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重归于好还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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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归于好第十天

    “真是命大,我他妈差点以为你醒不来了,那脸惨白惨的……”

    病房里,蒋墨平一脸后怕的数落着好像没心没肺一样笑着的贺沉。

    “你他妈还有脸笑,知不知道你给我和陈姨吓成什么样儿了?你一凝血障碍手贱捡什么碎瓷片啊大过年的把自己搞来医院,最近过太顺了是吧……”

    他变着花样的输出,让贺沉越听越想笑。

    “……但你还真别说,宋蝶那两口子在手术室外边一直等你呢,靳渊小年轻都撑不住睡过去了,老两口一直守着呢……”

    贺沉的左手被碎瓷片刺出了不知道多少口子,血流个不停,就地做了紧急处理以后还在流,可把陈姨吓惨了。

    就在陈姨抬头想让贺沉去医院时,他还白着一张脸看季毓慈呢。

    陈姨是不知道贺沉有凝血障碍的,不然也不会放任他去捡瓷片,至于贺沉,也是在很偶然的一次里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的。

    不过他一直很注意,没出过什么事,这次却粗心大意的一下连自己的安危也不顾了。

    “早这样多好啊,他俩要早个十几二十年这么实心实意的对你,也不至于现在落到这么个地步,再说了,都到这地步了又来补救了,有什么用啊?有句话说得好,迟来的什么什么比草贱……”

    蒋墨平自顾自说着,贺沉从头到尾也只是笑笑,不应和他,也不反驳他。

    外面下了一点雪,不大,但足够漂亮,天气不阴,甚至还有一些阳光。

    窗帘被拉开一些,贺沉就靠在床上隔着窗玻璃静静的看。

    雪这样落那样落,一片一片的。

    好像透过眼睛,落在他心上。

    ……

    “这个送给我?”

    “对,你可以把想跟我说的话都写在上面。”

    “然后给你看吗?”

    “嗯……也不用,就是你想说的话,想写在上面的都可以,你愿意给我看的话也可以,只有你自己知道的话也可以。”

    贺沉说着,把胸前背着的海豚包放到邹梒床上,从里面不停的往外掏东西,海豚肚子好像是一个聚宝盆,怎么也不会空一样。

    各种各样的零食,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都被他掏出来扔在柔软的床上,邹梒拿起这个看看拿起那个看看。

    “还有这个,那个阿姨说这个很少人买。”

    要找的东西太小,包里的东西又太多,贺沉索性全部倒出来,终于找到了那个特别的东西。

    那是一个漂亮的小兔发圈,粉白的配色,很可爱,但又很朴素。

    除了一个塑料材质的小兔形状镶嵌在上面以外,其他任何别的装饰品都没有。

    邹梒看着,眼睛一亮,伸手接过来细细的看。

    贺沉也终于掏空了他的海豚背包,撑着腮半趴的床上看邹梒。

    今天是周六,他好不容易才见到邹梒。

    到邹宅的第一天,他想当然的以为自己可能会在这座老宅子里待很久很久。

    但没想到才短短一个夏天,他就要和邹梒分别。

    大人的很多事情他不懂,但是只要邹梒在身边,他就不会那么迷茫。

    他不想和邹梒分开。

    “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吗?”

    邹梒拿着那个小兔发圈问贺沉。

    “对,还有这些,这些全部都是,还有这个小海豚背包。”

    “这么多,全都给我?”

    “嗯。”

    贺沉很用力的点头回应她,希望能在邹梒的脸上看到一些快乐的情绪,但她却一下子沉默了。

    就连握着小兔发圈的那只手也垂了下去。

    “你不喜欢吗?”

    看她这反应,贺沉有些忧心的问。

    这些礼物是他用自己的钱买的,那些钱是在他去到花儿家之前就有的。

    他被领出来的时候园长把他的东西都给了他,其中就包括那一沓钱。

    他花了很长时间挑礼物,比如这个浅蓝色的小海豚包,那个鲁班锁,扔一下就能解决问题的决策币,透明拼图还有其他一些小东西。

    尤其是那个小兔发圈,去学校报道那天,很多女孩儿头发上都亮晶晶的,戴着这样的那样的头饰。

    贺沉不太能判断出来那些亮晶晶的东西到底好不好看。

    但他想起邹梒,就想买这些东西送给她。

    “你不喜欢吗?”

    贺沉又问一遍,他有些着急了,一下子爬上床,来到邹梒身边。

    “你不喜欢的话也没关系,下次我再来的时候还给你带别的礼物,我还看到……”

    “你还会来吗?”

    她突然这样问。

    邹梒眼神里一派纯真,既害怕又期许的看着很沉,等着他的答案。

    贺沉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他提起一口气,声音闷闷的。

    “我以后每周都会来的,这些都是换给你的礼物。”

    他这样说完,邹梒就好像松了一口气一样放松了下来。

    她还以为,这么多东西送给她,就是分别礼物呢。

    她原本就以为他们再也见不到了。

    “这些都是礼物?全部?”

    “对,这是我和你交换的礼物。”

    那颗掉落的乳牙。

    原来他一直记着。

    “……梒梒那天晚上……到最后怎么样了?”

    宋蝶跟着陈萍在后院的玻璃花房里浇花松土,她心里总想着,一点儿都放不下。

    晚上做梦都是梒梒在无声的哭,小沉在连连询问。搞得宋蝶愧疚难安。

    陈萍正在用小铲子松土,马上天就要凉了,再施些肥。

    “没怎么样,她就是哭,但是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不出声,默默的。”

    她说着,又站起来用脚把石铺小路两边脱落的石头往里踢踢。

    “她往常哭都是哇哇的,惊天动地,就昨天,特别安静,我还是第一次见着她那样呢。”

    “我原本以为,她和往常一样,没人问没人管自己哭一会儿就好了,我就按老太太的意思把她放静室里让她自己待着。”

    “等我收拾完前厅了再上去,才发现她跑到小沉房间去了,怀里抱着她那个小飞龙,哭的睡过去了,枕头都湿了一大片。”

    说这些话时陈萍语气很淡,没什么起伏,也没什么额外的意思,但宋蝶听着就很不是滋味。

    她看着陈萍认真收拾花圃的清瘦背影,问,“萍姐,你是不是也怪我?”

    陈萍身影一顿,但也只是一顿,她只是个伺候的,多的话轮不到她说。

    宋蝶却急着解释。

    “我为什么把小沉接走你是知道的呀,你看她对梒梒什么样,对自己孙女都那样,再别说小沉了,那天我带着小沉去医院看梒梒,我问他小沉身上的伤是哪儿来的,她就让我把小沉带走……”

    “哦,对了,她还骂小沉是野小子,她根本就……”

    “宋蝶小姐。”陈萍打断她。

    “小陈身上的伤不是老太太打的,准确来说,不是老太太有意打的……”

    “什么有意无意啊,她打了就是打了,小沉才七岁,她就下那么重的……”

    “梒梒也才六岁。”陈萍说。

    “梒梒也只有六岁,宋蝶小姐。”

    宋蝶这下彻底不说话了。

    “那天,老太太是在罚梒梒,她右手学古琴留的那点指甲不小心抓伤了人,老太太打她手板,她还说不要学古琴了,老太太下手就更重了。”

    “那场面,我看着心疼,你和靳先生要是在,看着也会心里疼,但是你们和我一样,最多只是嘴上说两句,却不会去拦,因为我们都知道没用,都知道老太太说一不二。”

    “但是,但是沉少爷,他去拦了,他也知道梒梒才六岁,他虽然比梒梒大不了多少,但他也知道心疼,所以他抱住梒梒,替她挡了……”

    “老太太没苛待过他,相反,他很沉静,很聪明,模样精致,又不怎冲动,老太太嘴上虽然不说,但我能看出来,她是有些喜欢沉少爷的。”

    “还有他身上的伤,淤青,还有那晚发烧,没人逼他,都是他心里念着梒梒摔出来的。”

    贺沉狼狈的撞门,表情痛苦的从楼梯上滚下来,双眼含泪的去追车,全都是为了邹梒。

    宋蝶彻底没话讲了,谁都没欺负贺沉。

    陈萍说完,手里的活也做完了,她提起那个小桶往外走,走到花房门口,又侧过身和呆在原地的宋蝶说话,表情像是在控诉,又像是在强忍着难过。

    “沉少爷没被送来前,梒梒就算一个人也很好的,她天性就调皮,但也懂事的,她乖乖的吃饭,乖乖的练琴,乖乖的穿那些衣裳和鞋子,就算难过也不会太严重,她自己哭一会儿就好了。”

    “但你们把沉少爷送来了,他看着就沉稳可靠,让梒梒有了伴儿,觉得自己有了依仗,天性一下就暴露出来了。”

    “变得调皮了,变得更爱笑了,总喜欢和沉少爷待在一起,他们相处的很好的,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可你们,可你们又把他带走了……”

    他们又把送来的拿回去了,连带着邹梒的喜悦,活力,还有敞开的心扉一并带走了。

    她原本只是缺失了自由,这下,她连仅有的依仗,仅有的陪伴,仅有的一段天真烂漫的时光也成了只能追想的回忆。

    想一次就要落一次泪,她什么也没了,就剩下了赤条条的自己。

    到这会儿,宋蝶已经内疚的不能再内疚,可陈萍还在说。

    “都到这份儿上了,你们怎么不干脆就带着他一下走干净,何必还让她回来?梒梒的境遇本来就比不上别的小孩儿,你们却带着贺沉动不动来一次,带来那些她没有的东西,把这儿弄得更像囚着她的监狱了!”

    陈萍说完,憋着哭腔走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她也知道自己本不该说这些。

    但她也已经在这座宅子里待了许久,她最可怜邹梒,她最知道,她实在不想让邹梒变得更可怜了。

    这次回来一躺,靳明成和季毓慈又谈成一单生意,临走的时候笑呵呵的。

    一抬头却看到媳妇儿宋蝶拎着包红着眼睛站在车边等他,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看,这个本子这样用,这个钥匙你要收好,谁也不能告诉,还有这个锁,你用本子的时候,就把这个锁放在你能看见的地方,写完就立马锁起来……”

    前院里,两个小脑袋正凑在一起研究贺沉一开始说的那个‘写只有你自己知道的东西’的带锁的小本子。

    本子是桃粉色的,封皮是皮质的,上边还扎着一个漂亮的桃心,这是贺沉今天带来的所有礼物的,邹梒最喜欢的一个。

    当然,除了这个本子,另外一个喜欢的,就是那个小兔发圈。

    “那个发圈很小,你要收好,等到我下个星期来的时候,学会编辫子了,我就用那个帮你扎头发。”

    听到他要走,邹梒原本是难过的,但又听到他说下个星期就来看她,她眼睛立马又亮起来。

    宋蝶在一边静静看着,眼睛热了又热,一直都没停下来。

    “好了小沉,已经很晚了,我们该回家了。”

    靳明成说着,遥遥朝贺沉招招手。

    贺沉应了一声知道了,又转过身紧紧握住邹梒的双手,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紧紧的看她含泪的眼睛。

    “你不要哭樱桃,我下周还会来的,如果你总一直哭一直哭,我也会很难过。”

    邹梒听着,努力把眼泪憋回去,吸了吸鼻子,“你肯定会来?”

    “我肯定。”

    “你保证?”

    “我保证。”

    天黑的越来越早了,太阳一点一点沉下去,晚霞像贺沉刚去到邹宅那天一样艳。

    他反趴在后车座上透过后挡风往外看,尽管这会儿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但他还是趴在那,像是在不舍。

    后座上是新装的儿童座椅,靳明成依然透过后视镜看贺沉。

    只是这次,他只是说了一句‘小沉坐好’贺沉就很顺从的坐回了椅子上。

    大概在贺沉心里,靳明成和宋蝶能放任他每周来看邹梒就是最大的让步了吧。

    车里没人再说话,一度陷入沉默。

    等到了霞光路,开进卧龙山庄,走进贺沉的新家,明亮的灯打开,那让人十分沉闷的感觉才消下去一些。

    宋蝶领着贺沉上了二楼,打开一间房门。

    “小沉,这里就是你以后学习的地方,这些书啊,作业本啊什么的都是我才去买的,明天你去学校适当带几个新的本子,如果不是老师要的那种,你跟阿姨说……”

    宋蝶事无巨细的嘱咐,贺沉也认真的听。

    时间是过得很慢的。他这样想。

    无论是在快要见到邹梒之前,还是在与邹梒分别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