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逆向运转的轨迹停在了1990年，那年年初自己在陕西汉中一个小农村出生，那时自己还没有记忆，只是听自己奶奶说起。

    当时父亲还年轻，正在耍社火舞着狮子，听到奶奶的喊声，顶着狮子头带着一起舞狮的同乡，在社火的炮声中，像一只年轻的狮王一般，抖擞着血红色毛发，跳过社火场围栏，沿着土路狂奔，爬过土坎，大声怪笑着、呼喝着来到自家门口，将狮头递给同乡，抱起了自己，唱了一首社火曲子开财门。

    高亢婉转的曲声中，是一家人的笑脸。旋即曲声渐渐远去，笑脸渐渐模糊。

    取而代之的是自己在50瓦的灯光下，支支吾吾的背着诗文，父亲一手拿着一支竹板——过年买橘子时装橘子的橘框上拆下的，一手拿着课本。

    从浮于绿水之上曲项红掌白毛的骆宾王的鹅叫，到孟浩然春天早晨落花枝头的啼鸟，再到那个负手立于窗前将千古月光揽入胸怀又洒向人间的谪仙……

    此时回忆起似乎可以看见，那些千百年来雄立于天地之间的意志，或豪放旷达，或悲郁落寞，或万丈豪情，或婉转哀怨……

    伴随着手心火辣辣的疼痛，这些承载着各种意志的文字铭刻在自己心间。

    心间铭刻的还有那情窦初开时遇见的，那个反应有些迟钝却总是爱笑的同学。那个在雨中跑出家门，向自己哭诉父亲家暴，抹着眼泪和雨水，让自己带她离开故乡，远走高飞的姑娘，而自己能给她的只是一个拥抱、陪她淋一场大雨。

    一场考试，熟悉的面孔各自散去。踏进陌生的校门，陌生的面孔又开始熟悉。

    再一场考试，在喜悦庆祝的酒席间看到了母亲鬓角的白发，白发被离别的车辆呼啸的风吹起，从汽车到火车，从西北到东南，来去往返。

    往返在杯盏之间，辛辣的味道还未从口腔消散，酸苦又添其间。

    花光了家里积蓄，终于在工作的地方无锡定居。

    风发的意气被酸涩侵蚀，上扬的嘴角被辛苦垂弯，又被温润填满，那一年是2014年，一样的大雨，只是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选择好良辰吉日，结婚、生子。

    给新生的儿子取名叫庄汉君，自己是汉中来无锡，存了一份叶落归根的念想。

    一样的一手拿书、一手拿板子的场景，只是灯光更加明亮。看着儿子像以前的自己一样，从咿咿呀呀、支支吾吾开始，一场场离别，又是一次酒宴，看着新人的笑脸，杯中之物从未如此香甜。

    亲孙即将降临，本该可以甜上加甜。只是遇上了2040年。

    当时自己看着新闻上播报，登月返回的航天器在返回穿过大气层时，出现了偏差，幸好航天员只是受伤。

    那时载人登月技术已经日趋成熟，出现偏差的原因却罕见的意见不一。

    后来虽然知道是天地变动导致，对于那时的自己而言，却丝毫无关。

    先是儿媳分娩时昏迷不醒，儿子又与修行者队伍一起去探寻虚境时离世，年老的父母相继逝世，妻子没几年也伤心过度猝然离开自己，唯一的安慰，还有一个孙子陪伴自己。

    退休以后，为了方便亲家母照顾儿媳，自己搬到郊外农村，也许是孙子他外婆将大部分时间用在照顾女儿上，孙儿便跟他在郊外农村生活，孙儿终于要长大了，只是希望他不要迈向他父亲的后路。

    回忆又开始播放2040年，当时受伤的航天员有一个年龄最小的，返回以后，以越来越强大的愈合能力，以及超越普通人体极限的身体，引起了国家的注意。

    从那一年起，地球开始发生离奇变化，从地球引力，到声音的传播速度，从核弹爆炸的波动范围，到地质的异常变动。

    更有一些人在机缘巧合下，像最开始的宇航员一般，产生难以想象的变化，也有部分野兽也开始变得更强。

    那时候几乎每天都有各种数据的更新，有些数据是在增大，也有些数值在降低。

    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声音的传播，传播速度在增大，但范围却在缩小。

    以前正常空气中一秒可以传播三百四十米左右，现在一秒可以传播接近两千米。不过，以前声音七十分贝可以传播两百米左右，现在只能传播一百二十多米。

    因为数值还在波动，各种数值到现在依然在更新。

    异变之后几年内，更是发现了可以进入的异境，其内千奇百怪，似乎可以联系上各种神话传说中的存在，却有很大不同。

    中国将发现的虚境称之为山海大荒虚境，发生异变的人称之为修行者。

    国外有称之为九柱冥域的，有称之为至高梵界的，也有称之为众神天域的等等。

    不仅称呼不同，已发现的少数几个虚境内，也是千奇百怪，更多的探索依然在进行，只是其中秘辛普通人很难得知。

    短短十来年时间，整个人类世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法律法规、风序良俗、宗教信仰、政治制度等等，全方位的变化正在发生着，而且越来越大。

    他记得最明显的一条，因为天地变动是2040年7月11号那件航天事件开始——那也是自己孙子风夜鸣出生那天，便将2040年称之为天复元年，其意是天地更替，命革复归。

    经常在电视、手机上看到，已有的各项数据表明，除了一部分获得奇遇的人之外，可以修炼的都在十二到二十四岁之间，而且，修炼后生育率开始下降，随着修炼的增加，下降的越低，具体原因还在研究中。

    影响最大、最重要的一条，是在一次虚境中发现的古老的记载，只要是正常人类在十二岁到二十四岁之间，加以引导以及有配套的修炼功法，每个正常人都可以修炼，成为修行者。

    因此，教育体系也发生了变化。

    在每个人十二岁之时，都可以有两条选择，一条是成为修行者，但是要探索虚境，以及完成各项任务，死亡风险极大。这条路称之为复天命，

    另一条是成为普通人，继续天复元年以前的普通人生活轨迹，接受继续教育，在城市内过着安逸舒适的生活。

    因大多数危险工作已被修行者作为修行任务来完成，城市内也有良好的治安，所以安全基本保证。

    再者，开始修行后，修行者大多居住在灵气较纯净的城外，房价也不像天复元年之前那般高昂。

    越来越多的修行者开始前往西部高原、荒漠之中，东北山岭、大荒之中，东南山水之中，北部草原之中，以及东、南各大海荒岛上。只有在接受任务之时才会离开进入城市，或者前往虚境。

    更有甚者，在山海大荒虚境之中潜修。

    自己的孙子明天选择普天命之后，也将在城内拥有属于自己的居所，只需在学业结束以后，接受国家安排，正常工作，将在自己一生内拥有居所产权。

    回忆的投影在眼前消失，老人又开始幻想起未来，小家伙以后结婚了得多生几个，自己还有抱重孙的机会。

    夜已深，起身带着茶杯走向自己卧室。

    明月且自西去，一觉又是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