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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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撵兔子

    48、撵兔子

    春暖花开的时候,一场春雨催生一地野菜。放学后,我们就忙着挖曲麻菜,人吃、鸡吃、猪也爱吃。

    赵校长宣布:“扫盲活动圆满结束。”王晓珍得到一张大奖状。

    大田播种时节,小学放六天的农忙假。

    第一天的上午,我心里正盘算干什么,表哥大海骑着自行车来了。自行车大梁上绑着厚厚的棉垫子,那是他的车座,他卡裆骑着。进门就大呼:“起个大早,一路紧蹬,天头离中午还远着我就到了。”

    我立刻集合所有的玩伴,挎着两只大荆条筐,仔细搜遍整个杂树沟,一个下午捡到两平筐大大小小的蛋,四个人用粗木棍抬回家里。准备一大碗的盐水,盐水要浓浓的,把蛋放进盐水中,飘起来的捞出丢弃,那是已经孵化的混蛋。季节正当时,好多窝中的鸟蛋数量不足,还没有开始孵化。

    我对大海哥说:“小鸟的窝多在高处,蛋的个头小,一窝最多五枚,如果抱窝的时候不足五枚,那一定是先前的窝被发现遭到破坏,鸟新筑巢产蛋时计算以前的数。比如前一窝被掏走四枚蛋,新的窝里产一枚蛋就开始抱窝。”大海说:“真可怜。”我说:“蛋个头大的窝在树丛根,这最大个的青绿色蛋是野鸡蛋,一窝最多九枚,每次下完蛋,野鸡用爪子向后扒土把蛋埋上,一旦被发现,野鸡就弃窝毁蛋。嘎嘎鸡子蛋个头排第二,它的蛋不用土埋,伪装特逼真,带白斑的土色,混在春天枯草覆盖的树丛根下很难被发现,一窝有二十一枚蛋,是山上一窝蛋数最多的。一窝蛋,都应该是单数。我们在河边树毛子中找到的沙溜窝,里面最多五枚蛋,沙溜窝筑在沙地坑里说明当年的雨水少,当年一定大旱;如果窝筑在沙地台上,那当年雨水一定多,一定有洪水。”

    奶奶把个头小的蛋放锅里直接用水煮,煮熟后捞进冷水盆中速凉。蛋皮很薄,我们把大拇指肚大的蛋皮小心剥开一半,在盐水中蘸一下用嘴一吸,蛋清并蛋黄被啯入口中,再捞下一枚。都蹲在地上,一圈人围住大盆,吃得啼哩秃噜的。个头大的蛋被奶奶磕入盆中,用筷子使劲搅到起泡沫,放进葱花和猪油,蒸出三小盆黄澄澄的鸟蛋糕,出锅后上面撒一层清酱,我们人手一只汤匙喝得悉悉索索的。

    下一个游戏是撵兔子,撵兔子有条件:山上荆条刚发芽,兔子难以藏身,还便于人奔跑。

    我求遍全村的孩子包括敌对势力和女生。

    东山边的太阳还没露头,我就开始调兵遣将。杂树沟的树林子前、北部山腰和南部的沟口排满女生,手持长木棍站成稀疏的一面人墙,彼此的木棍尖能相触。男生分成三伙,东山梁上一伙,西山梁上一伙,另一伙在南沟口女生人墙的前面。

    站好位置后,我带着南沟口的一伙人进沟底轰兔子,刹那间是鸟飞禽叫兔子窜,胆子大的兔子跑出包围圈,胆子小的四处乱撞。

    最后,我选定一只兔子,开始猛追。这只兔子被追上东山梁中段,兔子继续上山,后面的人南北向散开迂回跑上东山梁,敞开中间下山的通道,东山梁上的第二伙男生迎头把兔子赶下山,第一伙男生跑上东山梁休息,第二伙男生把兔子经沟底追上西山梁,第三伙男生把兔子迎头拦住再追上东山梁,第二伙男生在西山梁上休息,接力式不停地追。兔子后腿长前腿短擅长上坡不便下坡,下坡的时候连滚带摔。最后,可怜的兔子累得蜷缩在荆条丛中,任人摩挲耳朵揪尾巴它都不再跑。此时,兔子和猎人们都是一个样子,大口大口地喘粗气。

    一群骑自行车的男人进村,停在杂树沟口,正遇上我们下山。一看就是南票矿的矿工,车子在他们的胯下就是遭罪,不似村里人像神一样供着,车子在他们手里是下水滚石,有的车梯子损坏也不维修,逢树靠树站、逢墙贴墙立,一片平地就直接躺倒地上。一路走来不用按车铃稀里哗啦直响,二里地以外人们就能听见,就知道会奔来一群什么样的人。每人腰间挎着一个黄布包,后背斜背一杆土枪,个个体胖要流人油,他们是来打兔子和野鸡的。

    看见大海手中被拎着耳朵的大野兔,一个矮胖子问:“小朋友,山上野兔多吗?”“多,可多啦。”我说:“老了鼻子啦,你看这只兔子,它受惊跑进沟底死角被我抓住的。”听了这句话,几个人乐得嘴丫子咧到耳根子,取下后背上的枪检查检查,黄布包里取出火药和铅粒,灌进枪膛,枪拿在手中加快脚步上山。姜宏伟眯缝着小肉缝一脸的诡笑,“满山的兔子粪蛋和野鸡屎,吃屎吧。你赶快把兔子放家里,我们上山看热闹去。”

    八个胖子自东山梁经沟底到西山梁一字排开,从南面山口开始仔细搜索着爬上北山顶,兔子和野鸡的影子都没见到,一枪没放失望地走下山。

    白白折腾近两个小时,在沟口又见到横七竖八坐一地笑嘻嘻的孩子,矮胖子立在沟口李家果园西北角的小树下,肩上扛着枪说:“小东西,耍我们是不?”“没有啊,不信你明天再来,满山都是兔子和野鸡。”其实姜宏伟一点没说假话,明天来肯定有猎物,现在不可能有。一个高个子嘴里嘟囔一句,“白跑一趟,倒霉。”竖起手中的枪朝天开枪,“砰”的一枪惊动果园中李家养的家兔,家兔就在枪手身后的草丛中。“兔子!兔子!”我们手指着跳着脚地喊。矮胖子最机灵,开保险、掰机头、举枪瞄准、扣扳机开枪一气呵成,“砰”的一枪打翻家兔。

    这结果真是出人意料,“李奶奶!李奶奶!快出来,你家兔子被煤黑子给打死啦!”二十几个人一齐喊,喊声令胖子们似无头的苍蝇,推起车子就跑。喊声及时通知了李家,李老太太、李天骄、李天俊和李家狗跑出来,拦住要逃窜的胖子队伍。

    一只大母兔被打破的肚子里面藏有八只没毛的崽,矮胖子枪法真神,一枪九兔。李天骄把血呼呼的兔子兜过来,李老太太指着家兔母子对要赔钱的矮胖子说:“你净想美事,这可不是一只母兔和八个崽的小事,兔子生兔子那是兔子群的大事,赔那俩破钱门都没有!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跑不了。”

    大中午的,我们又喊来很多村里的人,先缴枪扣自行车,然后杨大鹏把人押进大队部,大队部屋地上八个人站成一排。电话转电话,狄支书要求矿上的领导带足钱来领人。

    李老太太家给兔子定了个大价钱,八个胖子集中兜里的钱只够个零头,李老太太说:“走人行,留下车子、枪、衣服,一人穿一条裤衩子回去。”

    天已经黑了,矿上的领导还没有来。八个人被放走了,只穿了一条裤衩子一双鞋。

    我家晚饭的桌上,大菜就是炖兔子肉。

    大海表哥回家了,我老老实实的在炕上躺了一天又歪了一天。次日中午刚出家门,姜宏伟气喘吁吁地跑来,对我说:“我,我帮你撵兔子,你得帮我抓黄鸟,不然你不够爷们。”“抓什么鸟?”“前树林子来了一只小黄雀,确黄确黄的身上一根杂毛都没有,我要抓活的。”“好,我的人估计都在家里趴着,我去叫人,撵!像撵兔子一样,撵到它趴地下。”姜宏伟说:“别忘了带上弹弓,我先看着去,我的人都在树林子里,你们快点啊!”

    弹弓,男孩子人手一把,汽车的内胎弹性太大,皮条宽人小拉不开,皮条太窄又易断不实用。自行车内胎弹性适中,能做弹弓的没有好皮子,都补丁打补丁的不结实。最理想的材料是自行车气门芯用的细皮管子,三根编在一起用,一副弹弓用六根,六根皮管的钱能买一件上衣。宝庆强有一把这样的弹弓,是全村唯一的一把,整天挂在脖子上,唯恐别人看不见。

    最实用的材料是医生打点滴用的胶管,弹性大耐用开弓还省力气。弹丸好办,老牛道上有一片岩层,片状的分层,用铲刀一层一层地剥开,里面夹杂着很多椭圆型石子,大小正好做弹丸。

    打鸟必须在春季,鸟们来的齐全,树叶稀鸟儿无处藏身。最先进林子的小鸟很像家雀,身量长暗绿色似一片柳树叶,只在柳树冠上活动,人在树根举着弹弓,它竟然落在树梢上,又愣又盲,叫它“瞎愣叶子”,大人们叫它“夏凉叶子”。非常好打,一弹子没打到,它逃跑就是换一根落脚的枝杈。

    今天不是杀是抓,前树林是个孤岛。南面是河道况且有修大坝砌石头的人群,东面是三条沟合一的水道,北面是村子东西向的大路,路北是各家的自留地,西面是村子南北向的大路,路西是南队的小队部。鸟只在树冠间活动,轻易不飞出树林。

    还是用撵兔子的方法,不过人在树下鸟在树上,弹丸不能直射,要射到鸟落脚的附近,目的就是赶它不停地飞,不让鸟休息,三伙人东西向接力追,没有必要用太多的人,所以不必求女生帮忙。追起来比山上荆棘中要容易百倍,因为树下沙土可以舒服地躺下休息,还到处有泉水喝,就是奔跑的同时要抬起看树稍、双手还要开弓射弹丸,有一点别扭。

    真是令人怜爱的小鸟,通体颜色纯黄,特别醒目。

    大家开始追,最初小鸟在树叶间飞跃,追一个小时后它降低了高度在树叉间跳跃,追两个小时后,它又降低了高度在树干间扑腾,又追了半个小时,它完全没了高度趿拉着翅膀在地面蹦跳翻跟头,结果引来更疯狂的追逐。最后小鸟像兔子一样停在树根儿趴下不动,鸟和一圈人互相看着,都大口喘粗气胸部大起大伏的。

    在回家的路上,小黄雀被托在的掌中,姜宏伟轻轻对它吹气,身上的蜡黄的羽毛被片片翻起。

    宝三爷下班回家,路上看见裤衩像水中捞出来的一群孩子,下车子问:“刚撵完兔子,你们又闹什么幺蛾子?”“三爷。”我回答:“我们抓住一只小黄雀。”“这树尖上的东西,怎么抓住的?”“撵,不停地撵,它就由树尖掉地上,跑都不跑,就好抓了。”姜宏伟忙把手中的小鸟托到宝三爷的眼前,小黄鸟深黄色的小嘴微张,浑身的毛似被水打湿戗毛戗刺的,眼睛闭着,身体摇摇晃晃的。只见掌心里无精打采的黄雀眼睛半睁半闭地看了宝三爷一眼,头一歪脑袋一耷拉肚皮朝天两脚直伸——黄雀死了!

    宝三爷大骇,“疯了,大人孩子都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