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里发黄的树叶从艾莫斯·雷伯克头顶的树枝上掉落，坠向泥土地面，有巴掌那样大，随着一道枪声的响起而四分五裂。

    艾莫斯吞下鱼肉，然后放下烤鱼，朝林间深处大声嚷嚷：“你这么紧追不舍啊！”

    一颗子弹射穿那片落叶，那些碎片在雷伯克的面前随风飘向远处，而回应他的又是一道枪声。

    这一次，子弹擦过树木，撕开大块的树皮，一阵木尘飘扬。

    那只猫蜷缩在休利特脚边，尾巴直立，一副担惊受怕的神态。

    休利特被艾莫斯注视，听到他的声音，“你愿意帮我吗？”

    休利特陷入纠结，一方面是因为他所给予的、虽然现在微不足道的帮助，另一方面是因为对方作为金苹果骑士团管理层的人员，直接或间接促使该骑士团发起战争。换句话说，当时的那条烤鱼，值得他现在的这条命吗？他这这样想，顿时觉得这个抉择很滑稽，一条烤鱼换一条命。他又想：如果艾莫斯·雷伯克死了，会对局势产生怎么样的影响？

    而艾莫斯忽然转身，逃向别处，途中的时候，枪声响起，一颗子弹穿透他的大脑。艾莫斯·雷伯克倒在血雾里，彻底倒地不起，金苹果骑士团的一位高干就这么死了。

    周围安静很久，狙击手似乎已经撤去。

    他呆滞注视艾莫斯的尸体，几分钟后，莫名转身离开。按照艾莫斯的说法，沿着河流往下走，最终，他见到一道沥青公路，这时正有行军队伍，士兵们统一墨绿钢盔、格列林九八式，并且一言不发。他们来自路右边的方向，如果艾莫斯没说错，那边会是港口。

    一路上，休利特仍无法从艾莫斯·雷伯克的死亡中回神，这么一个人物就这样死了。猫走不动了，他只好抱起它，继续走。注视它那红色的眼睛，联想到红教，又联想到乔纳森·基德。如果基德确实属于红教，那么休利特的父亲知道吗？好多疑惑在他心里闪现，最后让最为深处的一个疑惑呈现。

    “蓝衣庇护。”

    他调整抱猫的姿势，右手中指上的蓝色戒指出现在眼前，这枚戒指代表什么？蓝衣军团剩下的两道试炼是什么？

    而脑海里那个存在对此作答：“戒指代表试炼，无须担心试炼，它们总会来临的。”

    他问：“我会死在试炼里吗？”

    “可能会。”

    他又问：“你会帮我吗？”

    那个存在首次沉默，两、三秒后才说：“可能会。”

    他叹气，说：“能去掉‘可能’吗？”

    那个存在陷入沉默。

    他抚摸猫，同时问：“你有同伴吗？”

    那个存在依旧沉默，他回忆起初次见面时，它以被雾包裹的奇怪形态出现。

    他问：“可以再回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然后，他思绪被不断拉扯，进入到一个回忆里。

    阳光，海洋。他转头，从侧面看到安娜的面孔时，几乎窒息了，心里充满惊喜，然后想起什么，望向旁边。那团雾气缓缓靠近，里边的形状很奇怪，正不断变幻。

    他环视周围，目光在安娜的身上额外停留几秒，然后问：“这里就是旧日吗？”

    那个存在回答：“这里是旧日。”

    他说：“这里也是我的过去，记忆里其中的一个片段。”

    两只眼球忽然从那团雾气里飞出，模样可怖，带着神经线互相围绕着飞行。注视它们，休利特首先心生恐惧，随后感到熟悉，记忆正在被撕裂，莫名出现一个奇怪的词，而他却念不出，只能在注意力稍微放松时才能隐隐记起，犹如风吹过耳边时听到的远方钟声。

    他不敢注视眼球，问雾气里：“这是什么？”

    而雾气撤去，露出一个模样略比他年长的男人，同时，一大堆奇怪的词语与语法灌入他脑内，很快，他理解了刚才那个奇怪的词。

    “亚图拉斯。”

    雾气挪到另一边，那些奇怪的形状出现显现，但那男人并未消失。

    两人对视。男人首先移开目光，望向旁边的海洋时，表情震撼。阳光照在男人脸上，男人张开手掌，似乎无比享受这种温暖。很快，男人转头看向休利特，嘴里发出声音，从那些词语与语法组成的翻译机经过后，变成休利特听得懂的内容。

    男人问：“你是谁？”

    休利特反问：“你是谁？”

    男人愣了愣，然后说：“尼德诺·威廉斯。”

    休利特追问：“你之前在哪？”

    “奇怪，我不是在做梦吗？”男人皱皱眉，身影忽然消散了。

    那团雾气里重新响起声音，“你能理解‘旧日’的概念了吗？”

    他问：“刚才那人是谁？”

    “很巧，是另一个旧日的你。”

    “他是我？”休利特回忆起那副模样，似乎曾在哪见过。

    那个存在说：“旧日里一些事物是共通的。”

    休利特被这些概念绕晕了，他摸摸头说：“我理解不了，你就告诉我吧，怎么才能忘记这些。我头有点痛。”

    紧接着，在他脑里，关于刚才的一切记忆被抹去。他看着前方的路面，好奇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停下，同时继续走下去。

    沿着这条路，休利特步入一座城镇，一些建筑完好，一些则变为残骸，在各处的墙上都能找到弹孔与血迹。走下去经过一片广场时，战俘们正在拖走尸体。

    一名士兵用枪口拦下休利特。

    “你是谁？”

    士兵语气严肃，目光狐疑。

    休利特装作悲伤，放下猫，举起双手。他问：“战争又爆发了吗？”

    士兵犹疑几秒，然后放下枪口，同时说：“很遗憾……到避难所里吧，战争会结束的，自由会到来的。”

    休利特装作痛苦，用力闭上眼，然后睁开，不断低声重复：“我的家人……我的家人……”

    士兵叹气，说：“在避难所里等待战争结束吧，你家人一定平安无事的。”

    他用上近乎绝望的语气：“我不能等——我必须找到我的家人——”

    士兵再一次叹气，说：“好吧，祝你好运，要不要带上两个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