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瓦克的声音沙哑刺耳，仿佛两块玻璃相互划过。

    “这节课，让我们来讨论一下有关巫术的知识。”

    “首先需要明确的，是对巫术的定义。”

    “克雷夫。”他随意地点出了一位学徒的名字：“你来说说：什么是巫术？”

    被杜瓦克要求回答问题，克雷夫感到颇为紧张。

    他站起身来，竭力稳定着自己的语气：“所谓巫术，是在理解世界的基础上，与世界进行沟通的手段。”

    克雷夫回答的这段话，是《巫术笔记》这本学徒通用教材上记载的标准答案：

    听了他的回答，杜瓦克不置可否地说道：“坐下吧。”

    “你说的并不算错，只是太过简略。”

    “当然，这符合学徒的水平。”

    “莫非我能指望你们有多么深入的了解？指望你们弄清楚‘世界’的定义与理解它的手段？”

    “对于现在的你们，有更加切实的问题需要关注。”

    杜瓦克接着说道：“比如第二个问题：“巫术对于一级学徒来说有着什么作用？换而言之，你们为什么被要求花费大量的时间，用于解析巫术模型？”

    名为卡布卡的学徒大胆地举起了手。

    他颇有勇气的行为，引来了许多学徒关注的目光。

    得到许可后，卡布卡这样回答道：“首先，巫师的世界中不曾缺少战争与危机，哪怕是学徒，也必须掌握一些自保的手段。”

    “其次，掌握一些巫术可以帮助我们完成实验，方便我们开展学习。”

    “然后呢？”杜瓦克似笑非笑地看着卡布卡。

    “然后……”卡布卡实在没想到，自以为全面的回答居然不能让导师满意！

    他抓耳挠腮，而这样的表现，自然被杜瓦克看在了眼里。

    “太过自信，又太过愚蠢。”

    “如此没有自知之明，即使学会了许多巫术又该如何自保？”

    杜瓦克冷笑着拍了拍手。

    卡布卡竟然随着他的节拍从座位中一跃而出，径直在教室内跳起了舞来。

    每一步，他四肢上的皮肤就褪去一寸。

    仿佛被无形的手生生剥去，又好似一件衣服欢快地离开了卡布卡的肉体。

    卡布卡想要叫喊，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在旋舞之中，他一步一步跳出了教室的大门。到了这时，他的四肢已是鲜血淋漓，只剩下一片湿润的猩红。

    芙拉尔沉浸在巫术的玄奥之中，“欣赏”着杜瓦克巫术的精妙。

    看着眼前的一幕，雷安则默默想道：“杜瓦克导师要求严苛，主动回答风险极高，卡布卡却并没有为此做足准备。”

    “是为大胆，是为愚蠢……而白鸦巫师塔，从不容忍这样的错误。”

    他并没有表现出同情。不仅仅是因为他必须适应规则，方才能够在巫师塔中长久地生存下去。

    更重要的是——雷安现在自身尚且难保。重压之下，又有什么空闲的心思去顾及他人？

    身为为数不多能够看到异象的学徒。他担心这种特殊会为自己招致灾祸。

    哪怕手握“命运之骰”，雷安也不觉得自己能轻易应付杜瓦克——如果对方的关注是恶意的。

    那样也太过不自量力，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真是煎熬啊，他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雷安无比希望，自己能尽早知晓那个明确的答案。

    然而杜瓦克却只是一板一眼地讲着课。

    在惩罚了卡布卡后，他开始讲述自己对“巫术作用”的理解。

    “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就能避开刚才那只可怜虫踏入的陷阱。”

    “你们作为战斗力，能为巫师塔带来多大的贡献？”杜瓦克反问道：“凭那几个在零环中都粗陋无比的小戏法，你们战胜得了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敌人？”

    面对杜瓦克的质问，学徒们都若有所思。

    一级学徒能掌握的那些零环巫术，它们的威力确实都相当有限。

    面对凡人固然有绝对的压制力，但如果面对掌握了呼吸法的骑士呢？面对真正入阶的魇兽呢？

    从另一个角度看。一级学徒们需要战斗的场合，无一不带着“考验”的性质。真正意义上的敌人从来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

    常规的外出巡逻，历来由二级学徒执行。需要离开巫师塔领地的任务，则只有三级学徒才有资格领取。

    “看出问题来了吧。”杜瓦克叹息着说道：“在你们这个阶段，巫术对于战斗的作用是最不值得称道的，遑论将其放在首位。”

    “学徒从一级到三级的进阶，并不涉及巫术的学习。但新晋者的考核，却将解析巫术模型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

    “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

    杜瓦克再度反问道，随之点出了一个名字。“雷安。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有了我的提示，这十分简单。”

    大脑疯狂运转，雷安甚至没有时间去猜测自己被点到的原因。

    于一个呼吸之后，在杜瓦克等得不耐烦之前，他一字一句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首先，解析巫术模型，可以帮助我们掌握‘理解世界’的方法和思路。”

    “这不但为进行研究所必须，而且有助于我们更好地掌握《聚点冥想法》中记载的符文。”

    “更加具体地说，巫术模型的构成全都有规律可循。那些线条、图形究竟在巫术的施展过程中起着怎样的作用？推究这一点，对学徒的进步大有裨益。”

    “其次，研习巫术有助于我们整合庞杂的知识，并据此思考未来可能的研究方向。”

    “至于最后。”雷安停顿了一下：“解析巫术模型需要足够的精神力和智力，而施展巫术则需要学徒调动足够的魔力。”

    “以此为考核，可以最方便地检验学徒的综合素质，从而恰当地选择应当被淘汰的对象。”

    “我认为对一级学徒来说，研习巫术带来的这三点好处是最为重要的。”

    听完了雷安的回答，杜瓦克满意地微微颔首：“你所说的最后一点好处，似乎不是针对学徒的。”

    “但很好，你答得很好。所以我愿意奖励你提出一个问题的机会。”

    “好好思考，不要浪费。”

    杜瓦克的评论，让为数众多的学徒大为吃惊。

    “杜瓦克导师很少夸人的！”

    “真是羡慕啊，他居然得到了向导师提问的机会！大部分情况下，这种机会不是给主动回答者的吗？”

    “雷安这次的确答得不错，看来在我没有注意的时候，他真的脱胎换骨了。”

    “如此的进步……他迟早有一天要超过我！”

    众多或羡慕、或嫉妒、或隐隐包含着仇恨的目光将雷安包围。

    芙拉尔则在一旁微微翘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