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山海:杯莫停
繁体版

第3章 天河大人雄姿英发天河大人英俊潇洒

    长岱2

    来过一次之后,长廉便日日从公孙敖那里翻入梧闲楼。

    这里每天傍晚都有人送些必备的东西来,从瓜果蔬菜到煤炭一应俱全,每次还有一壶酒,一本书。据岱极说是有夫子日日来教他读书写字的,只是自从自己去了青要山夫子便不来了,下次来得等开元节过完。得了一个月的闲,岱极也清净。愈发放纵,夜夜喝得大醉,日日睡到日上三竿,爬起来做饭。

    某一日起来,发现厨房里有人在忙活,趴在门口一看。长廉卷着袖子,正往锅里下菜,一旁放着一本书,应该是菜谱。走近一看,锅里的东西看起来实在没什么食欲,黑糊糊的一团;一边桌子上是炒好的鸡蛋,但看着就是吃了会死在茅房的样子。

    岱极不想打搅他的兴致,但还是问道:“你是在学做菜吗?”

    长廉点头:“看你每日随便做两个菜应付一下,我想着做点好吃的。”

    岱极暗想还不如自己应付呢。

    但他还是很给面子的把菜吃了。

    此后再也没敢睡过懒觉,生怕长廉又把自己的菜糟蹋了。

    日子就这么慢悠悠地过着。

    时常是读读书,或是赌书泼茶,有时候就是抓石子——一种需要反应速度的、常见于乡野孩子的游戏,有时候斗蛐蛐,后来蛐蛐被公孙敖发现,他一脸黑线带走了;还有一次拐来了公孙敖的三花,公孙大爷白天有事,也时常不见他家三花,倒也不在意,只是看到说那话在长廉怀里时面上很是不悦。

    其实他是怕他家三花摔着了——尽管他家三花自己就能跳上二楼。

    总结下来,两个人无非就是吃饭,闲谈以及做一些能气死公孙敖的事情。

    一个寻常的午后,阳光透过窗子洒落。三花躺在长廉怀里眯着,而长廉在榻上一边拿着酒壶,看着岱极搜罗的话本子。一旁在书桌上写写画画的岱极忽然抬起头来:“当你喝酒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

    “什么都不想。喝酒的时候就该痛痛快快的,喝醉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可是我觉得,人只有在郁闷的时候才喜欢喝酒。一个快乐的人,他是不爱喝酒的。”

    “我从前不喝酒,却也说不上快乐就是了。”长廉说着,想起他从前的日子来。金戈铁马,寒风萧瑟的沙场生活,喝酒暖身、壮胆,但误事。故此长廉行军三年,滴酒未沾。

    岱极则不然,太华的人,仿佛生来就会喝酒。他们是在马背上的民族,下了马就近帐子里。账外风声萧萧,霜冻的旗帜永远保留着它飘扬的姿态。

    帐子里,喝上烈酒就能暖暖身子。但岱极第一次喝酒,是17岁在稷城城楼上,他以为自己要死了,而死前竟然没喝过酒,这实在不像一个太华人。所以他猛灌了一大口酒,在城楼上和卫起谈判。

    “如今呢?”岱极问道。

    “如今快乐了些,却也不是因为酒。”长廉回答道,目光落在岱极身上。岱极无视了这炽热的目光,转而问到:“长廉,是哪个长哪个廉?”

    长廉漫不经心的回到:“长短的长,廉洁的廉。”

    岱极不满:“这么随便吗!?”

    长廉郑重地点点头:“我这个名字,的确没什么意义。非说有那就是长长久久的清正廉洁?可惜咯,我又不是在朝为官。倒是我自己,占了这个廉字,活得挺拮据的。”

    “拮据?你上次提来的两壶相和酒是偷来的?”岱极道,终于想起来这个人并不富贵的样子,想起上次看到他一袭青衫破旧,浑身酒气邋里邋遢,称得上潦倒。近来干净了些,却也没好到哪去,才想起来怀疑这酒的来路。

    “嗯,我从皇宫里偷来的。你也喝了,到时候官兵来抓我俩一起下大狱。”长廉顺着他的话答到。

    “我可本来就在大狱里,倒是你,还敢跑来看我,你得下十八层大狱。”岱极其实也到不在乎这酒的来路,只是一边说一边在纸上一遍遍写着“长廉”,可怎么都不满意。终于满意了拿起纸来给长廉看。

    长廉看到他鬼画符般的字,仔细辨认半天终于认出来:“长廉”二字。

    三花“喵呜”一声跳下长廉膝盖,挪到阳光里接着睡了。

    长廉走到岱极身边,拿过笔,一笔一划地给岱极演示,一边写一边念叨着“轻重缓急,起承转合”之类的话。

    很多年后岱极回忆这些下午,阳光和煦,日子过的很慢很无聊,可是总让人觉得,这样无聊的日子越多越好。

    今夜天启城格外热闹。

    岱极的小楼在的偏僻,自然没有机会去逛。只是看着远处闪烁的灯火,他时常会想起故乡,太华的夜从来不会这般寂寞难耐,太华人好酒,也好也光蝶的美景。夜幕降临后,往往是太华繁华的开始。

    也光蝶,原本叫夜光蝶,是太华的特色之一。一边是口音问题,另一面是太华古文里的“夜”字难写难认,久而久之,就传成也光碟了。

    自从来了东夏,听说过有夜市,不过烛光如今夜这般盛大的还是头一遭,岱极照旧坐在栏杆上,后来干脆搬来小桌,坐在桌上看。他一边喝着相和酒一边望着远处的灯光。

    算着日子,开元节也快到了,到时候,飞舟日夜兼程,夜里的飞舟会有术法结合也光碟引路,远望如同通往天上的神道。人们将起称之为“太华天桥”。岱极在这里三年,每年能期待的,也就是那从家乡而来的“天桥”。

    忽然,岱极看到了“天桥”,确切的说,是一群发疯的也光蝶,寻常也光碟的颜色是月白或水青,或者介于二者之间,而眼前血色的也光碟正扑向自己。

    今夜要说大事,那必然是卫起将军家中又添一子,所以今夜的焰火格外耀眼。

    连夜市里的灯笼都挂的高了些。

    卫府到底是在皇宫附近,夜里吵闹不成样子。便在新开两年的华清楼里宴请天启名仕。

    卫起寻思今夜是不回去了,便看上了三楼的上房,窗户朝西的那间,再过半个月,就可以看到太华天桥了。

    只是一问才知那间屋子早已被租出去了。

    威风凛凛的卫大将军何时受过这种委屈,表示愿意出两倍价钱买下。老板娘却拒绝了:“三楼的屋子仅这一间有人要了,其余的大人尽可以挑。为表歉意,榻月愿献上自酿的太华酒。”

    卫大将军这时才看了老板娘一眼,只是这一眼,便再也顾不上什么西窗屋子,什么太华美酒,楼下大堂里的吵闹瞬间停止了一般。

    “从前我去过太华,美人美酒美玉,样样是极好的,可惜沙尘滚滚,来不及流连。老夫东夏太华来回十载,天下什么样的美人都见过了,唯独你,称得上是第一美人!”

    榻月尚未抬头,只那么一个剪影便叫卫起赞不绝口,只是抬头后卫起的喜悦便减了些,榻月能在天启城最繁华的街道开这么一家店,要么是家中家财万贯,要么便是历经了岁月沧桑。她是后者。

    榻月自然说不上见老,只是已非少女,目光流转间净是柔情,只是掩不住地沧桑。

    卫起却觉得,越是这样,越叫人怜惜。与她视线交织便深深陷了进去,半响才回过神来,答道:“别的屋子也好,你随便给我指一间。你指的就是最好的。”

    “既然卫大人都开口了,那么东窗的屋子您看如何,上房的配置都是一样的,东窗下外有扬湫河,春有柳枝抽芽,夏有孩童卖花,秋日一眼可见远山,冬日里灯会也热闹。”

    “好!好!天下第一美人说的,自然就是最好的!只是不知榻月姑娘家是何方?”卫起聊得欢的很,全然不顾楼中人个个是为他来的,今日勾搭半老徐娘,明日不知能传到哪里去。

    “榻月本在太华,昆仑一脉。十年前随父在开元佳节乘着太华飞舟来过一次,自此念念不忘,终于在三年前,夫君害了时疫走了,这才下定决心来此定居,借钱开了酒楼。”榻月恭恭敬敬地回答。

    卫起原本确有纳妾之意,只是纳这么一位半老徐娘,想来要惹闲话不断,听到亡夫终于断了念头。却还是想和她多说几句。

    “日后着华清楼的生意有我照顾,定不会亏待了你。”卫起说完,又下楼去了。

    “卫大将军!恭喜恭喜啊!”还未坐下,上来祝贺的人便涌上来。

    “说什么将军,我早就解甲归田啦!今日犬子周月,多谢诸位的祝福啊!这一杯我干了!”卫起笑得豪爽,依稀可见当年豪放之姿。

    “卫老爷这位公子,说不定以后是像长卿大人一样的少年将军啊!”这时不知哪个不长眼的说道。

    卫起狠狠瞪了他一眼,那人还不明白到底犯了什么事,旁边有人提醒他:“长卿虽是天下名将之首,但是年纪轻轻就那个了,你祝什么不好祝这个。”

    那人不敢说话,只拿起一大碗酒向卫起示意歉意,就干了,喝完便装醉,不敢再抬头。

    后面那句“天下名将之首”,卫起是更不愿意听的。

    那楚长卿,十六岁,上林围猎单杀恶狼十七岁上战场,只带着八百人便破了不周军两千人,还拿了两名将领的人头,十八岁沙场征战北驱重黎,拿下了太华名山钱来山,十九岁,在那蚩尤人的榆次山行封天大典!此番功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当之无愧的天下名将之首。

    只是卫起觉得,他几次三番,全靠取巧。八百人那次,不过是正好碰到了全无准备的不周军人:十八岁那次,身后跟着的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全是占了自己重病在身,又逢帝启用兵奇险的位子;至于封天榆次山,更是无聊,蚩尤之后,榆次山尽是老瑞病残,封天榆次有何可歌可泣的。

    只不过,20岁便死了,也太可惜了。虽说卫起多有不满,不过终究是自己的侄子,终归是有情分在。

    想到这里,他更烦了,于是埋头喝起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