是恢复病怏怏的样子。

    印象中,这位长了一副好皮囊的年轻道长除了吩咐端些饭菜上楼,就没别的事情,脸上时常挂着笑意,比客栈生意火热时,那些挑三拣四,故意找茬的客人不知好了多少。

    徐福看着那张如沐春风的脸庞,心里羡慕的很,要是自己也长了这么一张俊俏的脸,也不至于现在还打光棍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长相的美丑,大多是天生的,求不来,想通了这点,徐福心里反而更加闷闷,更打不起精神了。

    听到道人的话语,徐福站起身子,挤出一张笑脸,接过葫芦后,老实去打了满满一葫芦。

    接过葫芦的谢无忧也不讲究,一屁股坐在门槛上,自顾自喝了一口,滋味当真不错!

    徐福有些意外,看来这位客人似乎没有出门的打算,目光一怔,又见他不拘小节地随意坐在地上,莫名顺眼多了。

    这个不起眼的小镇,富贵人家就那么多,算上日子过得不错的,哪个不想自家孩子读两本书,要是想要更进一步的,考个功名,就算出人头地了。

    于是小镇曾流行一股歪风邪气,那些十几二十岁的男子,仗着进过几天书塾,没事就喜欢拿着一本书,上街游荡,逢人就展示那本《观止》,就差在脸上写着我是读书人几个字了。

    徐福觉得这就是哄骗人的把式,不值一提,甚至不屑一顾,生出几分世风日下的感慨,要是那些圣人知道,自己写下的至理名言被人如此糟蹋,作何感想。

    他坐在道人旁边,看着远方,有些不想说话,所以就闭着嘴巴。

    谢无忧看着这个感观不错的小二,心里不由一笑,“徐福小哥,不知道在愁些什么?”

    反正好不容易多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徐福也是不吐不快,看着那个茶水摊,无奈道:“你是不知道,咱们小镇,出了那闹鬼的事,所以这些年小镇来往的过客就越来越少了。没有人就没有生意,没有生意就挣不到钱,买不起房子,没有积蓄。我也不是什么好高骛远的人,但也想娶个老婆,至少冬天有个暖被窝的体己人不是。

    如今这孤家寡人的,恁不好看,眼见着这年岁上来,却还没有个苗头,只怕以后岁数大了,更加不好找婆娘,毕竟谁家愿意把姑娘嫁给一个老穷光蛋呢?”

    认真听他说完的谢无忧面色古怪,心里更是哑然:搁着点我呢?同时生出一些慨然,看来从古至今,都有这种烦心事。

    经历一世,或许他比一般人要想的通一些,所以开口劝解道:“每天都在客栈里,不出门,怎么遇见姑娘?”

    “世间情爱之事,除了两情相悦,王八看绿豆看对眼的一见钟情,就只剩下男追女隔的山和女追男隔的纱,就再无其他。”

    看着徐福确实有些老实人的潜质,谢无忧直接道:“你追姑娘,大致是隔着一座山了,不过好女怕郎缠,只要坚持不懈,总还是会有希望翻过那座山的,我的家乡有句话,叫做磅礴走泥丸。”

    怕他听不懂,谢无忧解释了一番:“大致就是把山看作泥丸那么小,别把它当回事。”

    说完,还不忘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徐福并不愚笨,自然能听出谢无忧的话的意思,但却没有丝毫愤怒,反而看着他,好奇道:“怎么,道士还能娶亲生子?”

    谢无忧摇了摇头,实在不好意思透露自己的纸上谈兵。

    徐福赞叹道:“道长出家,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