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重归于好还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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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归于好第四天

    二楼的灯是暖黄色的,配合着周围的色调,看起来陈旧复古,贺沉单手摸着墙走,心里默数到第几间是自己的房间。

    他慢慢走着,能听到一阵一阵若有若无的琴音,贺沉想起来是邹梒还在练琴。

    他又往回走了一段,到了楼梯口,听的就清晰了,是从三楼传来的,贺沉原本以为邹梒练的是钢琴,但现在听起来确实不是钢琴。

    他只驻足听了一会儿,没有乱跑,等到楼上有脚步声和说话声传来时,贺沉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木门,那些说话声,脚步声,还有琴声一下全都消失了,四周静悄悄的,贺沉心跳有些快,他捂住心口,就好像做了亏心事,在位即将要被揭发的罪名而紧张。

    房间里有一股好闻的檀香味,还有之前在静室里闻到的那种香火味,他们混杂在一起,像是在这个宽敞的房间里饱和了。

    他走到书桌前,站上椅子,又顺着爬上桌面,拉开那层洁白的纱帘,推开窗户,夏天夜晚的凉风一下吹进来,那些紧张的感觉才消下去一些。

    窗台比一般的要宽些,木制的,和皮肤接触有种让人踏实的两翼,窗户没装护栏,两手一推就像推开一扇通往外界的门一样。

    两层楼的高度,贺沉有些害怕,往后退了退,确定没那么危险了之后,他才安稳的坐在桌面上,看外面的夜色。

    其实,他已经算很幸运的小孩了。

    不是吗?

    花儿家还有许多小朋友,他们特别期盼有人领他们回家,贺沉自己虽然没有表现的那么迫切,可内心深处,也是希望自己有个家的不是吗?

    就像一开始那样,就像之前那样,有漂亮的家,有爸爸妈妈。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那个叫宋蝶的温柔的阿姨,还有那个戴眼镜的,叫靳明成的高大的叔叔。

    夜凉如水,贺沉想够了,小心的倾身关上窗户,拉上纱帘,去了卫生间洗漱。

    他在同龄人中个子算高的,但还是有些够不上墙上的镜子,他搬过一边的小凳子,站上去,看着镜子认真刷牙。

    等到一切收拾好,再换上陈姨提前拿出来的睡衣,就变得很累了,他关了灯,闭眼蜷缩在大床边,默念‘快睡着快睡着快睡着’,念咒一样无声催眠。

    夜深了,二楼走廊的灯还亮着,一扇房门无声的打开一个缝隙,里面的人好像在观察走廊里有没有人,自己有没有被发现的可能。

    终于确定周围安全后,那个谨慎的人才大胆走出来,一溜烟跑进了旁边的房间。

    “……喂……你已经睡了吗?”

    房间里很暗,邹梒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慢慢朝床边移动。

    床上原本还在小幅度移动的人立马不动了。

    “我已经睡着了。”一道有些模糊的声音。

    “骗人!睡着了还能听到我说话?”

    邹梒一下子兴奋了,房间很黑,她也不怕,三步并两步的跑到贺沉床边,然后翻身上床,侧躺在男孩身边。

    听到她反驳,贺沉不说话了,只把脑袋从被子里探出一点,去看邹梒。

    黑暗里,他的眼睛像月光照耀下的玻璃窗,柔柔的,泛着点晶亮的光。

    “……你哭了吗?”

    他的眼睛原本像黑葡萄,现在像剥了皮的黑葡萄,带着一层水光,邹梒静静看着。

    “我没有!”

    贺沉底气不足的反驳,但他确实哭了,因为一些他并不怎么能想的明白,也并不知道怎么描述出口的原因。

    “嗯。”邹梒应了一声,像是在认同他说自己没哭的事,也像只是在安慰他,让他心安一样。之后就没人再说话,房间陷入安静。

    贺沉在被窝里揪着睡衣下摆,咬着牙,拼命抑制着,不想让邹梒发现他在哭,下一秒,一只温暖的手探进被子里握住了他使力的手,紧紧的,像在传递热意。

    “你别怕呀。”

    她说。

    “我会陪着你的。”

    幼稚的声音,像一记定音锤,狠狠砸在贺沉心上,贺沉紧握的手一下松脱了,连带那些吓人的惊慌和害怕都一并消失,像有魔法,牵引着他。

    “……你这样会着凉的。”

    平复了好一会儿,贺沉才把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脸上湿湿的眼泪也已经被他擦干净。

    他说着,拉起印满小熊猫的天蓝色被子,把邹梒的身体也盖住,一瞬间,一股酸甜的水果味充盈整个被窝。

    邹梒也闻到了,对贺沉说,“好闻吧?”

    “好闻……是什么?“

    “这是我最喜欢的菠萝味的沐浴露,肯定好闻。”

    “嗯。”

    两人又静了一会儿,邹梒想起什么似的又问,“我给你的菠萝糖你吃了吗?那个很好吃。”

    “……还没有。”贺沉不再怕了,整个人放松下来,嗅着酸甜的菠萝味道已经快要睡着了。

    “啊?还没吃啊?你不立刻把它吃掉的话,它会伤心的,它会觉得自己不够美味,它伤心了,就没那么好吃了所以你要快快把它吃掉才行。”

    “……但我已经刷过牙齿了。”

    “那我帮你吃好了。”邹梒大言不惭道。

    “我还不困,吃完会去漱口的。”这样美味的菠萝糖它就不会伤心了,自己也可以多吃一颗水果糖。

    “那好吧……”贺沉迷蒙的,把那颗糖从睡衣口袋里掏出来递给邹梒。

    那颗糖带着体温,黄橙橙的,塑料糖纸裹在它身上,像一颗美丽的宝石。

    邹梒接过,但并没有打开它。

    她掀开被子下床,快速跑回自己房间,拿了床头柜上放着的一只飞龙玩偶,拉开它背上的拉链,把那颗糖塞了进去,再把拉链拉上。

    做完这些,她又快速跑回贺沉房间,上床,把那只白色的飞龙放在他旁边。

    那颗菠萝糖是邹樱桃给你的护身符,小飞龙和我会一直保护你。

    美味的菠萝糖背负了重要的使命会变得更加美味!

    这样想着,邹梒躺下,盖上被子,握回贺沉的手。

    像是感应到她回来,贺沉用了些力气捏了两下邹梒的手,像是在确定她真的回来了。

    “……你漱口了吗?”他声音模模糊糊的。

    “当然了,快睡觉吧。”

    窗外滴滴答答开始下雨,突然狂风大作,雨点敲在玻璃窗上,劈里啪啦的响,像一场梦境的开始,也像催眠曲,哄着人沉沉睡去,白光闪过,一道惊雷响起,贺沉蓦地睁开眼。

    纱帘还拉着,房间里一片昏暗。

    没有雨,没有雷,也没有眼泪。

    当年觉得很大的床现在已经容纳不下他,高大的男人,常常要侧卧着蜷缩才能睡下。

    衣柜里的衣服已经大了多少码,不大的书架上放置整齐的书也从绘本变成了艰涩难懂的专业性书籍。

    那只飞龙玩偶还在床头放着,白色的,有一条尖尾巴,两只乌亮的眼珠泛光,像在静静注视。

    菠萝糖。

    贺沉突然想起来,他手指抚上飞龙背后的拉链,拉下一点,像要把它开膛破肚。

    他想着,又停下来,把拉链拉上,收回手。

    梦罢了。

    他把飞龙放回去,又起身整理好床铺,去了卫生间洗漱,出门刚好遇到上来喊人的陈姨。

    今天是大年初一,她也穿的喜庆,红色的立襟棉袄。上面绣着好看的花朵,还是那条粗长的辫子,不如当初黑亮,开始夹带些银白的发丝。

    贺沉今天穿的颜色也轻快,一件樱桃粉的针织毛衣,浅色的休闲裤,身形挺拔流畅。

    陈姨一见她他就笑开了,说先生今天穿的好看,又说要吃早饭了,昨天炮响了半夜,还以为他睡得迟醒不来,这才上来叫他用饭。

    贺沉笑着跟她聊几句,然后拿出一个很厚的红包跟她拜年。

    以前过年陈姨总会给他织新毛衣,后来他不怎么回来了,陈姨再也摸不准他的尺寸,就没再织过了。

    “您收着吧,我也长大了。”

    他长大了,有能力孝敬长辈,不准陈姨推脱,把那个拿在手上都嫌沉的红包塞给了她。

    隔壁房间的门依然紧闭着,安安静静的,贺沉知道陈姨要去那房间,于是也不再留,说声新年快乐就下了楼。

    前厅里靳明成和宋蝶已经在看电视,上面重播春晚,嘈杂热闹的背景音乐响着。

    贺沉下去一人问了句新年好,刚坐下,又被外面跑进来的靳渊拉着去放鞭炮。

    “……哥哥,你还和墨平哥哥有联系吗?”

    靳渊长得挺高,十七岁,就快一米八五,这会儿一边扔着摔炮一边和贺沉聊天。

    “蒋墨平?有,你还记得他?”

    “当然了,那段时间就你和墨平哥哥陪我玩,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见着你了,也想看看他。”

    贺沉听着,把成卷的鞭炮摆好,正要掏手机给蒋墨平拨个视频,路口突然有车鸣笛。

    一抬头,正好,蒋墨平带着媳妇儿来了。

    “认得出来吗,那就是你墨平哥。”

    贺沉一台下巴,给靳渊示意。

    靳渊抬眼望去,就看到一辆白色轿车停住,车门打开下来一个挺拔的短发男人,长得很英挺,气质痞痞的,却穿了一件很英伦范儿的,很绅士的红色菱格毛衣,跟副驾驶上下来的女人是情侣款。

    “墨平哥都结婚啦?”靳渊一下明了。

    “你墨平哥都三十三了。”

    闻言,靳渊又少年老成的感叹,“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放炮呢?你有火机吗?”靳渊说着拎了大包小包的礼走过来。

    “没有,这不是等你。”两人开玩笑,贺沉接过靳渊扔过来的打火机,“都站远点。”

    下一秒火光四射,鞭炮劈里啪啦的响。

    靳渊捂着耳朵往后躲,冲蒋墨平喊墨平哥,完了又叫梁浅一声嫂子。

    “你说什么?”蒋墨平没听清,这时候鞭炮正好放完了。

    “这谁家孩子,没见过,长得挺高。”

    “没见过?这是圆圆,你不记得?”

    “这是圆圆?当年穿开裆裤那个圆圆?”蒋墨平一下拔高音量。

    贺沉不理他,目光越过他,冲梁浅说一句新年快乐。

    “贺沉哥,新年快乐。”梁浅一笑回应他。

    “什么开裆裤啊,我都这么大了,墨平哥,那些事儿就别提了呗……这就是嫂子吧,嫂子真漂亮!”

    “什么别提了,当年你坐我肩膀上撒尿,浇得我……”

    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活泼,勾肩搭背进了前厅。

    贺沉和梁浅跟在后面慢慢走,随便聊了几句。

    饭厅里早餐已经摆好,都是清淡养人的样式,老太太说不过来了,就在后院房间里用。

    昨晚鞭炮响了半宿,她年龄大,本来就觉浅,一夜没睡,这会儿更没精力应付人。

    “老太太她身体还好吧?”蒋墨平问。

    “身体还算硬朗,就是怕别的影响,近来她不清醒地时候多于清醒的时候,病程很快。”

    贺沉说着,搛了一筷子蔬菜给光吃肉不吃菜的靳渊,收到靳渊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后不为所动,继续道,“陈姨还跟我说,这两天她总喊脖子那块儿不舒服,又说不上到底怎么了,我担心,怕又有别的问题。”

    “会不会是囊肿啊?”宋蝶开口,“我在法国的邻居,春节前一段时间也说脖子不舒服,她女儿带她去医院查出来是囊肿,做了个小手术。”

    “不排除,但还是要去医院查,等过完春节,差不多初六的时候,等她精神好些我带去医院查。”

    吃完饭,宋蝶和靳明成出去散步,靳渊不知道上哪儿认识的网友说要线下见面,他这会儿和梁浅聊熟了,带着梁浅和司机一块儿走了。

    贺沉打开手机回复了几条拜年信息,便无事可做,拿了本白话文的小说在看。

    “你今年倒悠闲啊,不往公司跑了,往年鬼撵一样,拉都拉不住你,今年就在这看小说?”蒋墨平打趣他。

    “你不也一样,大年初一不出门,蒋总早饭都没吃就往我家跑。”

    “去你大爷,你家饭好吃,我带我媳妇儿来蹭饭不行啊?”

    “你跟你媳妇又和好了?”贺沉坏心眼的揭他短,他竟然不反驳,只是一下泄了气,像个被长针攮了的皮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