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谁在说话？”忌铩羽猛地一惊，她一手在前，一手在后，臂膀微弯做出防御的姿势，她草木皆兵的四处张望着。

    “卿郎，你身边的孩子换了一个又一个也一个不如一个了。”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我的人不劳摩侯君费心。”卿慕燕直言。

    “卿郎你上岸啦？”他并不计较卿慕燕的话，只是自发想来觉得有趣罢了“你的轻狂呢？你的高傲呢，你的自命不凡都去哪儿啦？”

    “吾已非少年，况且将军座下铁骑峥峥，此等殊荣却朝不保夕。”卿慕燕冷笑道，纵然卿慕燕回首半生疏狂桀骜，如今想来不过平添悲凉罢了。

    “卿郎，你在世上不过几十载，委实想想倒看不了几场花开花败，智者不入爱河方能做常胜将军赏的。”摩侯不假思索，凡人毕生不过余千岁月，怎能跟座上这般仙人一并而论？

    “我愿为爱乞讨，誓死不拜灵山，哪是常胜将军，昔日一败涂地，毁我英明神武，”卿慕燕回答“摩侯君，你信吗，不战而败比战场上输给并驾齐驱的对手更加耻辱。”

    卿慕燕一向欣赏能战胜自己的对手，却非兵不厌诈的敌人。

    “摩……摩侯，你是说，这里的人是摩侯伏天菀？”忌铩羽吞吞吐吐的问道。

    “摩侯拜访人间，被莳花娘骗了感情，这不是你说的吗？”卿慕燕回答“二十来岁的姑娘被人捣了麝骨，始作俑者自然要见。”

    忌铩羽闻言又往后退了几步，她拽着卿慕燕的衣角“不……不是，神仙嘛，神仙只是传说，况且，况且摩侯他……他，他他他要报复凡人，你我会命丧于此的。”忌铩羽浑身发起抖来。

    “你为何这么怕他？”卿慕燕实在不能理解，摩侯有什么可怕的，不过就是个痴心付错的可怜人“你信不信，眼下神仙虽然有迹可循，声称主宰人道，数亿年后，三界浩劫，凡人会是最后的赢家，凡人一念之差能上天也能入地，能羽化登仙，也能万劫不复，化成魔头卷土重来，别怕，摩侯，他不是坏人。”

    伏天菀闻言大笑起来“卿郎，我是个好人！”他说道。

    “我道日久不见，可否出面一叙？”卿慕燕觉得摩侯真他妈是个疯批，他听不懂他话的时候，就充耳不闻罢了。

    “宗师可是想我？我也有些想念以前的你了。”摩侯说道。

    “人过千帆不变者就像湍急的船，不进则退。”卿慕燕回答。

    摩侯听着，笑着，他出现在卿慕燕的旁边，此人一身黄衣，腰间系着一条豹子皮的腰带，他的身上挂着一个像月勾一样的奇怪摆件，纵观史上历朝历代，披玉挂彩者各有千秋，伏天菀嘛，倒是闻所不闻。

    他的五官精致端庄，本是绰约公子风流倜傥，可惜，就在他的脸上却有着看不出是被什么利器毁了容地一道，极深极长的疤，赫然的从右脸颊斜着划到左边脸颊去。

    这样致命的伤使他的笑容变得十分瘆人。

    忌铩羽看见他，惊叫一声以外又不敢有别的反应。

    “你这伤是何时弄的？”卿慕燕想用手去触摸他，伏天菀下意识的撤了几步，显然是不愿意的。

    “宗师，你莫不是忘了，战场上打败仗的将军要被征人乱箭射死，乱刀砍死，以慰谢罪，”摩侯直言“他们要反你，所以，我将他们杀的片甲不留，此前一时不慎而已。”

    伏天菀想让卿慕燕心态愧疚，同时他也好堂而皇之的把自己曾经对这凡人所有的好公诸于众。

    卿慕燕闻言整个人僵在那儿，他愣了许久“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吗？”他小声嘟囔着，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阿菀，我……”他的眼角有些红，或许是因为那无数的惨死征人亦或者是，卿慕燕一直拿他当知己，摩侯只是不懂人的感情，更不可能去懂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情世故，八行九舵的规矩纷繁“不过还是谢谢你。”他朝伏天菀深深鞠了一躬，伏天菀有点儿摸不着头脑，这是愧疚吗？似乎不是，为什么？他不明白。

    伏天菀瞬间有点儿暴躁起来，倒不是因为卿慕燕的表情超出他的意料。

    “卿慕燕，你今天到这儿干嘛？”他突然远远的坐到一边，摆出一副唯我独尊的架子，说道。

    “我想为你调解心事。”卿慕燕直言。

    “神仙断七绝，本仙矣然断情绝爱，何来心事？”伏天菀依旧不给好气儿“宗师远道而来，承蒙好意，不过你且回罢。”

    “喂，你这个人讲不讲道理啊，说翻脸就翻脸，你是大风吗？说刮就刮！”忌铩羽愿意替卿慕燕出头，这时候她的嘴是最损的。

    “你敢对本仙出言不逊，信不信爷这就卸了你？”摩侯不爽着怒斥忌铩羽的不恭。

    “你不敢。”忌铩羽一瞪双眼，两个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她佯装气势道。

    “阿菀，人间疾苦纵使天仙不佑，阴阳规矩也可以不成方圆，”卿慕燕直奔主题道“我想问你，莳花姑娘豆蔻初来，不日能庸碌而终也能横扫天下，你为何要至她们于死地？”

    “卿郎，你既信天仙之礼，那么本神要谁死，谁就理应如此。”摩侯不假思索的回答。

    卿慕燕：……

    天神教你几时降生，怎么活着却又义无反顾折磨你如何致死，卿慕燕想了想，又有多少人能繁花一树，又有多少人只能甘愿沦落无名之辈，他让你活，让你死，理当如此。

    “你利用一部分人让这鬼地方百里之内寸草不生，这也是你所谓的天命？”卿慕燕道“人到世间来，不是你们杂技社里上窜下跳的猴子，也不是斗鸡场里拼命对抗的野鸡，天神也是人，渡劫飞升，机缘造化，你知道为什么现在少有人能飞升吗？长了不说，一年之后，这世上再无人可以飞升，我那师祖毕生最大的愿望就是飞升，哼，我知道他将把毕生心血都荒废在这儿一事无成，摩侯君，你这么嚣张，你的神力呢？”

    “你……你为什么这么说，你为什么这么问？！”摩侯愣了愣，他惊愕道。

    “因为天神要参悟生命，而不是利用践踏活着的人，”卿慕燕道“阿菀，天道正统阴阳秩序仍然是未解的话。”

    “你这么厉害，你什么都知道，你聪明能干，有才华有魅力，那你为何不去飞升，也算承蒙师祖遗愿。”摩侯回答。

    “飞升何其无趣，只是我志不在此，”卿慕燕直言“我会毁了你的大计不管你有什么目的。”

    “哪怕结果并没有你想象的好吗？”摩侯不羞不恼，他戏谑道。

    “但行问心无愧的事，不管结果如何。”卿慕燕直言。

    “好罢，那本仙便带你看看。”摩侯回答。

    世有其人不惜三拜九叩几度攀灵山，这样的时候，平安是假的，他们秉持着欲望，人间香火把辟谷的仙人拉下神坛，他们便不能免俗。

    “神仙本是造世主，凡人不过蝼蚁，他们终将永世臣服于我的脚下。”摩侯边走边说“这混沌当中本来没有人，是神赋予他们生命，教他们渔樵耕读，生生不息，所以能为我赴死者，是他们无上的殊荣。”

    “阿菀，神创造了六界众生，让他们生老病死，可是第三族呢？”卿慕燕直言“人神以外的第三族，御族势力已经在幽都不周山一代蔓延开，我想不久他会取代神族，人要反了创世主可借御力一试，神受香火七情困扰，堕落御族，你们所谓的至高无上早就被随之而来的另外一种力量取而代之了。”

    “所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伏天菀直言不讳“他们要造反，我便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又如何？”

    “你知道生态平衡吗？这世上的每一种生物，之所以能得到保留便有其生长的目的，”卿慕燕解释道“鸿蒙以后，人居凡尘，而仙鬼各盘踞一方，他们能取代神仙，毁掉轮回，已经来不及了。”

    “那你说应该如何？任凭凡人猖獗，我不甘心！”伏天菀气势汹汹的说道。

    “我必须得解了人间这场浩劫，凡人不能就此走向消亡，”继而，卿慕燕态度诚恳的看向伏天菀“不过，阿菀，我向你承诺，从此以后，人就是人，不可枉开灵根，不可亵渎神明，不可猜忌阎王，一辈子呆在这天地之岭，生老病死，如有违背，五雷轰顶万劫不复，如何？”

    “他要一统天下。”伏天菀回答。

    “鬼笑僧吗？”卿慕燕回答“他是唯恐天下不乱罢了。”

    他或许并没有想过要主宰谁，要取代谁，他就是想看四海八荒屠戮不止，人人死于横灾罢了。

    “阿菀，解铃还须系铃人，负你爱情者，为何，你得告诉我。”卿慕燕没等他答话，自顾自的说下去。

    “那个……那个，那个不重要啦，我就是想看，看用无数人不一定哪个部位拼下的，我想这一定是极好的。”伏天菀挠了挠头。他吞吞吐吐的直言。

    他们只是阔别已久，到了这样的时候，卿慕燕却隐隐觉得，他对眼前的这个人好陌生，恍若不曾见过一样。

    伏天菀带着他们，往路口的最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