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情志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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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璧》问筠.一

    元问筠是个有名的艳妇。

    这城内外,提起元问筠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缘为何故?

    只因为她太过艳名在外。

    不过一个小小妇人,惹得朝中三位公卿为她争风吃醋,打的头破血流。

    据说,她自幼长于诗书礼乐之家,父亲是有名的范阳大儒元从山,母亲是南阳范家女。

    据说她与王檀之是自幼定下的亲事,但王檀之彭城兵败战死后,她便出世修行,终日在竹林与年轻男子饮酒作乐。

    据说她放浪形骸,时常邀约自己定入幕之宾,季道灵、桓融和自家伯侄王珣之在竹林行孟浪之事。

    据说她光艳倾城,貌美若天女,又精通厌魅之术,好鬼道之说,能迷惑人心,盛名之下连天子见了亦不能把持。

    可若是正正经经,仔仔细细瞧这位元夫人,便可知她跟传闻中是一点都不一样。

    传闻她娇媚入骨,荒淫放荡。

    可今时一见,却见她虽然姿相貌美绝伦,却着实一副姑射仙人的模样,虽姿色横绝,却气度神华,矜贵疏离,面容庄重而弥余艳丽,端严绝艳,跟传闻中的风情浪荡大相径庭。

    此刻这位元夫人身处竹林中,身着一身青烟紫菱织金道服,梳女冠髻,端坐在宴席上方,冷眼看着台下身着纱衣舞姿妖娆的舞女们冷笑连连。

    “叔母,是支舞不好看吗?珣之见叔母神情不虞,许是要换一支舞?”话音声未落,丝竹管弦声暂停。

    元问筠抬眼望去,见台下一俊美秀丽的男子正含笑望着自己,出声相询。

    元问筠恨恨的望了一眼,她双目澄澈分明,瞳孔如曜石般深邃,这一眼满含怨恨,却是不经意间秋波暗生,如一把钩子般,把王珣之是心勾的是七上八下。

    她怨恨的看了一眼,又马上嫌恶的移开眼去,斥问道。

    ”尔等皆是举朝闻名的公卿人杰,却偏偏因为一个无稽的传言为难我,逼我遁世修行之后,又将我困在这里欺辱调笑,令我的名声被世人践踏在脚下,不觉得羞愧!荒诞可笑吗?”

    王珣之闻之,却微微一笑,眉眼舒展开来,淡然道:“姨母,珣之是真心敬爱姨母,与他二人怎可混为一谈。”

    “确实不能混为一谈”元问筠冷笑一声。

    “你罔顾人伦比他们更厚颜无耻罢了。”

    见她罕见发怒,王珣之敛去神色,倒也再没有厚着脸皮去寻她开心。

    此刻坐着台下右侧的季道灵扯起嘴角,他出身军中,以容貌出众,姿英威勇而闻名。

    又因出身微末,从底端陡然登上了高位,便向来不管不顾这些礼义廉耻,伦理纲常,为人所津津乐道。

    平日里他喜好喝酒,今日更是喝醉了,扯开袖子抡起一坛酒,摇摇晃晃的走到元问筠面前。

    他拎着坛子突然坐在台阶一侧,看着案上的元问筠痴痴一笑。

    在酒精的作用下,这位年轻的少年将军平日里桀骜的眼神变得些许迷离,视线紧紧的注视着元问筠美丽的脸庞和薄衣下紧裹着的美妙的身段。

    面对王珣之,元问筠是嫌恶的,而面对季道灵她则彻彻底底只有鄙夷。

    甚至连多看一眼都嫌恶心。

    而季道灵却丝毫不觉,只见他伸手在怀中掏了掏,拿出一个雕刻精美的漆木盒子,打开对着元问筠献宝似的笑道。

    “这南珠是我特地命人从东海为夫人寻的。这色泽光艳怕是连王宫中也没有,如此稀世珍宝才配得上夫人,不知夫人可否愿意笑纳?”

    面对他的逢迎奉承,元问筠却闭口不答,装作听不见似的给他难堪。

    半天不见元问筠回答,季道灵的希冀眼神渐渐落空,恼怒了一瞬,复而又调整过来,站起身俯视的看着元问筠莫名的笑了一声。

    “夫人还以为自己是那高高在上的武阳侯夫人呢?也不看看自己现在身处是何境界,还端着这高不可攀姿态。”

    他一边咬着牙笑着说话,一边径直的将方才口中所说的稀世珍宝随手一丢,欺身上前猛然搂住元问筠,抓住她的手拧着眉笑道。

    “道灵不是你们王家人,没这么多规矩掣肘,今日夫人即为宴主,合该陪我喝一杯。”

    元问筠没想到这季道灵这么胆大妄为,猝不及防的被他搂在怀里,忙惊慌失措的推拒他靠过来的怀抱。

    ”放开!”她慌乱的避开推拒着。

    “住手!”他这番举动让台下的另外两个人都看不过去,桓融和王珣之均齐声呵斥制止。

    ”季道灵!你这是做什么!”王珣之万般预料不到他如此大胆,震惊之余,慌忙起身想要上前阻止。

    两人一呵斥,季道灵一分神,竟然叫元问筠挣脱出去,双掌抵着地板惊恐的后退了两步。

    元问筠脑中空白一瞬后,随即屈辱感扑面而来。

    “若我夫在天有灵,定叫你们这班寡鲜廉耻的小人不得好死!”她咬牙切齿道。

    这局势场面,桓融也看不下去,他上前抓住还想再有所举动的季道灵,漆黑的双眼盯着元问筠轻声安抚道。

    “夫人,此番情形也不是我想看到的。”

    他又道:“夫人,季道灵与王珣之皆不足为惧,只要你乖乖交出灵璧,我保证不会叫他们二人再难为于你。”

    此言一出,话中的二人双双对他怒目而视。

    “我说了不在我身上!”元问筠怒驳道。

    “不在你身上在哪里?夫人还是不要再诓骗我。”桓融定然不信她的话,微微眯了眯眼依旧出言恐吓。

    “我说真话你们也是不信,而且就算我真的有,即便给了你们,难道你们就会放过我?”元问筠厉声质问。

    ”这些日子你们恐吓我欺辱我,更是如同猫捉鼠一般耍弄我,恨不得将我拆解入腹般,我若是有早早就交出来,何苦惹得这么多麻烦。”

    桓融不信她的话,依旧拧着浓眉,信誓旦旦道:“我敢起誓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若夫人交出灵璧,他们二人我定然会阻止,不让其继续欺辱夫人。”

    “但我确实是没有,这灵璧之说,更是闻所未闻。”元问筠仍旧否认。

    “夫人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桓融闻言,认为元问筠在故意耍弄于他,恼怒了一瞬,脸色晦暗不明,制着季道灵的手狠狠一甩,改去抓元问筠。

    岂料,元问筠方才被季道灵那一出,弄的早已有阴影心里多了防备,慌乱一下一巴掌打过去。

    桓融压根没料到她会还手,措手不及的捱了清脆的一巴掌,顿时恼羞成怒,猛地上前扯住她的发丝,将她按在怀中,眼眸深沉的和她对视。

    元问筠反抗不及,被他这般注视下,只得屏住呼吸,面上镇定自若,眼泪却顺着脸颊不由自主的留下来。

    其余二人皆被这巴掌惊讶到了,旦见元问筠被桓融攥着发丝锢在怀里,又忙上去阻止。

    季道灵掰开桓融拽着元问筠发丝的手,冷冷怒道:“桓侯,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吧!”

    桓融眯了眯眼慢慢的松开了手。

    场面剑拔弩张,难堪的厉害。

    桓融松了手后,元问筠狼狈的卷缩在地上,怨恨看着眼前这三个人。

    她不敢言语,慌手慌脚的理了理衣襟,不顾面面相视的三个人,自顾自的爬了起来,低着头飞快的逃离了此地。

    徒留下心思各异的三人。

    经历了刚刚的事,元问筠不敢有半分停留,她半奔着在园中疾走。

    “玉遐真人。”楼宇中的侍女们见元问筠神思不属的疾步过来,纷纷低下头问好。

    元问筠见着人,方才慢了脚步,她捋了捋肩上乌发,装作若无其事的进了卧室。

    一旁的侍女奉上茶歇,却被她挥手示意退下。

    待人关上门刚走,她便疾奔扑上床榻,崩溃的掩面哭泣。

    这些泪水不为旁的,仅仅是为了连日来的难堪都快把她压垮了,她出生范阳元家,最是注重克己复礼,规行矩步。

    如今却屡屡被那三人冒犯调戏,以至声名狼藉。

    脑海中闪现回忆起那些场景,她简直羞怯恐惧到无法言述,害怕的想要逃避。

    难过了一会,她缓了过来,从袖口取出帕子擦干眼泪,见四下无人便悄悄脱去腰带,小心翼翼的从腰带中薄薄的一层夹层里拿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壁来。

    传闻这玉壁又名灵璧,乃是周天子访青丘山,意外获得的稀世之玉,此玉传闻能通鬼神,洞人心,察世间百态。

    后被吴王韩良所得,自此吴国富强为天下霸主,便将灵璧奉为镇国宝器,历经数代为吴国天子之象征。

    如今吴国国君韩處老迈,他宠爱侧夫人曹氏,故而更偏心幼子韩威,长子韩坚虽被立为太子却不得其心,韩處内心想改立太子,立嗣之争根本问题仍然未解决。

    前段时间,韩處突染风疾身体大恙,眼看着一病不起,碍于群臣压力,将灵璧给了太子。

    恰逢魏国点兵来犯,太子韩坚奉诏监军,武阳侯王檀之与左司马将军齐瑟率军反击。

    没想到粮草后勤没跟上,被围困彭城,太子被刺身陨,齐瑟下落不明,王檀之与四万军士活活困死彭城。

    灵璧却不翼而飞,传闻太子将灵璧给了有手足之谊的发小王檀之手里,王檀之又将其交由妻子元问筠手中保管。

    一时多方势力蠢蠢欲动,恰好元问筠在岐山叔父家中做客,此后便被困岐山,一困就是三个月,又硬生生的被三人逼着遁世修行,道号玉遐真人。

    元问筠端看手中的灵璧,此壁呈鸟纹状,通体皎白,晶莹剔透,远观光鉴可人,近看其势逼人,足可与日月齐光。

    她愈看愈有些出神,端着玉喃喃自语道。

    “灵璧,灵璧,你若真的有灵。”

    “保佑我夫君死里逃生,快快来救我出这火海吧。”

    “若不然,让那三个畜牲不得好死也好啊。”

    时至今日,她还痴心妄想的期望王檀之能死里逃生,对着玉壁许着心愿。

    虽然身陷囹圄,但这手中的玉壁关乎吴国根本,是王檀之亲手交给她让她保管,她素来守诺,又知晓大义,是断断不会交给桓融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