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重归于好还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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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归于好第二十四天

    我对你的思念像一场无极的暴雪。

    无声。凛冽。

    不可言说。没有尽头。

    你总在我暴雪后长眠的夜里。

    魂牵梦绕我。

    牵肠挂肚我。

    “贺先生?贺先生…”

    钟宁一双手在突然怔愣住的贺沉眼前摇晃。

    贺沉整个人也像过电一样,从肉体乃至灵魂都狠狠痛苦了一番。

    好不容易回过神,脑子里回荡着的还是‘梒梒’这两个字。

    “啊……不好意思,钟宁小姐,我走神了。”

    “没事没事。”钟宁摆摆手,目光担忧的看向脸色不太好的贺沉,“你还好吧?贺先生。”

    “我没事。”说着,贺沉把手上的羊皮手套揣进衣兜里。

    抬头时又是一张温润的,沉静如水的脸。

    “你搬走后,梒梒和我去念了同一所高中。”

    贺沉说着,语气没什么起伏,只是在讲一件很平凡的小事。

    “真的?”钟宁声音带些惊喜,“那太好了,不然她一个人多么孤单,她总是站在门廊那等你。那她还适应吗?”

    对于邹梒的境况,钟宁也知道一些。

    “刚开始不算太好,她少见人,每天去学校都很紧张,学习也有些跟不上,调整了很久。”

    “那肯定呀,那时候她才几岁,身边的同学应该都比她大些,她又特殊…”

    “嗯。”贺沉应道,“但是她很聪明,后来的每次测试考的都优秀,慢慢的也算融入了。”

    “那就好。”钟宁开心一笑,她是真心实意的为邹梒感到高兴。

    “幸亏有你这个哥哥一直陪着她,不然她得多可怜,多难……”

    “她后来应该上大学了吧?你们那么要好,她也离不开你,肯定报了同一个地方吧?”

    这会儿刮一些风,不大,但是很冷,从人的皮肤上撕扯而过,残留一星半点的痛意。

    钟宁一头长卷发被吹得在空中轻轻的荡。

    贺沉看着那乌黑的发丝,手指摩挲两下,莫名想起当年为女孩儿编发时那微凉柔软的手感。

    “没有。”贺沉说,“没有报同一个地方。”

    “啊?怎么会…”钟宁有些惊讶。

    一阵难以启齿的汹涌情绪猛地翻上心头,激得贺沉舌根都发麻。

    “我高中没在安旸读完,剩下的时间和养父母去了郾和。”

    “之后保送到了新坤大学才又回来。”

    那时候邹梒十六岁,贺沉十七岁。

    “哦…原来是这样。”

    “那梒梒呢?就算不是在新坤,她应该也是在安旸本地的其他学校吧?”

    “她没有。”贺沉喉间干涩,“她只念完了高中,之后就再没去过学校。”

    钟宁听着,蓦地睁大双眼,不可置信。

    连带着她身后的那个男人,也蹙着眉看向贺沉,

    “我是…高二那年走的,两年时间,我都待在郾和,只能偶尔回来。”

    “蒋墨平……你也认识的,那两年我不在,基本是他在帮我照顾梒梒。”

    贺沉慢慢说着,像在解释,但又不晓得到底在解释什么。

    他看着面前钟宁的一双眼睛,里面有愤怒,有惊诧,还有荒唐。

    贺沉神思也跟着一僵,像是也连带着体会到了钟宁眼里的那份荒唐。

    贺沉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要下午六点,时间晚了,天色都没那么亮。

    他原本早就到了邹宅,收拾过后用过饭,就拿着今天的晨报在看。

    一个人枯坐在前厅的沙发上整整几个小时,像是感受不到时间流逝,报纸上讲了什么也一概不知。

    只是再抬头看将晚的天色,才知道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

    “……你不进去?”

    陈萍手上提着环保大手袋,轻手轻脚的从季毓慈病房带上门走出来,问坐在走廊长椅上的贺沉。

    “我不进了,她在里面睡,本就觉浅,我粗心大意,免得惊扰她。”

    “哎呀没事的,医院走廊不像病房,温度低的,你穿的不算多,坐一会儿还好,坐久了又要生病吃药。”

    贺沉听着陈萍仿佛念叨小孩儿一样的话无奈一笑,然后接过她的手袋把她往电梯口送。

    “你别担心,我三十三了,不是小孩,冷热我知道的,我只坐一会儿就进去,张叔在下面等你许久了。”

    “今晚我陪护,你不用担心,明早老太太做手术前张叔会再送你来的,到时候还要你带早饭给我。”

    听他这样说,陈萍也不在多说什么,只是一步三回头的,连连叹息的进了电梯。

    索性这会儿搭电梯的人不多,不然肯定要受人家烦躁的摁着电梯开门键等待的白眼。

    等电梯门闭合开始下行,贺沉才无奈的摇头转身往回走。

    这会儿走廊开始吵闹,大概是谁家生病住院的孩子睡醒了,不知道是被病痛折磨还是怎样,正大哭着找妈妈,哭声倒是很嘹亮,一下惊醒了几间房的病患。

    贺沉又脚步匆匆的往季毓慈病房走去,推开门,果然她也让吵醒了,正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帮她把病床调到合适的位置,贺沉倒一杯偏热的水给她喝。

    两人都不说话,耳边有病房外传来的小孩隐隐约约的哭声。

    “……这里还住的惯吗,我知道你住院知道的晚,前天来的时候问了有没有高级病房,护士站说今天应该有空出两间,我带你过……”

    “不用了。”

    贺沉话没说完,被季毓慈打断。

    “这里平常也安静,阿萍前几天陪我,我住在这舒心的很,偶尔会有些吵闹,但吵闹些也好,不至于太死气沉沉。”

    “带病本就心里不畅快。”季毓慈又补一句。

    贺沉听她说完也不再讲换病房的事,只是沉默,拿了笔电坐到了病床对面的沙发上开始敲键盘。

    从他去北欧一直到现在,几乎没再管过梵恩的事。

    也不是他心大,只是现在梵恩不比以前,已经完整成熟得多了。

    OA上有几封下属发来的邮件。

    两个新能源的,还有一个商业资源推介会,再就是零零碎碎的一些非要他决策不可的东西,最后是一封华与筝发来的‘梵恩六周年庆暨年会举办’的策划书。

    贺沉皱眉,他大致翻了翻,整体和往年没什么不同,只是今年过年早,不打扰员工同家人过元宵,把年会放在了元宵前,又恰好和周年庆撞上。

    整个策划没有什么错,基本沿用之前,可也不够隆重。

    看到署名‘华与筝’三个字,贺沉又想起林夏,这才反应过来,林夏在他还在奥斯陆的时候就发过离职邮件给他了。

    确实不想放人走,年轻嘛,工作能力又强,又踏实。

    就是还没念完书,没法直接签合同留人,有些遗憾。

    想着,贺沉又给行政部的负责人程姐去了电话,跟她说了策划案不行的事,让她全权操办,最后再和他对接。

    挂了电话,处理完剩下几封邮件,或许是室内暖气烧得太热,烘的贺沉口干舌燥。

    正想起身去倒杯水,一抬头,才发现季毓慈一直在看他。

    她一头花白的长发留得很长,陪她走过了几乎一辈子,平时都是陈萍帮她梳顺了,抹上花香的发油,再用一根碧玉簪子绾起来,绾在脑后。

    她还年轻的时候,一头油亮乌黑又茂密的头发,走到哪都让人觉得干练利落有气场,肯定是个有本事的女人。

    但她现在老了,身体跟不上,头发总一把一把的掉,还总不愿意剪。

    有时编成辫子盘起来,有时梳顺了盘起来,有时也就像今天这样随意的披散着,又全部收拢在一边肩膀上,配上她苍老的脸,越发有风烛残年的感觉了。

    “……你现在工作不用戴眼镜了?”

    她有时就是这样,不晓得是不是没话找话,总问一些没意义的问题。

    “要戴的。”贺沉回应她,“今天出门匆忙,忘记了,屏幕和文件都能看清,只是费力些。”

    “这样。”季毓慈说。

    “梵恩还好吧,我看这些年,你打理的很好。”

    “嗯,不差,就是你看到的样子。”贺沉回答。

    他说完这句,两人一时无话,病房又安静下来,贺沉也不理会,自顾从保温壶里倒水喝,又顺手给季毓慈添些热水。

    “宋蝶他们走了吧?”

    “没有。”贺沉放下水壶,“元宵过完才走,直接从郾和出发,就不来安旸了,到时候应该会同你通话。”

    “你不去送?”

    “去送。前天圆圆打电话来关心你,我让他别带着他爸妈再到处跑,答应了他到时去送他走。”

    “嗯,你礼数一向周全的,是一定要送的,毕竟养了你好些年……”

    她老了,已经七十多岁,但还是拎不清,竟然说这样的话。

    贺沉很不乐意,他鲜见的带些情绪,‘嘭’一下把水杯放在茶几上。

    “你大可不必说这样的话。”

    “我知好坏,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他们养大我,我知道感恩,应承了他们托我照顾靳渊的事,这是天大的事,关乎一个人。”

    “除夕夜,靳明成跟我说‘他想过要把我好好养大’,你不觉得讽刺,我都要替他难堪,弃养就是弃养。”

    “我感谢他们养我十年,可那年夏天,以茶代酒我也痛快敬了,跪拜大礼我也立马行了,那就是断恩。”

    “他靳明成都觉得有愧于我,凭什么就你觉得我该在他们一家面前一辈子承着那曾经十年的恩情毕恭毕敬。”

    贺沉说完,看向季毓慈。

    但她悄没声儿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肩膀也自然的垂着,一双眼睛定定看贺沉。

    “你现在长大了,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邹氏也不是当年人家还叫我‘邹董’时的邹氏了,而是你的梵恩了。”

    “我说不上话了,说你一句你就要这么顶撞我。”

    “我也不敢说了,早就没我说话的份儿了。”

    一番话说的多叫人口里发酸,多叫人觉得那不管多么顶顶有理的话,遇到像季毓慈这样无赖蛮缠的人,都像是一击重拳打在了棉花上。

    发泄也没发泄出,还要让人恨得牙痒痒。

    贺沉早就习惯了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无赖样子,干脆不理她,翻过这茬。

    “你少讲那些无理的话。”

    “梵恩总部就是那栋大厦了,我又没扛着它跑,你想让别人喊你‘邹董’,你随时进了我梵恩的大门,还是随时有人喊你一声老邹董。”

    “说来我还要谢你,没你悉心培养,我哪能坐上二十八层董事长办公室。”

    说完,贺沉端起杯子喝水,无他,实话实说罢了。

    两人又变得聊无可聊,到了再晚些的时候,季毓慈的主治医生来过一次,当着季毓慈的面,说要让她剃头发。

    “……不用剃太多,创口在右侧,剃右耳后的一点就行,基本也不影响美观,医院后边儿就有个做头发的……”

    “病症也不严重,但手术都有一定风险,家属也不用过于担心,术前检查一定要做的,今晚一定要好好休息……”

    那位年轻的主治医生说了很多注意事项,整个人也容光焕发地,像是有很大把握。

    贺沉仔细地一个一个记住,最后又把人送出病房。

    关门回头,看到季毓慈一脸平静的摸着自己那把头发。

    贺沉走过去,“舍不得也要剪,免得手术切口感染。”

    “我知道的。”季毓慈说。

    “一撮头发哪有命重要。”

    “我这辈子过得也不算幸福,活到这把岁数好像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但就是怕死,还想苟活。”

    “剃吧。”

    贺沉推着季毓慈去了那位医生说的医院后面的造型设计室。

    这家设计室开在人流量很大的市中心,门面很大,规模不小,不止搞美发,还做一些妆面设计,美甲和造型。

    他们去的晚,天已经黑了,但店里依然灯火通明,多是一些年轻的女孩儿。

    店长,大概是店长吧,看到贺沉气质不俗的走进来,立马满脸堆笑的冲上去问他要不要办卡办会员,又宣传一些乱七八糟的活动。

    贺沉婉拒,说明来意后,那位店长安排了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儿去收拾季毓慈的头发。

    原本贺沉的打算和那位主治医生的一样,只让季毓慈剃右耳后的一块儿。

    没想到那一块儿剃完了,贺沉正准备刷卡走人,季毓慈却照照镜子,说,“都剃了吧,豁口太难看,反正也没法盘头了。”

    贺沉听她说,也没出声反驳,只是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距离看着镜子里的季毓慈。

    最后他没说什么,只是摆摆手让那个女孩儿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