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点灯之江湖墓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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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个字的劫

    摩侯曾说他要落身为人然后堂而皇之的和卿慕燕私奔,夕阳不是他们的归宿;摩侯说他要把这人间烟火,盛世繁华据为己用,不为轮回,只求长相厮守;摩侯说他要报复他,他是一个随意践踏蹂.躏别人感情的伪君子,但这一切,卿慕燕不知道,在人间众议纷纭的传说里,也从未提及。

    有人情深不过一世无人知晓,却能翻天覆地;有人滥情也就一时,却能让人神魂颠倒,朝思暮想。

    古人的情感很纯粹,他们可以爱之情真意切,赴汤蹈火,也可以人去楼空,秋草人情。所以那个时候,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人间佳话千古流传的如数不计,却也有痴男怨女郁郁而终者比比皆是,那是个自由的时代,自由的春花一树,却也有尸横遍野的,他们为情赴死或者,他们因爱生恨。

    于是嫉妒,羡慕,憎恶……后世的情感逐渐地在人世间蔓延开来。

    “他们总说神仙想当人,人又要飞升,飞升,可不是长生不老的终点。”伏天菀说道。

    “那有什么,你居人间高庙最平凡不过世事无常,人有旦夕祸福,神仙有什么,我家先生要我下山,仔细回想竟没半分不舍,”卿慕燕吐槽“神仙就没有这样的烦恼。”

    “要你入世是为你好啊,小郎君。”伏天菀调侃着摸了摸他的头“傻瓜。”

    混沌初开,浊气因为贪婪和欲望凝聚成人,当能摒弃这些杂念的时候,不是勘破而是束缚,他们要忍受对万丈河山的占有权,这是可悲的。

    “什么呀,你到人间来,是情深受罚历劫的么,凡人到天上去是飞升的,”卿慕燕直言“诶~咱俩都认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是哪里的美娇娘让你这样神魂颠倒啊?”他压低了几分的声调,坏笑着说“你别跟我客套,说说呗。”

    “你不怀好意。”伏天菀故作不爽着扭过脸去不理他。

    “好罢好罢,我开玩笑的,别在意嘛。”卿慕燕“示好”道。

    他想,大概摩侯神仙风光依旧,他们朝夕令改却恍若昨日才发生过一样。

    卿慕燕突然惦记起那场怪病,他知道摩侯神仙出手,人间必要遭逢浩劫,只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觉得,摩侯回来报复莳花娘,也太不怜香惜玉。

    “你在想什么?”忌铩羽问。

    “我在想摩侯神仙说过的话,”卿慕燕回答“他说飞升不是长生不老的终点,我家先生无心长生之道,师祖却能把一辈子搭进去,长生有什么好的,身边一个一个相继离开,不过,我想知道长生的尽头到底是什么,是阴阳交互,是重生吗?嘶…”他高谈阔论着,忌铩羽却一知半解,她不懂卿慕燕在说什么,只是冥冥间觉得很高深“世有奇药能活死人,肉白骨,这长生有何难,是有不死之躯,不就行了?”

    忌铩羽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你说对不对?”卿慕燕问。

    “啊?”忌铩羽怔了一怔“哦。”

    卿慕燕:……

    “大将军,你……”她欲言又止。

    “怎么啦?”卿慕燕问。

    “传言摩侯伏天菀相貌丑陋,好战弑杀,辣手摧花,素日里以神佛自居,天怒人怨,”忌铩羽道“大将军,你是不是认识他?”

    “相貌丑陋?好战弑杀?那诸位见过他,也不能认得出,”卿慕燕直言“我家摩侯君风流倜傥,盖世无双况且他是个……罢了罢了,他的确跟当世菩萨再世佛扯不上关系,不过,他很少杀人,真的,要让人生不如死,岂不更好?天怒人怨么,那是弱者的行为。”

    “让人生不如死?唉,大将军。神仙没有心,你能想象吗?”忌铩羽顿了一顿“传言说旧巷将军心高气傲,无情无义,对自家士兵也不会心慈手软,若是摩侯传说是假,那……”她欲言又止。

    卿慕燕听她这样一说,逢人四十而不惑,这么算起来,他倒还年轻,不过,自己当年何等威风,怎就败给军师,输了一世的英明呢?

    卿慕燕到现在也还是想不通,任凭自己才貌双全暂且不说,毕竟那是部落主要看的本事,可回想这几年,别家姑娘要温柔要体贴,要无微不至,要善解人意,他怎么不是面面俱到,或许不合时宜罢,或许顺承人意呢。

    要说起卿慕燕认识军师以前,他初涉人间,素来听闻小师叔在这世上要闯什么名头,他不懂人间的事不过鬼神倒算个不错的说辞,药师只是他路见不平,大发慈悲,打那个时候开始,淘金一脉就在市井流传开来,他曾几度妄想碾压发丘官,不过,他们是打一开始先入为主的。

    “张贴告示,本宗要广纳贤良。”“给我把话传出去,本宗要传承衣钵,选拔人才倾囊相授。”“本宗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徒弟。”“本宗怎么会收了你这么个败家玩意儿。”“你,不许吃了,今天不许睡了,失败者没有资格。”“不玩了。”“不整了。”“累了。”“乏了。”“倒霉催的,本宗不服。”

    ……

    “一将功成万骨枯,”卿慕燕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从前的日子,反正,淘金既出,祖师爷就是祖师爷“征人实力不济战死沙场,与本宗……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若吃了败仗,他们能在大战里活下来,也可以杀了我。可我像传说里一样,你怕不怕?”

    忌铩羽摇了摇头“军营里的规矩,就非得是打打杀杀的吗?”她平静的回答“大将军,战争不一定是无休无止的毁灭或者侵略,它也可能是为了守护,守护部落主的利益,捍卫部落每一个人的尊严。”

    “小姑娘,你到底是哪里人?”卿慕燕突然又问起来,忌铩羽愣了一愣,她下意识指向旧巷,卿慕燕不禁轻笑“连部落的生存法则都不知道,你不是旧巷的,既然你也不属于辛街,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部落纷争本就非死即残,要么,你能赢一辈子不输,要么你举白旗,知道为什么旧巷辛街数万年缠斗不休么?”卿慕燕继续说道“因为,两大部落纷纷扫除余党,数百里内大小部落一览无余,他们最后的目标就是将这里合二为一,这地方要么叫旧巷,要么叫辛街,不过到了这样的时候,也不能说就没有一丁点儿的好处,如果外敌入侵,他们会齐心协力,先除外患,再解内忧。”

    “我……我从海上来。”忌铩羽道。

    “他妈的,老子不瞎,”卿慕燕道“算了懒得管你。”

    他们来到临街的小镇上“是……是骨香。”忌铩羽的眉宇间露出来一丝恐惧,她靠到卿慕燕旁边,紧贴着他。

    “你怕什么?”卿慕燕问道。

    “浓烈的骨香只有在把骨头捣碎的情况下才会散出来,”忌铩羽回答“又死人了。”

    她喘着粗气,卿慕燕觉得她是居安思危。

    街上已经没有行人了,空余下一道一道的血痕,在阳光下暴晒,血渍被高温炙烤,显得更浓艳了。

    “是这儿吗?”卿慕燕指着一个香铺,问道。

    忌铩羽不说话,她又往卿慕燕的身后退了退“看来是了。”他走上前去,推开了门,忌铩羽不停的在他身后拽他的衣角,他视而不见,几年以后就好了,他这样想着。

    香铺里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被耍了,一尊大佛正对着门摆着,香案一看就是许久没少收拾了,灰是寒的,上面爬满了蛛丝罗网。

    “解释解释。”卿慕燕冷冷的盯着他,说道。

    “我……我不知道。”忌铩羽惊魂未定,她回答。

    卿慕燕开始打量这个香铺,毕竟这里曾经供的也不是摩侯神仙。

    “是密室。”卿慕燕说道。

    “你怎么知道?”忌铩羽问。

    “你看这座佛像,别的地方都已经布满了灰尘,唯有那儿很干净,”卿慕燕道“看来这香铺主人是给本宗备了份大礼啊。”

    “大将军,你不会是职业病罢,那个,咱走罢,真的。”忌铩羽直言。

    卿慕燕盯着那佛像的手不理她,他径自地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轻轻转动着佛像的指节,与他相熟的不会跟他开玩笑,他这样的人从不给别人机会的。

    后世蛮族人大多南下,可在鸿蒙时期鱼龙混杂,倒也不似地理之争,他在纷乱动荡的时候,习惯剑走偏锋,入口只有一个,想活着出来,就不要给大将军下绊子,这是有人用血买教训给的忠告。

    佛像悄然往右移开,这个密室建立了个把年,时间已经很长,他望着那个佛像,佛像底端因为长期移动,磨损的十分严重,他不由得吐槽这个机关的低级,卿慕燕一贯习惯小题大做,因为他往往不自知地趋向于问题复杂化,所以会在这庞然大物里寻找最渺小的突破,他觉得换了别人,一眼就知道哪里有问题,要怎么进去了。

    一排金碧辉煌的石阶通下去,掌眼望不到尽头,不过,往下的路,总比往上轻松的多,他带着个小女娃,有很多事不方便。

    “走罢。”卿慕燕说道。

    这石阶两面的墙壁上做了很多标本,像人文历史的展览馆,忌铩羽叹为观止“不许碰,”卿慕燕道“你知道标本是怎么来的吗?把活着的生物困死在里面,在阴漉的环境下,一旦一个物种发生异变,尸气在空气中蔓延,咱俩连地下宫殿都到不了。”

    “我没想碰。”忌铩羽心虚的回答。

    接下来,卿慕燕倒是没完没了了,他拉着忌铩羽东扯西扯,说这个是什么,那个怎么样,想当年本宗赤手空拳踏平什么什么山,单枪匹马生擒哪个哪个兽,好一个单刀直入,气吞山河。然而忌铩羽对这些都没有兴趣,她只知道那丝毫无依据的惊恐正在她的心里无限蔓延着,她的手有些发抖。

    “你怎么啦?”卿慕燕看着她的表情,他见过太多人害怕,所以他不意外,其中,孤独是最致命的,可这忌铩羽为什么会感到孤单呢?

    嗯……或许不是因为这个,卿慕燕拉住她的手,静静地看着她。

    “你本该殉死沙场。”这路的尽头有七个字,写着“你本该殉死沙场。”

    你本该殉死沙场。

    卿慕燕暗暗想着,这是为将者的责任,但是先利己再利人,才是做人的使命,他问心不愧。

    “我的意思是,你总有一天会回到战场去,纵然征人换了一代又一代,但是英雄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