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重归于好还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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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归于好第二十五天

    天黑的依然早,不过须臾,天色就完全暗了下来,也到了下班的时间,街上人流也一下多起来。

    “剪下来的头发你们要带走吗?”那个漂亮的女孩儿问。

    贺沉原本打算不要的,但转头看一眼季毓慈,又开口说,“带走,麻烦装起来。”

    那个小姑娘就把季毓慈的头发梳顺了,再用发圈扎起来,再贴着发圈根部,把那一段长到腰下的头发剪了下来。

    剪下来那一瞬间,不知道是因为整个人要承受的重量少了一些还是别的什么,季毓慈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她慢慢的往外呼气,像要凭借那一口浊气带出这一辈子的不可言说。

    贺沉收回目光,不想再看。但又莫名生出一些心软的意思。

    像是不忍心看季毓慈一个老人这样哀戚。

    于是他又对那位店长说,“劳驾也帮我修一修。”

    紧接着贺沉就坐到了季毓慈旁边。

    两个人面对着同一张镜子,谁也没看谁,就像那脆弱但又强撑着才没有破碎的关系一样,都是表面上的平和。

    贺沉头发其实也没多长,他是干净利落的寸头,长得快,又要时时剃,差不多两三周就要打理一次,就像每天清早起来下巴上新冒出来青茬一样。

    理发器在他耳边嗡嗡的响,他直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是要找出眉宇间的变化。

    或许他的长相真的有些引人注目了,又或许是他陪季毓慈剃头的行为感染到了其他人。

    坐到离她近的那几个小姑娘总在若有若无的看他,甚至还伴随着一些窃窃私语,还有的竟然就在偷拍。

    但他不理,只专注的等理发师收拾完自己的头发。

    季毓慈的是拿剃刀一点一点剃干净的,就和医院里说的备皮一个意思,那个女孩儿剃得很仔细,带着一种对病人的尊重和怜悯。

    这边贺沉就比她要快一些,很快打理出一个上边稍长些,两边些微短的清爽发型。

    这时候如果再架眼镜到他直挺的鼻梁上,就会有人说‘斯文败类’这四个字了。

    不过贺沉没怎么关注剃好的头发,只是站起来到收银台划了卡,一下刷走小千,他也不在意,紧接着穿好大衣去了隔壁的商场。

    这家商场多是买一副的,贺沉爬了三楼,才找到一家卖针织品的店。

    买了一顶白色的羊毛帽子,贺沉让店员不用包装,他立马就要用到。

    再回到季毓慈那儿是,她已经完全收拾好了,坐在椅子上,等着贺沉来接。

    贺沉把帽子递给她让她戴上,又扶她起来,走了两步坐上轮椅,然后才推她往店外走。

    回去的路上人来人往,全是迎面向他们走来的,贺沉逆着人流推轮椅,也拓出了一条畅通无阻的路。

    “冷不冷。”贺沉问。

    季毓慈手从毯子里伸出来拉了拉帽檐,“不冷,暖和的。”

    “嗯。”贺沉应一声,推着她继续走。

    到了病房也差不多是季毓慈该睡觉的时间了。

    贺沉又伺候她换衣服,洗漱,等这些做完,他自己才去收拾。

    弄好一切,刚好九点,贺沉关了笔电,熄了灯,脱了外套,躺在另一张病床上和衣而眠。

    病房里很安静,但算不上多昏暗,窗帘有些透光,但也不太影响睡眠。

    贺沉睡不着,平躺着,一双眼睛看透光的窗帘。

    那点光氤氲的,又神秘,像从另一个时空穿越而来,目光追随着那点光亮,好像就能去到另一个世界。

    暖气包有一点当啷的流水声,贺沉听着,眼睛眨了眨,想起了今天上午的时候。

    ……

    “我记得,你不是偶尔也住在邹宅吗,我在石坛山住了也有小两年,平时也不太见得到你养父母,只是你一个人多往这儿跑,怎么你突然…就跟他们走了?”

    钟宁问,她也觉得这话问的有些越界,语气不免有些犹疑不定。

    只是不问的话,心里又觉得对不起当年苦等的邹梒。

    “我同他们是不亲。”贺沉说,从头到尾,靳明成和宋蝶收养他那么多年,他也没喊过他们一回爸妈。

    “但他们当初收养我,待我也很好,后来他们重心转到郾和,生意也转了过去,他们要走,我不可能不跟着……”

    “我看不是吧,不是他们非要你跟,是你不得不跟吧,我常常看那个老太太管邹梒了,就是没见她管过你,她那人看面相就不好惹,精明的,邹梒姓邹,你姓贺,是她不愿意管你吧?”

    贺沉不说话了,微微低了头。

    没法反驳,钟宁看事明白,一些不知如何启齿的事情让她三两句话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他身后那个高大的男人伸手揽过钟宁的腰,“好了,别讲了,我们还有这么多东西要搬。”

    “起开。”钟宁毫不客气,拂开了那个男人的手。

    “梒梒我很喜欢的,她特别好,跟其他人都不一样,我很后悔当时搬走没跟她说一声,现在想想,我当时就应该报警的,虽然应该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至少能让大家看一看这宅子里的荒唐事。”

    贺沉还是不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那个男人又去拉钟宁的手,想让她别说了,但她却越挫越勇,一点儿都不懂不要多事的道理,张口闭口也没刚开始的犹疑不定了。

    表情带着愤怒,又带着悔不当初的意思。

    “她现在在哪儿呢?你现在不是已经是梵恩的董事了吗,到处不都是追捧你的人吗,这下你应该能带梒梒走了吧?那个老太太管不到你了吧?你有本事了,应该就能带她脱离这里了吧?”

    贺沉听着,心里又开始翻腾了,脸色变得苍白,好像浑身的热血都往心头冲了。

    后来他确实沉静的在厚积薄发要光明正大的带她走了。

    但不知道是因为时间不等人,还是命运使然。

    等他再从名利场上抽身时,转头一瞥。

    才发现整个世界里除了飘雪的影子,就剩下一个偌大的梵恩,还有独独一个他了。

    他确实聪慧。也确实迟钝。

    天不佑他。

    总让他在距幸福只差临门一脚时,让情况急转直下。

    “后来我回了安旸,大学第一年我一直陪着她,后来我入职了邹氏,有些一些能力。回来的第二年,我送她去了北欧。”

    “北欧?就她一个人?”

    “嗯。”贺沉吸口气,“那时我还不够有本事。”

    他是渐渐起来了,但总是被季毓慈压一头。

    “那时我还不够有本事,只能先送她走,但万幸,她很喜欢那里。”

    贺沉送她去学了当地的语言,又在奥斯陆买了一套房子,雇了一个当地的保姆照顾她陪伴她。

    邹梒得到了自由,那段时间一直过的很开心呢,就是有一点不好,他在国内很忙,依然不能时时去看她,依然总要她等。

    “哦。”钟宁说,“那她现在在哪……啊!”

    只是不等她说完,她身后那个男人好像终于受不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忽视,直接扛起她,冲贺沉礼貌性的点了点头,不管钟宁在她肩头捶打,踢开大门把她扛进了宅子。

    贺沉再睁眼时,窗外已经蒙蒙亮。

    他睡得不安稳,一整夜脑子混混沌沌。

    旁边季毓慈还没醒,他起身洗漱,还不等他从卫生间出来,就听到有人敲门,他漱了口忙去开门。

    是陈萍和张叔,手上提了大兜小兜,堵在门口。

    念着季毓慈还没醒,贺沉伸出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们安静,然后接过陈萍手上的东西侧身给她们让路。

    “…我带了牛肉面的,给你带的,汤和面条分开装的,你快吃,不然一会儿面就坨了。”

    “我昨儿走前问了医生,说老太太术前不能吃东西的,还要漱口,减少口腔细菌,不知道医院给不给发漱口水,所以我带了两瓶来。”

    陈萍小声说着,把东西一件一件从包里掏出来,最后提出两个保温饭袋,一个灰色的,一个绿色的。

    灰色的那个打开,是专门给贺沉带的牛肉面,汤杯的盖子掀开香味四溢。

    “这个绿色的是老太太的,术后可以吃的,我先放一边,等她能吃了,我去走廊的微波炉里替她热一下。”

    说完,陈萍拿出筷子递给贺沉,让他快吃,贺沉浅浅一笑,坐下来开吃。

    陈萍就坐在一边看他,说他去了一趟郾和回来感觉都瘦了。

    贺沉笑她,说才去了一晚就瘦了,太夸张。

    “哪里夸张了,不是在郾和瘦的,就是去北欧瘦的,反正就是瘦了。”

    贺沉这会儿形象算不上多精致了,他没带剃须刀,一晚过去胡茬也冒出来一些,青色的一片在下巴到鬓角的位置。

    “那么高的个子,又那么瘦,一点儿都不好看了,你之前不是每周总有几天去健身房吗,最近怎么又不去了。”

    “最近疏忽了,等明天年会结束还继续的。”贺沉吃着面,抬头的间隙回答她。

    “明天就是梵恩的年会了?明天立春,后天就是元宵节了呀,元宵节过完,年就算过完了,明天年会办完你回邹宅,后天晚上直接在邹宅过元宵。”

    贺沉听着点点头。

    “你不要光点头,说话,我听见了心里才踏实……”

    “哎呀,你总唠唠叨叨,孩子在吃饭,他是吃饭还是跟你说话。”

    张叔说着,端着洗好的水果走进来。

    “你少管,吃你的苹果……”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没一会儿,季毓慈就醒了。

    她醒的时间刚好,护士和医生都来了,推她去做了术前检查,又让她隔两小时用一下漱口水。

    等到差不多快十二点时,才终于进了手术室。

    贺沉三人原本坐在手术室外面等,只是还没坐一会儿,他蓦地想起来昨天季毓慈昨天剪下来的头发没拿。

    他又站起身,和陈萍说了一声,就急匆匆地往那个造型设计室去了。

    “…我就记得您说要,昨天差点就给处理了,幸亏我想起来了。”

    那个店长说着,把一个黄色的环保袋拿出来。

    贺沉接过,说了句谢谢,临走又办了张卡,那位店长一下就笑开了,体贴的把贺沉一路从收银台送到店门口。

    贺沉提着袋子上了医院电梯,出了电梯,他走的急,竟然一下子有些喘不上气,头重脚轻的。

    他只好停下,背靠墙喘气,一个常年锻炼的人,竟然被急促的几步路难住。

    “先生,您需要帮助吗?”

    走廊有护士经过,看到贺沉手上提着袋子,又一脸憔悴的,以为他身体不适,立马上前询问。

    “不是,我没事,谢谢。”贺沉站直了身体。

    “那您是要找产妇病房吗,您手上的胎盘也要妥当处理,不能随意丢弃……”

    贺沉愣住,抬头一看指示牌,才发现自己不是在季毓慈病房所在的十三楼,甚至都不是那栋楼。

    “不是,这不是胎盘。”

    护士把他当成了一位粗心大意的拎着胎盘找不到妻子病房的爸爸。

    “啊,不好意思,那您是要去哪儿呢?”

    于是贺沉说了自己的目的地,又一路顺着护士所说的走回去。

    到了地方,贺沉刚坐下,OA上就收到了程姐发来的策划书。

    他大致看了,完整,细致,周到,又检查了一遍座位表,没什么问题,才紧锣密鼓的布置下去。

    他大概还要上台讲话的,又是周年庆,便又拿了笔电坐到手术室外面开始写讲话稿。

    “好不容易休息一段时间,坐在手术室外边还要看电脑啊?”陈萍有些哀怨地说。

    “年会就是明晚了,本来就要赶进度了,又是周年庆,我哪里还能松懈。”

    “什么松懈不松懈,没人绷得比你紧了,老太太还在手术室呐,你不担心,还又多余的脑子工作啊。”

    “怎么没有。”贺沉说,脸上没什么表情,“不严重,只是小手术,能做的很快,医生自己也说了家属不要过分担心,我又何必慌张。”

    一番话说的冷血,连表情都是那样沉。

    陈萍看着,越发觉得贺沉变得不一样,可他这样的反应也无可厚非。

    要是真的担忧焦虑,那才是真的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