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重归于好还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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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归于好第三天

    色调沉闷的房子,花纹复杂的厚地毯,暗色调的木制楼梯。

    她穿着樱桃粉色的旗袍,赤着脚,扎着小丸子头,明媚漂亮的像玫瑰花苞,一下闯进贺沉眼里。

    贺沉一下有些紧张,垂在一侧的左手无措的揪起衣服布料。

    “梒梒!”

    “谁让你下来的!”季毓慈回头看到邹梒,眉头立马皱起来,开口斥责她。

    “你的琴练完了吗?”

    当然没有。

    这样想着,但邹梒肯定不会说出来,只是默默的低下头,一副要乖乖挨教训的模样,水灵灵的眼睛却在季毓慈看不到的地方一直偷看贺沉。

    “每次教训你你就这个样子,好像我怎么苛待你了一样!”

    季毓慈还在说,邹梒却好像充耳不闻,她低着头,调皮的冲贺沉挤眉弄眼,好像非要逗得这个新来的,面无表情的,甚至可以说冷漠的小孩露出笑脸。

    贺沉再怎么矜持也不过是个七岁的小孩,他看着她故意搞怪,有些忍不住笑,于是把目光转向另一边,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那只手把衣服揪的更紧了。

    看贺沉这样,邹梒一下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她双眼略带惊喜的圆圆一睁,接着咯咯笑了出来,很是开心。

    “邹梒!你还笑?”

    “不好好练琴,也不好好听训,走路慌慌张张,不端庄不淑雅,哪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给我去静室罚站!”

    刚还满脸笑容的邹梒一下蔫儿了,这回是真的沉痛的低下了头,大概率也不是因为挨训了而难过,而是因为接下来在静室无聊罚站,不知如何消磨的漫长时间。

    “还有你,贺沉,你跟她一起去,你不在这,她也不会莽撞的跑下来。”

    “老太太,我看算了吧……阿沉他第一天来呢,让他休息休息……”

    “休息什么!既然你放他在我这里,那我就要管教他,无规矩不成方圆,我最见不得没规矩的人……”

    之后他们说什么贺沉没机会再听,他和这个叫邹梒的女孩已经被带到了那个叫静室的地方。

    推开门,空旷的房间,靠里的位置放着一尊白玉佛像,地上一张蒲团,一扇拉着米黄色棉麻窗帘的窗户,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你们可要好好反省,尤其是你,梒梒,太调皮了。”

    说话的是带他们上来的那个女人,她穿着立襟的衣裳,梳一条粗长的黑辫子,看起来很温和娴静,让贺沉想起古装电视剧里演的丫鬟。

    “……下次可不能再这样,老太太是为你们好呢,贺沉少爷,你和梒小姐要好好相处,等老太太气消了自然会叫你们下去的。”

    说完她带上门出去了。

    空气里有焚香的味道,不难闻,贺沉不说话,可也没打算就在这个无人看管的房子里呆站着。

    他走近窗户,拉开窗帘细细地看外面的景色。

    这地方大概不是刚进来的前门,应该是后院,里面有个玻璃花房吗,还有几个在洒扫院子,修剪花枝的工人。

    花匠的剪刀咔嚓咔嚓的开合,外面正是太阳落山的时候,红霞一片,映照在贺沉皮肤上。

    贺沉垂下眼睫。

    这就是他以后的家了。

    一个全新的,陌生的,比花儿家大不知道多少的家。

    “你在看什么?”

    邹梒双手扒上窗台,踮起脚才能看到外面的景色。

    “什么?”贺沉几乎忘了这里还有除了他的第二个人。

    “太阳公公马上就掉下去了,你别怕,过一会儿陈姨姨会来叫我们去吃饭的,到时候我们就不用再在这里罚站了。”

    她自顾自地说着,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窗外的晚霞,长而密的睫毛像两支乌鸦的羽毛。

    贺沉觉得自己没有听清她刚说了什么,于是又问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你别怕呀,马上就要吃晚饭了,我们很快就不用罚站了。”

    可以看出,邹梒对罚站这个惩罚项目很有经验。

    贺沉并不回应她,只是静静看着,等到太阳又掉下去一点,阳光没那么刺眼的时候才继续开口。

    “……你叫邹梒?”

    “对,邹缨齐紫的邹,梒桃的梒,那你叫什么?”

    “梒桃是什么?”

    “梒桃就是樱桃,梒就是樱桃的意思,你可以叫我梒梒,也可以叫我樱桃,都是我。”

    听完,贺沉垂眸,看着邹梒被夕阳照的发亮的小脸。

    “你说的陈姨姨,是刚才那个人吗,有长辫子的那个。”

    “对,陈姨姨她已经在这里很久很久了,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她就……”

    时间慢慢的过,两个小孩一问一答一些简单的问题。

    等到夕阳完全沉下去,静室里也慢慢变得安静。

    陈萍推门进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坐在角落的两个小身影。

    邹梒坐在蒲团上,靠着贺沉睡着了,绣花的好鞋子一只穿在脚上一只扔在地上。

    贺沉被她挤进角落,男孩跟宋蝶奔波了一天早就没有精神,靠在墙上沉沉睡着了,白色的印着小象的T恤被邹梒的口水浸湿一大块。

    “……沉少爷,沉少爷,醒醒。”

    陈萍轻轻拍醒贺沉,贺沉还不太能习惯‘少爷’这个称号。

    “一会儿就用晚饭了,我带你去你房间收拾一下,顺便熟悉位置。”

    说完,陈萍把还在睡着的邹梒抱起来,又回头唤贺沉。

    “沉少爷,跟我来。”

    贺沉揉了揉眼睛站起来,布料伸展贴在皮肤上,湿凉的感觉,他这才发现衣服湿了一块。

    贺沉的房间就在二楼,离静室不远,靠近走廊尽头,装修和前厅的风格一模一样。

    同样暗沉的色调,又用实木打了墙,还是花样繁复的地毯,衣柜,书桌,书架,挂了纱帘的窗户,还有一张实木的大床。

    衣柜打开,里面已经挂满了春夏秋冬季的各式各样的衣服,书架上也整整齐齐的摆了许多书。

    “这些衣服都是宋蝶小姐前段时间买回来的,还有书也是,本来这里空荡荡的,现在看就好多了。”

    陈萍说着,挑了一件藏蓝的薄长袖和一条灰色的长裤给贺沉。

    “沉少爷,你是男孩,别在老太太面前穿太鲜亮的颜色,除非过节的时候,不然,你要挨训的。“

    “……还有,在宅子里不能跑闹,说话不能太大声,还有,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上了饭桌就是吃饭。”

    贺沉一边听一边换好了衣服。

    “脏衣服换下来,就放进卫生间的脏衣篮里,到时候我来收……”

    邹宅的约束很多,等陈萍全部讲完,天已经完全黑了。

    “好了,现在我们洗手下去吃饭。”

    陈萍牵着贺沉走出房门,就看到相邻房间的门也开着。

    是邹梒,她睡醒了,双手挂在内外门把手上,双脚险险踩着木门上突出的雕花,跟着门的开合慢慢晃悠,甚至还会使劲让门滑动的幅度大一点。

    她看到贺沉出来冲他灿烂一笑,调皮又可爱。

    “梒梒!你这样被老太太看到怎么办啊!”陈萍松开了贺沉的手去抱邹梒。

    邹梒躲开她,冲一言不发的贺沉挥挥手跑远了。

    “不能跑!梒梒,还有头发!梒梒!老太太要说你了!”

    说着,陈萍疾走追了上去,那条粗长的辫子也随着动作一晃一晃。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贺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抬手拉上了邹梒的房门,然后朝楼下走去。

    饭厅一片安静,几样荤素搭配的很好的菜式摆在桌上,季毓慈坐在主位上,贺沉和邹梒面对面坐着。

    邹梒没再扎丸子头,一头深棕色的,带些微自来卷的及肩长发披着,获或许是感受到贺沉的目光,她也回视,然后歪歪头,像是再问他怎么了。

    贺沉来不及反应,又听到季毓慈严厉的声音。

    “披头散发,没规矩,看来罚站还不够,要打手板才行。”

    听到这,贺沉看到邹梒一下把双手背到身后,像条件反射。

    季毓慈扫她一眼,冷哼一声“这次就算了,下次把头发梳好再出来见人。好了,食不言寝不语,吃饭。”

    见季毓慈拿起了筷子,贺沉和邹梒才跟着拿起筷子。

    一顿饭吃的安安静静,饭桌上季毓慈一直在观察贺沉的举止,看他稳重又自然,眼里才流露出些许满意。

    饭后,邹梒被陈萍带着上了楼,贺沉则跟着季毓慈去了书房。

    “……你虽然进了我邹家的门,但到底说,你不是我邹家的人,何况,你我中间还隔着宋蝶,靳明成一家子,你这年纪,该懂得也都知道了,从福利院出来,想必你过的也不怎么容易。”

    季毓慈坐在挂了一排毛笔的桌前说话,好闻的墨香味萦绕在鼻尖,贺沉只是听着嗅着,沉默的站着。

    季毓慈看他一眼继续说,“我能看出来你比同龄孩子早慧的多,你聪明,也稳重,有自己的心思。宋蝶认了你当儿子,你就好好做他儿子,争气些,她原本就过的难,你别让她再丢脸。”

    要是平常七岁的孩子,季毓慈并不会说这么多话,但贺沉不一样,从言行举止,从气质来看,落入孤儿院前出身大概也优秀。

    他也确实早慧,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三岁看老七岁看大,贺沉以后也不会差。

    季毓慈知道他能听懂,于是继续说,“宋蝶她没能耐带你在身边,你也别怪她,她有她的难处,但以后每周她会来看你,还有靳明成也一起,你倒不用把我这里当成家,住所就行,等到以后,你有本事了,要么单另出去,要么去靳家过,你和邹梒算一辈的,跟她一样,叫我奶奶就行。”

    “你在我这住着,要有规矩,也要守规矩,想必小陈已经跟你说过了,你也和邹梒一样,喊她陈姨就行,平时的一些事都可以找她,她管不了的,你再来找我,清楚了吗?”

    “清楚了,奶奶。”贺沉回答。

    季毓慈这才满意的颔首,“出去吧。”

    走出房门,回到这大宅子里贯穿两头的,长长的,昏暗的走廊,贺沉突然迷茫了,介于那种,一下知道了自己未来走向,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走之间。

    在他短短几年的生命中,他已经经历了许多,但这会儿心里却泛上一股奇怪的茫然,比刚被送到花儿家的时候还强烈些。

    身体一下子变得及其疲惫,好像连迈步走路都困难,于是他停下来,背靠走廊,闭上眼睛,静静的回想还没来到邹宅时的日子。

    那时候,他在花儿家,园长很亲切,身边有很多小朋友,还有能给他讲很多新知识的大哥哥大姐姐,花儿家的教室很明亮,墙壁是粉色的,如果表现得很棒的话,会有园长亲手做的小饼干和小红花奖励。

    不会那么沉闷,也不会那么严肃,也不用……

    “喂!”

    一阵气音传来,贺沉睁开眼,回忆被打断,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是邹梒,她已经换了一件纯白的睡裙,在转弯的位置隐秘的喊他。

    “你快过来!”她朝贺沉招招手。

    贺沉犹豫了一下走过去。

    “奶奶说你了吗?”

    “什么?”她声音实在放的太小,大概是怕在书房的季毓慈听到。

    “奶奶是不是说你了?她怪你和我胡闹了。“

    哦。

    贺沉明白过来,她是在说下午的事,她练琴到一半,光着脚丫跑下来逗他笑的事。

    “没有。”他酷酷道。

    “真的?”

    “嗯。”

    “但我还是要说声对不起,怪我调皮,害你和我一起罚站了,陈姨姨还说,我睡着了,口水弄湿了你的衣服,对不起。”

    看,她明明知道自己调皮,也清楚地知道只要她调皮季毓慈就会生气,但她还是要这样做。

    “你是有意的吗?”

    “什么?”这下轮到邹梒疑惑了。

    就是那些调皮的事,明知故犯的事。

    但贺沉没机会问出来,邹梒握了他手一下,很快跑走了。

    “我要走了,这个给你,我是练琴偷偷跑下来的,再不走,老师就要发现了。”

    说完,邹梒转身就往楼梯跑去,临上楼还朝贺沉挥了挥手。

    贺沉这才低下头,摊开手心,原来是一颗菠萝味的水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