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屈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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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批亢捣虚

    “谁呀?”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扰人清梦,真是不知所为何事。

    又是那个老家丁,他亲切但不屑地说:“太阳都爬得多高了,还不起来?”

    她一股脑地起来,这才意识到现在已然是第二天的上午,还是在这个熟悉的房间,古代汉朝的摆设,瓜果的香味。不是昨天睡的下午觉吗?怎的迷迷糊糊一觉睡到现在?本来以为是晚上,还可以起来吃个晚饭或是宵夜,谁想到睡得这么熟?最近疲倦吗,可见是用脑过度。

    那老家丁只道这小子一有机会就偷懒,但还是笑着说:“今天不要紧,大人去赴宴了,本来可以多睡会,但你不用吃早饭的吗?”

    她这才想到,窦府这里却是有规矩的,这里推崇早睡早起,不能懈怠,所以一过辰时,就没有早饭,窦婴自己就是卯时即起。

    “闻鸡起舞。”她自言自语道。

    “怎么?”对方有点疑惑。

    “没什么,这天气可真暖和。”话虽如此,她却已然想到这次赴宴会不会是去田蚡那里,如果是的话,可谓是最后一根稻草,因为就在这个局中,灌夫借酒大骂趋炎附势之人,从而得罪丞相,窦婴试图为其辩驳,在武帝处受到旁人的压力,却是覆水难收。

    这就是关键局面,本来全力回避的却应是此局。

    她摇摇头,“大人自己去的?”

    “一早就和灌将军赴宴去了,本来灌将军还不想去呢。”

    她心想,灌夫之前可是应允过不去,却不料在每一个节点上,都有着翻云覆雨手推着走到决定性的时刻。

    这回可好,面前的早饭也不香了。虽然还是很大的花卷,上边点缀着几颗葱,但她不吃葱;稀饭里的水也过于多了些,当然也可能是起得太晚。但是,厨子还是给她留了几个大肉包,还是热乎的,里边放着香喷喷的肉。她经常在这里走动,可见厨子也没有把她当外人。

    “快吃,快吃啊。”

    她本来想应着,这包子真不错,但对方又说:“吃完好做事,去打水”。就又把话吞了回去。现在,关键的关键在于自己怎么才能去拉回大人,而且主要在于见到对方,又从哪里入手呢?

    世态炎凉,本属平常。

    武安侯敬酒时,众人定会避席,尊敬有加,这是完全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稍后魏其侯在众宾客喝酒的时候,轮到他时,肯定不会失礼于人,还是会举杯敬酒,但这时候,旁人欠身作数,他心中虽不是滋味,但也不会计较太多。然则灌夫却有些不快。

    再往后,灌夫给武安侯敬酒时,对方喝的太多,自是说“不能满上”,灌夫就会怀恨在心。本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之间的过解并没有真正消去,所以在之后再和旁人说话时,那几个正好交头接耳,没有听到,他就会借机发作。

    灌夫骂席,一发而不可收拾。

    她好像已经看到田蚡听出其话外之音,怎么都是听不过耳,愤然让左右拿下。

    “此吾骄灌夫罪。”

    根据史书记载,籍福当即按着灌夫的头,想要对方给丞相道歉,从而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但灌夫一节莽夫,怒气上来如何按捺得住,硬撑着脖子不道歉。

    想到这里,之后的事情也不敢再展开。她赶快把剩下的几口包子放到嘴中,往外跑去。

    “回来再打水,下次我请你吃面,最好的牛肉面。”

    “这小子,到底靠不靠谱?”老家丁摇了摇头。

    她坐上窦府最快的马车往外,“丞相府,越快越好。”

    一路上穿过喧嚣的市集,熙熙攘攘。史记中记载的情景一幕幕掠过:

    第一幕:“饮酒酣,武安起为寿,坐皆避席伏。已魏其侯为寿,独故人避席耳,馀半膝席。灌夫不悦。起行酒,至武安,武安膝席曰:‘不能满觞。’夫怒,因嘻笑曰:‘将军贵人也,属之!’时武安不肯。”

    第二幕:灌夫无所发怒,骂席间旁人,再往后和武安侯起了争执。

    第三幕:“魏其侯去,麾灌夫出。武安遂怒曰:‘此吾骄灌夫罪。’乃令骑留灌夫。灌夫欲出不得。籍福起为谢,案灌夫项令谢。夫愈怒,不肯谢。”

    画面飞快地旋转着,覆水难收——

    武安侯以“骂坐不敬”弹劾灌夫,派人抓诸灌氏归案。

    魏其侯大为惭愧,想到当时灌夫并不情愿去丞相府吃桌席,可能在其中早有预感会有事情发生,推脱说和丞相之间本有过解,是自己一力说服“事已解”,没有想到世态的发展却不在掌控之中。他找宾客往武安侯处说情,莫能解。

    再往后,东朝廷辩,不分高低,众人莫敢对。武帝回来见太后,太后怒,不食:

    “今我在也,而人皆藉吾弟,令我百岁後,皆鱼肉之矣。且帝宁能为石人邪!此特帝在,即录录,设百岁後,是属宁有可信者乎?”

    ……

    她不敢再想,到丞相府,“窦府来人,烦请通报声”,往里边跑去。

    进的大厅后首先环顾四周,对了,魏其侯还坐在那里,闷闷不乐地喝着酒。看来还没有争斗的痕迹,不知有没有敬酒?

    她正要往前走去,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人拉住袖子,“你怎么又来了?”回头一看,却是籍福。

    “找魏其侯有事。”她继续往前走去,心里想到,再过片刻,一触即发,就算你籍福再老道,却也是无能为力。火苗点起来的时候,每个人都不会退让,而且站在哪个的角度上看,都是退无可退。

    虽然不知道说什么,但车到山前必有路,当她走到魏其侯旁边时,也就有了个想法。

    既然自己在这里只有二十四小时的逗留,而且现在俨然已到第二天,也就是说,随时可能退回去,哪怕无法自圆其说都没关系,只要能救出魏其侯。

    窦婴却是抬起头,不经意看到她:“你怎么来了?”心中已然觉得有些奇特,往常,这小子并不是随时可见,再说这是在丞相府中。

    她却赶紧上前,之前虽说坐的马车前来,但也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快,大人,快点回去。”

    “所谓何事?”魏其侯一脸不解,虽说在这里受到冷遇,但众宾客都还在喝酒,怎的好中途退席,太过失礼。旁人趋炎附势本属常情,但自己如此这般却有点过于意气。再说,武安侯的酒席,多少也要顾着对方面子。

    “晚了就来不及了。”她没有片刻的多想,“府中起火了。”

    “起火?”却是蹊跷。

    “小的早上打水后去市集上买点东西,回来时发现众人都在救火,还没来得及细问,先到这里知会大人一声。”

    她看着对方的眼睛,有点茫然,一时之间手足无措。的确,这个往昔的贵戚,现在左右不遇也有多时,但这不是看势头的时候。她鼓起勇气,一把拉住对方的袖子,“大人,快点回去啊,晚了就来不及。”

    就在此时,籍福也到了旁边,虽然这个老道之人也不知自己的外甥所为何事,但凭直觉,居然也感到此时此刻,窦婴还是不在场的好。虽然,不知道什么事情会发生。然而山雨欲来风满楼,酒席之间已然有些事情让人不快。

    这时她看到灌夫坐在席中,投来询问的眼光。心中却想到顾不了这些,谁让灌夫出现在此呢?不是答应过不来赴丞相的宴会吗?但终究还是心中不忍,使了个眼神,让对方往外走去。

    “那就拜托你给武安侯说一声吧。”看到籍福,窦婴还是觉得熟悉,不管如何,这是昔日的老仆,“窦婴来不及告辞,下次再来拜访丞相大人。”

    “好说,好说。”籍福恭恭敬敬地把他们送到门口,由于席间觥筹交错,并没有几个人注意到,只道他们在这里喝的不太自在。

    出了门,上了马车,她这才想着回到窦府该如何解释。

    窦婴却是紧皱着眉,让马车快点,再快点。真是有些时候并无一事,而事情多起来却是如此之疲乏。但从酒席中出来,他还是自在些,早知道不要去赴这种宴席,既然知道自己往日喜宾客,高谈阔论、众星捧月已是很多年前最为寻常之事,自是无法接受眼下的人之常情,那从此之后就渐渐淡出吧。

    灌夫却仍然在车上喋喋不休,说诸人是如何地势利,敬酒时不满上,有的也不避席,颇为怠慢。

    “算了,灌仲孺。”窦婴摇摇头,“我想,此地终不宜久居,还是去蓝田南山下种豆的好。”

    “魏其侯,您可不要多想呀。”灌夫愤慨地说:“不能因为几杯酒,就把这抱负看淡。”又道,“您本是名门望族,怎可因旁人而灭自己威风?”

    “罢了。有道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是世世代代践行的规律。再好比春种、夏长、秋获、冬藏,本是天道所在。”

    “可是,这朝中放眼望去,除了您,谁还是社稷之臣?是了,武安侯新进于朝,不愿分杯羹。”

    “不关他的事,这也是定数所在。”窦婴淡然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