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筠.二
竹林风波过了几日,一切又显的那么风平浪静。
经历了这些日子的事情,元问筠明白,那三个畜牲往往都是逼勒她几天,再让她喘口气。
但眼下着恶心人的苍蝇不在,元问筠还是松了口气,也敢带着人在庄子里附近闲逛散心。
此处是元问筠叔父元琦祝的私庄,元家是大户,此庄盖地三十里,绕水而画,伴山而居,其中还有温泉果园。
元问筠散步散着散着来到了山顶林苑的温泉池,这温泉池修的极好,四周都是楼阁殿宇,青松翠柏空气亦十分清新。
她长于北地,膝盖常年受寒,一到冬日就凉的厉害,见这面前汉白玉修筑的温泉池中白雾弥漫,热气蒸腾,不由起了泡汤的念头,便吩咐人来拿换洗衣服,关上门泡起了汤。
只见她解开襟袖脱了亵衣,将衣服放在不远处,坐在汤池中间,藕似的玉臂划开水波,雾气弥漫之下红碎上了脸颊,纤手抚上云鬓上的簪子,乌发没入水中散开。
一眼望去,玉骨冰肌,绛趺檀口,尤甚姑射真人。
即使是泡在汤池里,也不见她有半分轻松,依旧紧促着眉闭着双眼靠在池壁上养神。
在她茫然不觉见,门开了,一阵冷风袅袅而来。
汤泉中的元问筠打了个冷颤睁开眼,在一片雾气蒙蒙中好像有人影朝她走来。
元问筠没有留意,只以为是婢女送来茶点,便又闭上双眼,到了声道:“放下吧,把门关上,你可以走了。”
没想到那脚步声越来越重,她一蹙眉,抬起眼,刚要出声询问,却见眼前的人影,让她大惊失色。
“你!”元问筠白着脸,怒斥了一声,慌忙拿起池中的浴巾拢在胸前,又用眼神寻找起不远处的衣物。
那人却已经走至岸边的石壁上。
元问筠连忙紧紧抓着胸前的浴巾,俯下身去埋在池水里,慌乱的不知所措。
面前的人不紧不慢,依旧是那张笑如春风、英俊年轻的脸。
“真是巧了,居然在汤泉这碰上叔母。”王珣之压低了声音笑道。
“王珣之!你没看到我在沐浴吗!”元问筠脸色煞白,在蒸腾的雾气里依旧能看出来她浑身发抖。
她故作镇定,也没发现自己声音早已打颤,疾言厉色道:“你叔母在沐浴,你还不快滚!留在这想做什么!”
王珣之依旧是那副笑意吟吟想模样,他生的好,眉眼温润,身量高,模样白,斯文端方、进退有度,一副文质彬彬的士人模样。
就是这端方君子的模样,在元问筠心中却是无比的恶心。
“这日头正好,珣之也想在这汤泉放松片刻,哪晓得叔母也在,既然遇上了倒不如一起。”王珣之狡黠的笑了笑,单膝跪地展了展衣袖,伸手在这池水中划了一划,水波荡漾开来。
“你怎么说的出口!王珣之!”元问筠惊恐的望着他,唾骂道。“我素知晓你无所顾忌,却不想你居然寡鲜廉耻至此!”
“叔母骂来骂去就只有寡鲜廉耻这几个词,我都听腻了。”王珣之抬头笑了笑,毫不在乎的模样,甚至低头伸手去解衣带,似乎真的要宽衣解带与她共浴。
元问筠惊恐的不知所已,当即背过身去想要抓在不远处的衣物穿上。
“哗啦!”落水声响起,她的手离衣物只有一寸距离,却被人抓住背着身按在头顶,无法动弹。
肌肤相贴,元问筠凤眸猛地睁大,她眼眶脖颈顿时泛红,开始剧烈挣扎。
“珣之!珣之!你快放手!”她终于扛不住压力,哽咽了几声,语气开始卑微起来:“我方才不该这么说你,叔母是无心的,你放开我,我手痛的厉害!”
王珣之心一软,刚有些怜惜微微松开手,就被元问筠趁着机会拿着池边上的澡豆狠狠的掷了过去。
那一把澡豆猛然甩在他的脸上,令他吃痛一瞬,抓住元问筠的手顿时一紧。
“叔母惯会恙装可怜,叫我一时失了神,差点被你逃脱。”他怒从心起。
“珣之…珣之…你放开我吧,叔母不是故意的!”元问筠带着哭腔解释道。
王珣之这下却不会再着她的道,大掌压了下来,捏着元问筠的下巴,让她不得不扭过头直视着自己。
元问筠不敢看他,只是低着头不断挣扎,急的都快掉眼泪。
“你叫我一声姨母,也该顾念你同你叔父的叔侄之谊!”
“你幼年失孤,家产被刁奴把持,是我公婆助你,我夫君又推举你入仕,你怎么能忘恩负义呢!”
这番慷慨激烈的呈词却没有打动王珣之半分,他转而抚摸起元问筠的脸颊。
“他们待我好,我心里也很是记的,可惜,只怪淑母太过动人...”
“叫我...情难自持..”
“你这样的行为,若是你叔父知道了,定然也不会放过你的!定然叫你不得好死!”元问筠怕的要死,慌出言恐吓。
王珣之轻轻嗤笑一声,指节温柔的刮了刮元问筠的鬓发,“叔母真的是糊涂了,叔父已死了三月有余,你还道他活着。”
”叔父已离世,珣之代其照顾叔母岂不是更好吗...“他目光认真,一边说指尖一边顺着元问筠的脸颊流连到脖颈处。
元问筠尖叫挣扎起来,踢打推搡间抓痛他身上的肉。
王珣之拧着眉头,压制住她乱踢打的手,不管不顾的俯下身想要亲她。
“你别这样!你别这样!珣之!王珣之!”元问筠哭出声来,泪眼婆娑的扭着头避开他的吻,倒叫他的吻印在脖子上。
令着王珣之更加的激动,闭着眼睛在她的脖子上开始亲吻起来,元问筠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她不断的挣扎,水渍飞溅,王珣之的衣衫都被沐湿,肌理相映,他年轻结实的肉体显露了出来。
在他意乱情迷之下,元问筠挣脱出一只手,即刻拨出鬓间的金簪,趁他毫无防备之际狠狠的刺了下来。
”嘶!”王珣之闷哼一声,松开了手,元问筠这一下可是用了十足的力气,金簪狠狠的插在王珣之的手臂上,鲜血晕染再来,趁他分神瞬间,元问筠连滚带爬的爬上汤泉边上,捞起衣服边穿边跑。
这下,王珣之起身也来不及制住她,眼看着她跑出门口,不好再追,只能放弃。
冷眼看着元问筠逃离的身影,他猛的拔出金簪,狠狠的掷在地上,连带出一片血渍。
元问筠劫后余生吓得慌不择路,鞋履也没穿,一面穿衣一面光着脚在回廊处跑,所幸这处地板都打了蜡,没在她脚上拉出什么血痕。
她跑了许久,回头虽见王珣之没追来,却万万不敢松懈。
又跑远了几步见身后无人,才放下心,一脸茫然无措的捂着胸口喘着气,抵着走廊的梁柱慢慢的缓歇下来。
缓了片刻,她闭着眼睛,颤抖的去抚摸自己还有些滚烫的脖颈。
顷刻,玉莲花似的脸颊上掉下泪来,她却无处发泄,只能捶着梁柱,恨道:“畜牲!”
元问筠还未哀伤多久,突然听见前方回廊处人影绰绰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
她脸一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窘态,正不知还如何是好之时,却听见的脚步声却愈来愈近。
元问筠焦急之间,向前方眺望了一眼,却见迎面而来的正是那三煞神之一。
吓得她又是大惊失色,惊慌失措之下环顾左右,见周遭并没有什么遮挡物,只有眼前的这根梁柱,连忙躲在柱子后头不敢动弹。
却见,那煞神越走越接近,只听他低头轻声的问着旁边的随从:“你道真的?武阳侯夫人真的在汤泉?”
那随从露出一张讨好的嘴脸,笑道:“句句属实,伺候武阳侯夫人的婢女跟奴打了保票。”
元问筠躲在柱子后面,闻言心中暗恨,原来身边有硕鼠通风报信,怪不得躲哪被这群人知道,整日里不得安宁。
她心里不痛快,却未发现风将她的裙裾微微吹露了一角展露在梁柱旁。
季道灵忽然停住了脚步,他侧身对着随从吩咐道。
“你先回去吧。”
“啊?”那随从不解的愣了愣,奉承道:“将军,这汤泉苑地形辽阔,您可能...”
“叫你回去就回去!”季道灵怏怏不快的斥道:“哪这么多话!”
那随从见他神色不善,素知他在朝野中横行无忌的名声,连连告退。
见他离去,季道灵唇角慢慢弯起一个笑,负着双手出声:“夫人既然来了,何必躲道灵避而不见呢?
闻言,元问筠一阵心惊肉跳,她心中怀疑,不知是季道灵故意出言诈她,还是真的被他知晓了躲在柱子后面,思索了片刻,还是不敢出来。
心下正处紧张无措时,忽然听闻季道灵没了声响,她便暗暗的抬眸,扭头想要去探一探季道灵的动静。
哪想一抬头,差点将她吓得魂飞魄散。
季道灵正俯着身,言笑晏晏的一动不动看着她。
元问筠吓了一跳,一时紧张之下被地上的碎石绊倒,正要往前倒去。
季道灵猛然抓住她的手臂,稳住她的身形,含笑道:“夫人躲在此地做什么?”
说罢他打量一番元问筠,眸色忽然有些晦暗不明,似笑非笑的又反问道:“何故衣衫不整?”
见他一副猫捉老鼠逗弄她的神情,元问筠心中害怕,更不敢把汤泉里王珣之无礼的事情告诉他,便偏着头用手肘抵着他的胸膛。
她战战兢兢道:“干你什么事!”
季道灵突然脸色有些沉寂,直盯盯的看着她:“怎么不干我的事情!夫人的所有事情都干我的事。”
此无礼之言一出,元问筠忍不住抬头仰面望着他。
因这季道灵出身军中,素来叫元问筠看不起,认为他蛮横无理,粗鲁无状是平日里最讨厌的那一类人。
故此,她一直不敢仔细的看着他、打量他,此刻她见季道灵垂着眸望着自己,目光深沉的委实让她害怕。
虽说输人不输阵,但元问筠经历了刚刚王珣之那一出后,对着季道灵些人,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恐慌的。
只能厌恶的低下头:“你爱怎么想这么想吧。”
“夫人就这么讨厌我?连正面回答我的问题都不肯?”季道灵见她避而不答,又一脸厌恶,顿时心里难受。
一瞬之间,他便松开抓住元问筠手臂的手,转而挟住她的肩膀。背过身半抱着她。
元问筠忽然被他制住,拢到胸前,不由的慌了神色,连忙用力挣扎。
因在这露天席地,又衣衫不整,她不敢大声喊人,怕被人看见这纠缠不清的场景,让人误会。
只能咬牙压抑的愤怒低喊:“你作什么!你这疯子!卑贱的无耻之徒!”
“快放开我!”
“夫人怎么不喊大声点!让旁人都来看看热闹。”季道搂着她肆无忌惮的谈笑。
“不要脸的东西!”元问筠面红耳赤的骂了一句,抓住他握在自己腰间的手,奋力的想要推了出去。
任她百般挣扎,季道灵的手臂却纹丝未动,反而用指尖去触摸她的脖颈,含笑道:“说起来,我还比夫人大两岁,整日“夫人”、“夫人”的喊着你,倒把你叫老了!”
“若不然你喊我一声,“道灵哥哥”让我心里舒坦一些。”
闻言,元问筠面容滞了一瞬,顿感作呕,紧蹙着蛾眉骂他。
“你这下贱胚子!做梦!”
季道灵毫不在意的笑道:“整日下作、下贱,这就是元家的家教吗?”
说着,他伸手去掐元问筠的细腰,突然凑近,炙热的鼻息尽数喷在她的耳骨处,唇畔又缓缓靠近贴着她的脖颈轻轻恐吓道:“你喊不喊?”
元问筠脸色一白,害怕他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什么非人之举。
瞬间青着一张脸,急道:“好!好!我喊!我喊还不行吗!”
她深呼吸了几瞬,一脸屈辱的轻声吐出几个字。
季道灵莞尔一笑,掐着她腰的手用力捏了捏,继续欺负她。
“没听清楚。再大点声。”
元问筠欲哭无泪,踌躇了半天终喊出声。
“道灵哥哥!”
她话音刚落,季道灵顿时心满意足的开怀大笑,他笑着将下巴抵在元问筠的肩膀处。
“既然喊哥哥了,那告诉哥哥,我与桓融,王珣之这二人相比你最喜欢谁?”他识趣的没提王檀之,也怕把元问筠惹火了,来个玉石俱焚。
实在是欺人太甚,元问筠的眼眶渐渐蓄了泪水,悄无声息的划过脸颊。
她低下头仓皇道:“我不知道....”
“嗯?”季道灵略带威胁反问了一句,他抬眸见元问筠一副泪眼婆娑的模样,顿时心下有些不忍又有些痒痒。
“真的?”他忍不住用拇指沿着元问筠的面颊抚摸到她的唇。顿时指尖上沾了些元问筠的口脂。
“我真的不知道!”元问筠崩溃道,泪珠沿着她的下巴滚落了下来。
季道灵知道不能把人逼得太狠了,眼睫轻轻闪了几下,便伸手拭去她的眼泪。
“这些年,我心里可是一直只有你一个人。”他突然开口轻轻诉说道。
元问筠心道,谁稀罕你的心。
她鄙夷万分,眼下又不能当面说出来。
只想速速摆脱这季道灵,眼下也心知肚明只能与他虚与委蛇。
思索间,噙着泪的眼神飘忽不定。
季道灵见她心不在焉,扭过头捏住她的下巴。
“你难道不应该最喜欢我吗?”
“.......”
“喜不喜欢?”他轻轻贴近她的脸颊。
“喜欢!”元问筠吓得闭着眼睛,忙回答道
“真的?”季道灵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状。
“那你叫我什么?”他揉了揉元问筠通红的耳廓,又抛出一个致命的陷阱。
元问筠声音干涩艰难道:“最.......喜欢道灵哥哥。”
季道灵登时眉开眼笑,他愉悦的不能自已,伸手刮了刮元问筠的鼻尖,解下身上的披风盖在衣衫不整的元问筠的身上。
低眉时又不经意间见她果着双足,罗袜鞋履未着,两足如玉笋露纤纤般呈现在眼前,顷刻神情一滞。
元问筠察觉到他的目光,泪痕未干脸又红了三分,慌乱的拿裙摆掩了掩,行姿踉跄,自然好不羞耻。
季道灵却直愣愣盯着她的双足,他晃神久了,元问筠害怕的后退两步,这一下,倒把他唤醒了。
轻笑一声,季道灵突然当着元问筠的面脱去自己的靴子,半跪在地上,按着百般挣扎的元问筠,强硬的抓住她的玉足,拿起靴子套了进去。
他一边给她穿靴子,一边漫不经心道:“问筠,要一直记得今日这句话,永远不能忘记,我可当真了,眼下就放过你,走吧。”说罢,松开手。
元问筠低着头看着脚上那不合身的靴子,默不作声的拢了拢他盖在身上的披风,怯怯的看了他一眼,扭头快步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