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镜面之后，恍惚间，顾言之看见一位黑发黑瞳的美丽少女在他面前亭亭玉立，似乎已经等待很久了。

    顾言之感觉到此生前所未有的疲惫，情不自禁地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了她。

    “哎呀，那个小言知回来了？你已经全都知道了？”L小姐温柔地抚摸着顾言之的后背，轻轻问道。

    “嗯，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顾言之的眼泪再也不能抑制，从他的双眸汩汩流出。

    “很好，很好。唉……只不过，有些时候知道太多也不见得是好事。最令人伤心的莫过于，曾经温柔的岁月早已一去不复返了。月桂花和葡萄酒都换成了阴冷的刀枪剑戟，往昔的故友于今日成为了恐怖的敌人。但，我很高兴看你做出了抉择。虽然现实残酷，但好过对此逃避一生。”

    “我不后悔，”顾言之坚定地望着她，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的心中早已有答案。即使我不知晓这一切，这世界上的某个地方还是会有人因我而流血受伤。我不能像个逃兵一样放弃自己的旧日的同袍，我需要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

    “不愧是言之呢，还是和两万年前一样……看来一个人身上，总会有记忆封锁所封锁不了的东西呢。那好吧，下一步，你应该也知道怎么做了吧？”

    “嗯，在这不久，我会去格陵兰岛。毕竟，她是我的孪生妹妹，我和她，终究还是要重逢的。”

    “那么，言之，欢迎你来到——存在伊娅人的世界！”

    L小姐白皙的双手牢牢地抓着顾言之的双肩，如明镜般清澈的目光中满是希冀与鼓励。

    “我早该知道你的身份的，墨色蔷薇，诺迪亚德·莉可丽丝·蔷薇……”

    强撑着说完这句话后，顾言之的眼前一暗，四肢无力地瘫软了下去……

    眼睛再睁开时，顾言之已经躺在华坛市的家中了。他挣扎着半坐起来，发现床边趴着江芷。她似乎是已经在顾言之床边守了一夜，右手上紧紧握着那瓶所谓的“特效药”。

    顾言之满怀歉意地望着她疲惫的身影——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晕倒的顾言之弄到床上的。

    顾言之侧身向窗外看去，现在正是华坛市的仲春时节。午后时分，莺飞燕舞，百草繁茂，处处散发着生命的活力。

    顾言之从未感到如今天这般的舒畅与轻松，好像以往都带着重负生活。

    顾言之明白，新的旅程，就要开始了。

    不过……顾言之猛地想起一件事情——当时进入虚镜空间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为了防止家里人突然闯进来，他明明把房间门反锁上的。那墨色蔷薇是怎么进来的？江芷又是怎么进来的？

    百思无果，顾言之只好在床上简单地整理下发型，翻身下床。随后，他轻轻地拍醒了熟睡的江芷。

    “嘿，江芷，你怎么在这里？”

    “啊？哈哈啊～”哦，你说我？我回来的时候家里没人，琴之姐出去了。我看你的房间开着门，你还躺在地上，就把你拖到床上了。不过，你是怎么了？旧病复发晕倒了？”

    顾言之觉得现在还是不要让江芷知道这件事好，毕竟她对伊娅人还是有些仇恨的。于是，他肯定地答道：“嗯。”

    “那就好好吃药啊，生活还没步入正轨怎么能先垮了。”江芷起身嘟囔道。

    咖啡店里静谧温馨，有些暖和的空气温柔地充满了欧阳静的肺部，她不由地长出一口气，瞬间感觉疲乏尽销。

    落地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飘飘洒洒地落下，但这也只是暴风雨的前奏。轻盈的雨丝顺着小风，轻轻地拍打在窗户的玻璃上。

    在她对面，一位仿佛面瘫的清冷女性随心所欲地喝着咖啡，浓白的热气在她雕像般的脸上盈盈环绕。她伸手整了整自己白色衬衣的衣领，轻轻放下咖啡杯，睥睨般望向欲言又止的欧阳静。

    “琴之啊，不如现在就让他觉醒吧。”欧阳静低沉地说道，语气中满是惆怅。

    “现在？可现在还太早了，至少要让他完全成熟起来吧？我不想让他过早地肩负那些沉重的责任。”顾琴之凝望着窗外连绵的雨线，坚定地说道，“而且，一旦觉醒了，他就再不是顾言之了。那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叫做诺迪亚德·密斯特·言知的陌生伊娅人。”

    “可没有时间了，真的。那个墨色蔷薇，她应该也开始行动起来了。”

    “为什么？”

    “那个皇女……她快死了……”

    “还有多长时间？”

    “最多只有半年。”

    “好吧，我们在这等一会儿，墨色蔷薇等会应该就会出现——我们和她商量一下。”顾琴之接过服务生端来的精致点心，轻轻放在红木桌的中央。

    欧阳静也很是无奈，这位来去无踪的墨色蔷薇小姐从来没给她们留下任何联系方式。若是想见她，便也只有在咖啡馆里坐着等待这一种办法。

    她满脸忧愁地嚼着点心，心里烦躁不安。顾言之的觉醒是她们准备了近二十年的事情，现在最关键的便是究竟要他何时觉醒，怎样觉醒，觉醒后先去见谁？

    良久，一位脸庞朦胧却异常秀美的女士从正门优雅地步入灯光迷幻的咖啡馆。她穿着层叠的黑色古典礼裙，耳边轻盈地带着银灿灿的镂空长十字耳坠。

    在这位女士的衣裙上，依稀闪烁着点点辉芒，那是一粒粒明净璀璨的艾尔塔晶石。

    欧阳静打量着来人，若有所思。墨色蔷薇今天盛装前来会见他们，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知。她的心里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墨色蔷薇熟练地在她们旁边挽裙坐下，侧身向服务生点了一杯拿铁咖啡。

    “顾琴之女士，欧阳静女士，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你们一件事，”墨色蔷薇诡异地停顿了一下，“顾言之……已经觉醒了。”

    “什么？顾言之已经觉醒了？好你个墨色蔷薇，当初我们是怎么约定的？顾言之的觉醒都不和我们商量了？”欧阳静最担心的事最终还是成为了现实，她虚张声势地大喊道，其实也早已无可奈何。

    “和你们商量？你们给顾言之吃那种抑制药的时候和我商量了吗？是你们先违反的约定。而且，觉醒也是顾言之自己的意愿，我没有给他任何强迫。”

    “确实。你只是让他产生了对旧时光的渴望，对吗？”顾琴之淡淡地回击道，“顾言之的往事就像被封存的河水，一旦打开阀门，便从此势不可挡。”

    “总结得很到位。不过，那就和你们没关系了。你们不也动了些小手脚吗？”

    “那好吧，还有一件事。”顾琴之说这话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为什么你让他先去见虹霓公主？按照我们当初的约定，他最先见到的人应该是亲人类派的纪希晴。”

    “相信我没错，如果他一开始就见纪希晴的话，失控的概率会更大的。言知和希晴的渊源，你们应该也有所耳闻吧？”

    “还有一件事，关于你们最近捉到的那个钢齿人，”墨色蔷薇转头盯住心不在焉的欧阳静，”欧阳静，你知道为什么在当时，你一进入我们的交易会所就感到身体不适吗？”

    “嗯？！！”欧阳静猛然惊醒，她悚然想起当时执行任务时身体的异样。

    “谁让那里是我的地盘呢？作为一个诺迪亚德人，我可不太欢迎你哦。”墨色蔷薇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她最后还是保持沉默。

    “切……”欧阳静不屑地说道，随后积压在心底的情绪终于爆发开来：“妈蛋！墨色蔷薇！你当初是怎么对我们说的？他觉醒的时候你一定会告知我们，并且和我们一起商量！现在好了，你不仅背着我们让顾言之觉醒，还让他先去见了抽离派的人！”欧阳静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闪电般抬脚脱下高跟鞋，猛地朝墨色蔷薇的头上砸去。

    “哎哎哎！”顾琴之连忙拉住欧阳静的右手臂，但已经太晚了，那只高跟鞋带着极大的动能，狠狠地砸向了墨色蔷薇。但墨色蔷薇并没有躲闪，而是直接接下了这一击。

    高跟鞋的鞋跟砸在她的头上三厘米处，被一股像是磁场的东西排斥开来。

    “哦，我亲爱的欧阳小姐，你好像不太冷静呢？”

    “哼！所以，你是想单方面撕毁协议？别忘了，顾言之这么多年来都是我们养大的，他不会轻易地跟你们走的！”欧阳静愤愤地说道。

    “对啊，我当然知道。可我们要的可不是‘顾言之’啊，我们要的是诺迪亚德·密斯特·言知，那个曾经的零启君士。”

    “零启君士已经死了！”欧阳静朝墨色蔷薇大吼道，“他的墓穴就在你们虚镜空间里的赫尔辛荒原！”

    “你说得对，”墨色蔷薇沉吟道，“那位零启君士确实是死了。但我们会迎来一位新的同伴，一位新的……零启君士。”

    “墨色蔷薇，你果然是个疯子。”顾琴之冷冷地说道。

    “你明白就好。”墨色蔷薇说道，“所以，我今天并不是来和你们‘商量’的，准确地说，我是来向你们炫耀的。我会让你们见证一位君士的新生。”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我们也没有再商议的必要了。”顾琴之说道，“墨色蔷薇，”从这里出去后，我们就是敌人了吧。”

    “正是这样。不过，我还是不打算太早地和你们冲突，毕竟我们也合作了那么多年。这么快就反目为敌的话，多少会有些尴尬呢。”

    “不过呢，也请两位放心，我不会单纯地变成你们的敌人，只是以后走的路不同了而已。说不定，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合作呢？”

    “你们真正的敌人是萨尔玛救赎教会……我们这些人，还没有成为你们敌人的资格吧。”

    “有这个自知之明就挺好，”墨色蔷薇起身要走，“不过，两位，还请你们先离开呢，我要在这里见一位老朋友。”

    欧阳静还要发作，但顾琴之拉住了她的衣袖：“静，我们走吧。”

    “哼。”欧阳静忿忿不平地走出咖啡馆，转身对顾琴之说道：“真是个老狐狸。”

    “以后再处理吧，至少，我们今天奈何不了她。”顾琴之俯身打开黑色轿车的车门，“走吧。”

    轿车激起的水花飞溅，低沉的引擎声幽怨地回荡在咖啡馆外。片刻工夫，黑色轿车消失在密集的雨丝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