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之第三十七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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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净心咒

    老刘没有回答,张怀义在问的时候,众人能感觉到他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此时床上的刘知远则是惨淡地扯了扯嘴角,在他心里不知是怎样嘲笑这个答案。

    “横练...呵...苦练十数年,终究抵不过外物,时代早变了...”

    他努力挣扎着翻身,手想往背部伸去,始终是不够力气。

    至此,老刘已经知道自己儿子想要做什么,然而身体像是垮掉一般颓然,红着眼眶,静静地伸出仅剩的独手帮着刘知远侧了个身,在背上的衣服向上一撩。

    长期没有翻身而显得有些许压痕的背部,赫然显露出两处硕大伤口,伤口四周还有处理不干净泛着白的腐肉粘连着。

    卫封即便没有经历过,也能隐隐认出这是枪伤。

    如此枪伤正伤腰椎,且不说处理手法是有多粗糙,没有当场失血而死已经是万幸了,更别提如何在伤口未愈之前行炁护身。

    “嗬...可笑么...普通人弯两下手指,抵得过我一生的血汗...嗬...有心杀贼,奈何匹夫,罢了...罢了...”

    刘知远重重地躺回,气息已然极其微弱,刚刚翻身的动作已经耗费了仅有的力气,现在讲话只有进气的声响。

    看到这样的儿子,老刘心如刀绞,老泪纵横哭喊道:“你别说了,是爹不对,爹不该去的,是爹害了你啊!”

    “爹...是儿子自大,把您害了。您再这样,儿子...儿子走的也不心安!”

    刘知远看到老刘敞开了眼泪哭,情绪再也无法控制。

    卫封感觉到离自己最近的高英才情绪很是波动,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高英才眼眶湿润,他也身为人父,看不得这种情绪,并且他有多年在外任务的经验,受的外伤内伤也不在少数,对刘知远身上的伤也能看的明白。

    当即问道:“如果当时救治的当,或许是能恢复的,看这伤口应该是拖得太久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拖这么久也不肯回八极门?”

    刘知远微微张口,但口鼻始终只剩呼吸,此时已经很难发出声音了。

    没再劝刘知远不要说话,老刘此时握紧儿子的手,直接代替刘知远说出缘由。

    “是鬼子!是那些畜生!他们弄毒气实验,知远去救人,我去晚了啊...去晚了啊...知远已经快被打死了...”

    老刘的声音充满了悲痛和愤恨,如鲠在喉,佝偻的身体止不住地打颤,回想那一天的场景似乎对这位残烛老人有着不可磨灭的冲击。

    “毒气实验...”

    卫封喃喃开口,本是端坐在高英才手上的身体,此时也站了起来。

    张怀义和高英才两人互视,并不知道这四个字蕴含着什么。

    但是卫封知道!

    他特别清楚这四字的背后是怎样一幅人间惨剧,他不敢说出来,也不想说出来,短短的四字,是代表着罄竹难书的罪行。

    张怀义把伏在木床边的老刘扶起,此次与师兄张之维尊师令下山,两人并不同路,但都有一个默认的目的,就是参战清寇。

    面对战争的受难者,不知不觉间称呼也变得亲近:“老爷子,您能仔细说说怎么一回事吗?”

    老刘泪花婆娑的眼神任然没离不开奄奄一息的儿子,刘知远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微微地点了点头。

    没让张怀义继续扶着,老刘慢慢转身坐在了床头,也是重重地叹息一声。

    缓缓地阐述了事情的经过。

    老刘从小就把刘知远送到八极门学艺,所谓穷文富武,妻子早逝的老刘也顺势在八极门所在县城就工,父子倒也可以互相照顾。

    去年年尾,已到娶亲年龄的刘知远也相中了老刘工友的女儿,计划的是今年初娶定。

    然而,年初在北方肆虐的鬼子兵分了一股兵力占了县城,设立了哨站,而在当时,没有选择逃跑的八极门就在那时候与其对抗。

    结果可想而知,面对重兵重炮的兵队,八极门死伤极其惨重。

    不知道那时鬼子兵是何种目的,其实并没有大肆杀掠,只是攻占了不少镇地驻守,然后就时不时地出兵扫荡。

    每次都有不少人被抓,从来不见放,只有一辆辆运输车在哨所来往。

    八极门本是正面对战,奈何门人终是死伤殆尽。

    掌门徐穆忠不得已遣散了门众,让门人带着家眷出城避难,自己则与未离去的门人一起转为暗地刺杀作战,陆续为困在城内的百姓寻求机会逃离。

    即便从来都靠近不了那座重兵驻守的哨所,但是对鬼子兵来说就是非常头疼的对抗势力,一心想要铲除。

    刘知远那时候便护着老刘出城,没顾老刘的劝阻,毅然回城。

    等到刘知远回城掩护其他百姓撤离的时候才知晓,自己那个未过门的妻子已经被抓了许久,心下一急,孤身就往哨所那边探查。

    城外的老刘等了两天,始终等不到自己儿子出城,实在耐不住进城寻了一天,才在哨所看到了自己儿子。

    那时候的刘知远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被强迫灌入毒气用于试验的刘知远,运炁抵挡。

    这时候有人认出来并告诉鬼子军官,刘知远使的正是八极门的行炁手段,是跟城内鬼子作对的那伙异人。

    那个告密的人先是使用手段将刘知远的魂体打出。

    再由那鬼子军官就直接按照那人说的位置,一枪崩开了刘知远的丹田。

    至此刘知远性命全伤,根本没有任何抵抗手段。

    为此不可避免沾了不少毒物,却因为没人给他止血救伤而失去了试验的意义。

    这时候告密那人,又提出了一条歹毒的计策。

    就是将刘知远吊在哨所前,引八极门来救!

    奄奄一息的刘知远刚被挂在哨所铁门前,老刘远远的就看到是自己的儿子,当时也不顾对面是兵队,脑子一热直冲冲跑去就只想救下刘知远。

    那些看守本来还以为计划刚开始就得逞,顺势一枪就把老刘的一条腿打穿。

    直到老刘淌着血爬到了刘知远面前,那些鬼子才知道老刘是个普通的老人。

    “他们根本没人性!他们用铁链锁着我...一鞭接着一鞭地抽着知远,只差一点点...但是我怎么都够不到...他们就要我眼睁睁地看着知远被打死...”

    老刘回忆到此处已经目眦欲裂,声泪具下,单单只是口述都能感受到那个时候的他有多么绝望,被强迫着看自己的儿子被打死,明明近在咫尺,却是怎么也够不到...

    “畜生!狗日的畜生!!”

    高英才这时候已经完全忍不住,青筋暴起,胸口剧烈起伏,极为愤怒。

    身为一个父亲,要让自己看着孩子被打死,他无法想象,这是如何让人发疯的情形。

    代入的他勾起了心中的往事,更是被激得炁劲自发,紫炁横生将手上站立的卫封掀翻。

    卫封此时也沉溺在老刘的讲诉中,心中也是怒火中烧,全然没注意高英才紫炁无声激发。

    被这么突然一冲击,暗叫不好。

    即将摔落的时候,卫封身上猛然荡起一圈金光,莹光内敛,盈薄一层向内而收。

    那是卫封身上的压胜钱宝,被高英才散发的紫炁杀意冲击,应激保护了自己。

    压胜钱宝的莹光一闪既逝。

    因为才刚回过神的张怀义发现了高英才的异常,立马出手堪堪接住了正在下落的卫封。

    好险...卫封心里暗道,但并未出声。

    只是和接住自己的张怀义对望一眼,然后齐齐看向高英才。

    高英才沉浸在悲痛愤怒的情绪中,全然没发现自己的情况,紫炁透体自发的量越来越大。

    在场除了老刘一个普通人没有察觉,其他人就连床上的刘知远都能感到高英才的状况异常。

    高英才眼瞳已然变得血红,堪堪在迷乱爆发的边缘。

    张怀义不再等,直接施展金光咒,展开金光护在众人身前。

    同时罡步前迈,嘴里颂诵:“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道家净心咒!

    卫封马上就认了出来,这是罗天大蘸结尾全性大闹龙虎山的时候,当代老天师张之维运用此咒镇压陷入十二劳情阵的陆谨。

    那时候陆谨的情绪,需要张之维放弃防御才能尽力地生效,对比下来,静心咒确实不是那么容易掌握的,没想到张怀义也学会。

    看来这一代的老天师,也是真心培养张怀义,一点都不偏心。

    金光咒在张怀义的操持中渐渐逼迫到高英才的身前,如果净心咒没起作用,就要第一时间控制住高英才,这个炁的量,不是张怀义简简单单就能应付的。

    好在,只过了片刻,高英才的眼眶逐渐恢复了清明,陡然一惊自身紫炁横生,马上收回了扩散的毒障。

    还好不是高英才自己的事被引发,不然....

    卫封紧张的心情这才稍稍放下。

    虽然很理解高英才的情绪,但高英才这个人面对仇恨,实在太不可控了。

    “抱歉...我...太过忘我了...”高英才眼含愧疚,低声地向众人致歉。

    张怀义摇了摇头,表示并不在意,依然看向不知情的老刘,示意可以继续说。

    只是眼神余光时不时撇向高英才,注意力没有全放在老刘身上。

    久久沉溺在儿子受难的那幅画面,老刘的痛苦已经溢在喉咙处,身体因为情绪的激动竟然有些恍惚。

    “然后,然后那个畜生军官...让鬼子兵们给我丢了一把刀,竟然要我...竟然要我亲手杀了知远!”

    “妈的!”

    这下就连卫封和张怀义骂出了声,实在是无法忍受,高英才隐隐眼眶再度变红的趋势,好在是净心咒的效果还未完全消逝,这才控制住了自己。

    “我...我...”

    老刘已经撑不住这一幕回忆,摇摇欲坠的身体全由张怀义扶着,话也说不出。

    “我来说吧...”

    床上的刘知远不知何时回过了一些气息,脸色有了一丝诡异的红润。

    不仅是高英才和张怀义能够看出,就连卫封都察觉出来了。

    刘知远,已经回光返照了。

    没有人制止刘知远开口,只见躺着无法移动的他颤抖地伸出手,想要触碰老刘的断臂,老刘知晓儿子的心意,连忙握紧儿子的手,流着眼泪摇了摇头。

    “是...是我爹,嗬...嗬...砍下了自己被锁住的手,爬到我面前,求着鬼子把我放下来...”

    “他们的眼神,就像是看着爬虫一样戏谑...看着我爹...看着我爹拖着被他们打残的腿,用仅剩的一只手背着我...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爬出去!”

    刘知远声音越来越清晰,口中的愤恨越来越剧烈。

    “他们围着我爹哄笑...笑我爹是爬虫,怕我不死,还给我补了一枪,他们要我爹...要我爹怀着希望爬出去,最后背着的还是个死人!他们就是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