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晨听闻此言，一下子睡意全无，忙拉着白荻竹跑到了崖边。一路上草木繁盛，遮掩了大部分的视线，只能看到白荻竹所指向的那边天空，在纯黑的背景板中无比显眼，微微有着一点亮光。

    他们跑到崖边往村庄望去，距离太远有些看不清楚，但能看到有几处人家已经被火焰吞没，人群像是无头苍蝇般在路上四处奔跑着，显得很是慌乱。火势最旺之处正是李二娘的家。

    “不好，咱们快走！”

    林晨抓着白荻竹就往山下跑去，白荻竹衣服都没穿好，整个人被扯得踉踉跄跄，询问到：“不用告诉师父吗？”

    “要是被他知道了咱俩都得完蛋。放心吧，咱们能搞定！”

    “可这么大的火，他不可能不知道吧？”

    “你信我，他一睡着，就是天塌了都不知道！”

    屋内，睡得正香的黎昕感觉有蚊子在耳边飞舞，狠狠一耳光抽在了自己脸上，又打起了鼾。

    虽然知道形势严峻，但是等二人真正来到村中，才发现火势远比他们想象得更加猛烈。以李二娘家为首，连带着四周的几座屋子都被波及。尽管村民们都在忙着挑水救火，可那火势丝毫不见弱，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此时，李二娘正颓然地跌坐在地上，她双眼无神，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屋子化为火海却无动于衷。等林晨走得近了，才发现李二娘的左手背上有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正不断往外流着血。那半截手掌都几乎要脱落了，此时被右手抓着才勉强稳定着不摇晃。

    林晨见状忙脱下自己的外衣进行了简单的包扎，见李二娘仍是无神的模样，焦急地询问到：“李二娘，这是怎么了？翠花呢？还在里面吗？”

    “翠花……翠花，我的翠花！我的翠花被他们带走了！”这句话像是点燃了引线，呆滞的李二娘突然发了疯似地哭喊着，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有几个村民正围在她身边，不断安慰着，但显然没有什么作用。林晨拉过一个人问了问，才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深夜，大家熟睡之际，一阵狂乱的马蹄声将众人惊醒。来了共有四人四马，为首的正是陈老三，只是与以往那副猥琐软弱的样子不同，此时的他脸上缠着绷带，面色狰狞，与众人印象里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陈老三将手一挥，其中一人便将带火的箭矢射出，击碎了屋内的酒罐。火势瞬间蔓延，顷刻间就将屋子吞没。李二娘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带着翠花拼了命才算是跑了出来，可还没站稳，陈老三便狞笑着骑马冲上前来，狠狠地给了她一刀。幸亏李二娘躲避及时，本来朝着头部砍去的刀只砍到了手背上，但那力度之大，仍是到了足以叫人残废的地步。

    “算你躲得快。”陈老三啐了一口，刚准备挥第二刀，眼角却撇到了躲在一旁的翠花。小姑娘怕得浑身发抖，远远地盯着这边，显然是被吓傻了。此时见陈老三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尖叫一声就要跑走，可她早已四肢瘫软，此时更像是在地上爬行。

    陈老三大笑着上前去，一把将她拽上了马背，对着女孩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目露淫光。翠花被吓得一动不敢动，见那丑陋的脸庞又要逼近自己，两眼一翻，当场便吓晕了过去。

    陈老三牢牢地捆死了翠花，将她放到了另一匹马背上。确保不会掉下来后，跳下马走到了李二娘面前，抬手就是一耳光。力气之大，打得李二娘耳边嗡鸣，差点失去意识。

    “臭婆娘，叫你羞辱老子！叫你当时放狗咬我！上次那小子呢？”

    李二娘眼泛泪花，死死地盯着陈老三。陈老三啐了一口，骂道：“娘希匹，听不懂话吗？我问你上次那小子在哪儿？”

    “在山上，有本事你自己去找啊！把我女儿还给我！”

    “娘的，这么大一座山，我他妈怎么找得到！”

    陈老三显得很不爽，可回头看见了昏厥的翠花，又立马笑了出来。

    “算了，那小子就先放他一马，日后再慢慢找他算账。现在，该算算咱们的帐了。”

    陈老三蹲在李二娘面前，笑得很是猥琐。

    “老子叫你给钱你偏不给，既然如此，那就拿你的女儿来抵债吧。刚好我大哥最近心痒痒，你女儿年纪虽小，但长得可比你漂亮多了。唉，又想到那小子，真想弄死他。不过今天就先这样吧，想必你也学到教训了。我就先走一步了，哈哈哈！”

    说罢，陈老三招呼剩下的三人翻身上马，大笑了几声，很快便跑远了。李二娘这才反应过来，跪坐在地，看着渐渐远去的四人，撕心裂肺地哭喊道：“不！”

    从放火到掳人，整个过程发生不过在十几分钟内，陈老三显然对李二娘一家怀恨已久。而村民们哪敢上前阻拦，只能远远地看着，就连救火，也是等到陈老三他们走远后。

    “他是真的要把事情做到这么绝啊！大家平日待他那么好，可他一有了靠山，竟然做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简直是畜牲不如，畜牲不如啊！”

    一位老者在旁不停地怒骂，满头白发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抖动，手中的拐棍几乎要把土地给捅出一个窟窿。那是村里的最长者，也是村长。身边的几人也皆在摇头叹息，陈老三确实太不是人了。明明只是那么小的一个梁子，偏偏演化成了这副模样。谁能知晓，终日游手好闲、懦弱不堪的陈老三，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凶残至此，简直像是变了个人，那副狰狞的嘴脸回想起来，仍叫他们感到后怕。

    这小人得志啊，简直恨不得把天都给捅破了。

    林晨听罢，气得牙痒痒，骂道：“这个混蛋，上次还没服气吗。小爷我非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小白，我们走！”

    说罢，林晨起身就要走，却被人一把拉住。李二娘此时已经恢复了镇定，只是依旧眼中含泪，问道：“孩子，你要走去哪儿？”

    “当然是追上去，把翠花抢回来！”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沉默，就连怒骂了半天的村长也哑了口，嘴巴张得大大的，却说不出话。所有的视线全部聚焦到林晨一人身上，看得林晨都有些不自在了。最后还是那老者开了口，轻叹了一声。

    “孩子，你有这份心，当然是好的。可是你毕竟是个孩子啊！就算你追了上去，难道还能把那帮流氓给怎么样吗？退一步讲，不，退一万步讲，假如你真的能把那四个流氓给打翻，甚至还把翠花带回来了，那镇上以陈亮为首的恶霸们，还会放过你、放过我们不能？”

    村长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像是把全身所有的气力都吐了出来，刚刚的怒气不知跑到了何处。村长说道：“孩子，算了，就这样吧。等李二娘丈夫回来了，大家商议商议，看能不能凑点钱，把翠花赎回来。你呀，当时要是不砸那一下就好咯！”

    林晨听得一愣。而众人闻听此言，都纷纷点头，显然是赞赏老者的说法。

    林晨被劝说的冲动消了大半，他静下心来想，确实是这个道理。难道自己一人——他看了身边的白荻竹一样，难道仅凭他们两个人，就可以打得过那些流氓不成？但尽管如此，他依然有些不甘心，问道：“就这么算了吗？难道被人欺负了，就要这么忍气吞声的妥协吗？”

    “孩子，别说了，你还小，不懂。等你长大了就明白，无奈的事情太多了，身不由己啊！这都是我们生活的经验，有些事情，不是想做就能做的。”

    村长摇了摇头，不断劝说着，众人也纷纷复合。林晨看着他们一副无能为力的模样，心里的怒火又生了起来，大声说道：“不！”

    他猛地看向李二娘，从刚刚开始，她就一言不发，头低低的，不知在想些什么。林晨蹲下身来到李二娘面前，说道：“李二娘，只要你点头答应，我一定把翠花带回来！”

    “就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呵呵，算了吧。就按他们说的，我凑点钱，想想办法。”李二娘总算开口了，依旧低着头。

    林晨见李二娘也屈服了，忙着急道：“李二娘，那可是你女儿。你不要放弃啊，我……我可以去求师父！师父他一定有办法的！翠花她……”

    “我知道那是我女儿！这一切不都怪你吗！你给我滚开，不要再帮倒忙了！”

    李二娘终于抬起头，双目通红，泪水流遍了整张脸。林晨被她这么一吼，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李二娘，我...”

    “滚啊！滚回去！还有你那什么狗屁师父，以后不要再到村里来了！”李二娘重重地把林晨推开，手背上的伤口又渗出更多血来。

    林晨被推倒在地，难以置信地看着李二娘，觉得全身无力，根本无法再站起，最后还是在白荻竹的搀扶下才站起了身。他犹豫再三，微微躬身：“抱歉，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不等众人表示，他转头就走，沿着来路往山上走去。此时的火势终于稳定下来，估计再有一会儿就可以被扑灭了。但林晨没有回头去看，而是在众人的注视中，一步步的朝着来路走去。

    白荻竹跟在林晨后面，二人沉默着不断向前走。等到那股炽热终于消失在了身后，白荻竹才开口说道：“林晨。”

    没有回音。

    白荻竹说：“林晨。”

    “嗯。”

    “林晨。”

    “干嘛！你烦不烦啊！我听到了！”林晨扭过头对他怒吼。

    白荻竹呆呆地看着林晨，看着他冲自己发火，看着他在那里咆哮，突然走上前抱住了他。

    “林晨，你哭了。”

    林晨的脸上满是泪水，只是一路上都忍着没擦，生怕被看见。此时被白荻竹抱住，心中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爆发，眼泪不断流出，趴在白荻竹身上哭个不停。

    “小白，我错了吗？是因为我才发生这些的吗？”

    “我不觉得林晨有错。”

    “可是他们，他们都骂我，他们都说是我的错……”

    “那是他们错了。”

    “他们叫我滚……”

    ……

    林晨问一句白荻竹就答一句，直到最后林晨的情绪才总算恢复平静，红着眼看向白荻竹。后者见他终于稳定下来，转身就要走。

    “小白，你去哪？”

    “回去跟他们说林晨没有错。”

    林晨以为他在说笑，可见白荻竹走得飞快，甚至即将消失在拐角处，才意识到他是认真的，慌忙冲上去把他拦下。

    “你疯啦？刚刚我们才从那里出来，现在你又要回去跟他们说这种话？他们就算不敢对陈老三动手，但可能真的会把你打死的！”

    “没有人可以那样骂林晨！”

    白荻竹很生气，自从林晨和他相遇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生气的模样。只是……一点也不可怕。只见白荻竹双颊微鼓，眉头皱在一起，两个小拳头攥得紧紧的，丝毫不能让人感到有所威胁。

    林晨抽了抽鼻子，深呼吸一口气：“算了小白，我没事的，咱们先回去吧。一时半会儿，先不要去村子里了。”

    “那翠花怎么办？林晨不是很担心她吗？”

    “担心也没用，咱们确实没什么能做的。”

    林晨看了一眼白荻竹：“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

    ......

    清晨，黎昕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门，还没来得及伸个懒腰，就看见林晨在远处有些扭捏地看着自己。此时和自己对视上了眼，又飞快地扭过头，小声和白荻竹嘀咕些什么。

    “这小子又搞什么名堂？是不是设好了什么陷阱想要整我？”

    黎昕暗想到，在走下台阶的时候格外小心，还大力地跺了两脚，就怕脚下的土被挖了个大坑。

    白荻竹这时走了过来，林晨在后面手忙脚乱地想要拉住他：“哎，小白你等等，我还没……”

    “师父，林晨有话和你说。”

    林晨来不及阻止，白荻竹已经说完了话退到了一旁。黎昕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在竹椅上坐下，悠哉地问道：“说吧小林子，有什么事求你师父的？”

    林晨见事情败露，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来，只是刚走两步又差点退却，有些不情不愿地看着白荻竹。黎昕默不作声，斜着眼瞧这小子又再搞什么鬼。

    终于，林晨猛一咬牙，还是走到了黎昕面前。他想了想，突然跪坐在地，将手搭在黎昕腿上，装作哭诉状，大声嚷嚷道：“师父，您老人家可要替我做主啊师父！呜呜呜……”

    林晨声音极大，惊起大片飞鸟，也让黎昕吓了一大跳，差点没忍住一脚把他给踢飞开来。那哭诉声听得他头皮发麻，不由得伸出一只手掌盖在林晨嘴上：“好好好，师父替你做主……哎，差点着了套！你才老人家呢，老子年轻得很！”

    ……

    林晨把事情的经过全都说了出来，正坐在地上，满脸希冀地看着自己的师父。黎昕摸摸下巴，又挠挠脑袋，显得很是心不在焉的模样。

    “所以就是说，事情的起因其实在于那条狗？”

    “呃，要这么说好像也可以。但是师父，翠花她……”

    “狗咬了人，人咬了狗，然后人和人就结下了梁子？”

    “没错师父。但是翠花现在……”

    “然后那个咬狗的家伙就叫人来报仇了？”

    不论林晨说什么，黎昕都自顾自地说着自己地话。终于，林晨忍无可忍，站起了身。

    “师父！翠花现在被抓走了，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呢！你快去救她！”

    闻听此言，黎昕疑惑地眨着眼，感觉有点莫名奇妙：“不是，我管他什么翠花翠叶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去救？”

    林晨被这一句反问堵上了嘴，支吾了半天才说道：“因为，因为翠花被抓走跟我有关系。然后，然后你是我的师父。对，你是我师父！所以翠花跟你也有关系！”

    黎昕笑出了声：“照你这样说，你不论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破事，也都跟我有关系了？而且你自己都说了，翠花被抓走是你干出的好事，那你自己去救呗。”

    林晨呆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他重新开孔，声音中甚至带上了一丝恳求：“不行的，他们那伙儿人都是些流氓、恶霸，我，我只是个孩子，我做不到的……”

    白荻竹于这时端着一碗粥走了过来，将粥递到了黎昕手中，这是方才黎昕叫白荻竹去煮的。

    白粥煮得绵密香醇，再配上山中的野菜，早晨起来喝上一口，浑身都舒爽的不得了。黎昕将热气吹散，喝了一大口，满意地咂咂嘴。他喝完一碗后，示意白荻竹再盛一碗，同时趁着这个间隙开口说道：

    “所以你是觉得我就做得到了？我就可以只身一人闯进贼窝当中，然后还可以只身一人把那些流氓打个半死，然后再只身一人救出翠花全身而退？”

    林晨这下真是被问得哑口无言了。盛粥的碗重新递到黎昕的手上，林晨想到翠花此时不知道正在遭受什么样的待遇，咬咬牙，竟然直接跪在了地上，动作之大，差点吓得黎昕把粥撒到裤子上。

    “师父，求你了！都是我的错，但是翠花不应该遭受这些对待啊。师父，求你了，你帮帮我吧……”

    黎昕点点头：“这样，你别跟我说，你去跟那些流氓说都是你的错，叫他们把翠花放了，把你抓去，然后我就有正当理由去救你了。”说完，他仰头将白粥喝个精光，擦擦嘴巴走回了屋内，关上了门。

    林晨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那扇关起来的门，脑中一片空白。他咬牙问道：“师父，真不帮？”

    “不！帮！”字正腔圆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林晨怒骂道：“臭师父，你算哪门子师父！一天到晚睡懒觉的家伙，只会使唤我和小白做事！你什么都没教过我们，你就是个好吃懒做的家伙！”

    屋内的声音很久没有响起，似乎是因为被说中了而感到自责，但很快又传出三个字：“说！得！对！”

    林晨被气得发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自己都不清楚是什么东西的胡话，大口地喘着气。

    “臭师父！坏师傅！我还以为你是什么躲起来的绝世高手呢，原来就是个胆小鬼！”

    骂完以后，林晨自己都觉得有点过分了，准备接受黎昕冲出来给他来上一记重重的惩罚，但他左等右等，也没听见什么动静，好半天才听见一阵呼噜声从屋内传出。

    白荻竹过来拉他：“林晨，你起来吧，师父又睡着了……”

    “不行，师父这是在考验我，考验我的定力！”林晨迷茫的目光逐渐坚定，“小白，你别管我了。我就是要在这儿跪一天，让师父看见我的诚意，他一定会被我感动的。”

    白荻竹还想说些什么，林晨朝他笑笑，想要把他推开。白荻竹拉不动他，索性也跪了下来。

    “小白，不准跪！这不关你事，你走开！”

    “我不。”

    白荻竹很倔强，跪在了林晨身旁，任由林晨怎么赶也赶不走。

    “你……唉，小白啊。”

    二人就这么一直跪着，从天亮跪倒天黑，不曾从原位挪动过一下。期间，山里的几只小猴经过，好奇地逗弄了二人几下，见没反应，便无趣地走开了；偶有鸟雀飞过，停在二人肩头，轻轻地对着脸颊啄了两啄。

    这已经不单单是翠花的问题了。林晨觉得师父是想看他究竟能做到哪一步，看自己到底有多大的诚意。可他每耽搁一分，翠花就危险一分。一直到了深夜，黎昕都不曾走出过房门，可林晨已经决心不再等下去了。开玩笑，这样耗下去，就算真的熬到师父出手，翠花说不定早就被那什么陈亮给整的半死不活了；何况师父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也还是他们一厢情愿的想法，根本就没个准儿呢。

    夜深了，视线昏暗。林晨挣扎着站起，双腿酸痛得要命，他差一点就要重新跪倒在地上。白荻竹急忙过来扶着他，似乎并没有太吃力的样子。

    “怎么了林晨，不等师父了吗？”

    “来不及了，这样不知道要等到何时。翠花现在处境太危险了，李二娘他们那边也不知道情况如何，我要先去村里问一问。小白，你先去休息吧，多谢你陪我跪了一整天。快去休息，我自己去就好。”说罢，便一瘸一拐地往村里跑去。

    行至山下，林晨一眼便看到睡在屋旁的李二娘，只是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屋子了，如今早已化成了灰烬。李二娘并未睡着，此时见林晨出现，有些惊讶地坐起了身子，面色有些尴尬，但总算还是开了口，略带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啊晨晨，昨天，昨天我太着急了点，你莫往心里去。”

    人被逼急了，有时总会做出点应激反应，并非本性使然。林晨年纪虽小，又常年住在山上，但不代表是什么道理都不懂的野人。

    “我没事，”林晨摇了摇头，并未太往心里去，“李二娘，你丈夫回来了吗？”

    “还没呢，按理来说今天白天就该回来了，可直到现在也没消息，我担心呐……”

    有很多人愿意收留无家可归的李二娘，可她固执得很，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睡在了屋旁，不愿离去，渴望在第一时间能见到丈夫。可等了这么一整天，也不见有丝毫变化。

    “晨晨，你师父呢？他在哪儿？”

    林晨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实情：“师父有事，暂时不在。没办法了，李二娘，你找人借我一匹马吧，我去镇上看看到底怎么样了。”

    “就你一个人？”李二娘惊讶地张大了嘴，迟疑地说：“算了吧，我还是再等等，村长他们也在想办法了。翠花已经……我不能再让你出事啊。”

    “还有我。”一个声音响起。白荻竹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林晨身后，略微有些气喘，显然是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林晨皱眉道：“小白，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去休息吗？快回去，我自己去就好。”

    可白荻竹那瘦弱的身躯此刻竟然无比倔强，任由林晨怎样推搡都不曾后退一步，摇着头说道：“不行。我说过了，林晨去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林晨哑然。白荻竹一向听话，唯独此时，展现出了他倔强的一面。

    李二娘摇头道：“太危险了，你们绝对不能去。没有这种道理，让两个小孩去做这种事……这跟送死没区别。”别说他们，就是村里健壮的那些成年人若是听到了都要犯怵。两个加在一起还没成年的孩子要去和陈亮那些恶霸打交道，此行必然是有去无回。

    林晨知道李二娘的态度了。当下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嘱咐了声“好好休息”便拉着白荻竹走到一旁，眉头紧皱。

    “小白，还有一个办法。村里没有人愿意借，我们只能先暂时‘偷偷借用’了。但是有一个问题。”

    林晨看着白荻竹，低声说道：“你确定要和我一起去吗？”

    “嗯。”

    白荻竹点了点头。

    “有可能会回不来了；会被折磨；会被卖到什么不知名的偏远旮旯，还可能会被直接杀掉……”林晨说不下去了，一想到那是翠花此时可能正在遭受的苦难，他就于心不忍。但白荻竹还是点了点头。

    “嗯。”

    林晨见白荻竹态度如此坚决，也不再推辞。

    “那咱们说好了，去到镇上竭尽全力保护好自己的安危，尽量避开他们，不要和他们起冲突。救出翠花，咱们就全速赶回来！赶回师父那里去！师父一定有办法的！他不是总吹嘘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嘛。”

    林晨伸出小拇指，白荻竹一脸困惑地看着他。林晨说道：“这是翠花之前教我的，与人约定的手势。两个人的小拇指勾在一起，大拇指相抵，就是做了约定的意思，不可反悔！我现在要与你约定的，是保证自己的安全！千万不要出事了！”

    “那我要约定的是，我绝不抛弃林晨。”

    林晨听闻此言一愣，回过神来，白荻竹已经将自己的拇指与他的抵在了一起。

    “小白你……哎，先不说别的了，快找匹马吧。村长家那匹不行，那匹和他一样老了……这一家！狗剩叔家的可以，还刚好有两匹。你看它们，毛多亮啊。”

    二人摸黑来到狗剩家后面牵出了马。林晨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简单写了两句交代了一下去向，再回头看去，白荻竹已经显得跟它们很是亲昵了。月色下，身穿薄衣的少年轻抚着马鬃，神色温柔；远处青山连绵，水天相接，明月高悬于夜空当中。

    林晨一时看得呆了。

    等到回过神来时，白荻竹已经牵着它们来到了自己的面前，小声问道：“林晨，你会骑马吗？”

    “……不会。”

    “我也不会。”说着，白荻竹竟然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

    “先不管那么多了，骑着骑着就会了，希望它乖一点吧。来，上马！”

    二人互相帮助翻上马背，找准了一个方向，轻踢马侧，示意前行。一开始只是缓步行走，慢慢地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开始奔跑了起来。林晨紧紧地抓着缰绳，白荻竹则轻轻抱住了马的脖子，不让自己掉下去。

    “驾！”

    马蹄声回荡在山谷中。云影下，有两名少年提胆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