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说书先生
蓝玉寻木秀林不见,将浅浅姑娘送回包子铺后,也觉得有些累了,便回到了客栈补了一下觉。
旅途奔波,她一觉睡到了傍晚,准备下楼喊些吃的。
来到大堂,原本她以为蓝氏商行已经是来得迟的了,哪成想居然还有商队前来投宿,看来明天开云礼上的茶叶拍卖竞争会比想象中的激烈。
旁边的茶厅里,人声鼎沸,不时响起一阵喝彩声。
她平时最爱凑热闹,也不管饿不饿,连忙三步并做两步往那边赶去。
茶厅里,一名说书先生站在台上,眉飞色舞地讲着千年前秦灭十六国时最著名的虎牢关大战,秦国名将公孙起坑杀了七国五十万联军,这一战既成就了公孙起的杀神之名,也直接奠定了秦国七百二十年国祚。
之后便是两百余年的乱世,才迎来新的大一统。
十六年前,魏越两国决战,由于国君病重,当今圣上杨玄武当时作为监国太子坐镇洛阳,掌三军帅印的则是被封为秦王的杨玄策。
那时的杨玄策,用兵如神,五国中有三国都城由他率军攻破,而且号称天下第一高手,每战必身先士卒,所向披靡。
余杭一役,魏国大军被越国水师借着清晨大雾在罗刹江打了个措手不及,眼看就要兵败如山倒,杨玄策单枪匹马杀向敌军旗舰,与一神秘高手展开了一场旷世对决。
六国承秦时遗风,尽管兵者诡道,然两军交战,一旦双方主将阵前斗将,士卒则不会参与到攻击对方主将的行列中,否则己方主将必被天下人唾弃,军心士气也将大受打击。
两人从早上太阳刚升起时战至夜间明月当空,一杆丈八长枪,一柄三尺长剑,连战船都被击沉了不少,仍旧难分胜负。
最后,杀疯了的杨玄策完全放弃防守,采用两败俱伤的打法,逼着神秘高手将战场从凤凰山下转移到罗刹江口。
双方主将脱离战场,傍晚时,罗刹江涨潮,魏国大军经历连年征战,捕捉战机的能力自然远胜承平日久的魏军,胜负的天平就此倾斜。
等到杨玄策浑身是血回到凤凰山时,魏国大军已经在攻打越国国都凤凰城。
谁也没想到,杨玄策却在此时,留下三军继续攻城,自己孤身回到洛阳城,交出了所有兵权。
玄武登基后,封赏三十六功臣,杨玄策当之无愧位列第一。
但他却远离庙堂,打马入了江湖。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是个人就喜欢对比排名。
于是人们总爱拿杨玄策来和公孙起作对比,谁才是千年第一名将。
彩云郡地处偏远,少有战火,且与几十年前的梁国只是附属关系,而且在场的基本都是些南来北往的商人,所以这说书先生讲起故事来也颇有些百无禁忌,旁征博引,故意引得在场众人互相辩驳。
有说公孙起灭国更多、杀敌更多的,也有说杨玄策武功盖世、力挽狂澜、急流勇退之类的,双方争论不休。所以,蓝玉隔着老远便听到了。
这些商人财大气粗,嘴上功夫不弱,但要说是评论这沙场名将,确实也为难了些。
小镇没什么娱乐,难得有个说书先生,便要求再说上一两段别的故事来打发时间,要是说得好,赏钱自然不在话下。
这些茶商有的是时间。
他们中有一部分会在清明节后不久就返程,也有的会在这里住上几个月时间,等到秋茶收尾之后,才返回北方的大城。
因为普雨茶与其他的茶叶相反,陈茶比新茶香,这一点和酒很像。好的普雨茶,除了独特的制茶工艺,还得看制成后的保存条件,太潮太燥都不行。或是被大山挡住了季风,小镇就算在梅雨季节的雨水也比较少,尽管临江,气候却比较干燥,这对于保存刚制成不久的普雨茶饼,确是最好不过。距离小镇最近的大城,商队带着货物就算走驰道至少也需要大半个月,路途中一旦茶叶变质,这一趟的收益也就泡汤了。
所以这些茶商不急着回去,也急不来。
这期间,一些小商贩会走村窜寨,将带来的货物兜售给各部落的山民,顺便也收购一些当地独有的药材。
至于一些大商行,则是在小镇里住下,坐等生意上门,使得小镇这段时间热闹非凡。
此时茶厅里已经座无虚席,不少人只能站着,众人刚刚本就听得意犹未尽,现在有商人出了彩头,可以免费再听一场自然都不肯离去。
说书先生朗声道:“诸位看官既然愿意捧场,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老朽年老体衰,请容许稍事休息片刻,缓缓气儿,一会儿保准有更精彩的故事奉上。”
众人自是无不应许。
说书先生满脸带笑,朝全场拱了拱手,离台退至幕后。
蓝玉想先去吃晚饭,又怕错过了精彩故事。
犹豫之际,却看见木秀林从客栈外经过,便跑出去将他硬生生的拉到了茶厅,说是等下有说书先生讲故事,又说是不是躲着她,如何如何。
木秀林百口莫辩,只得说晚上有约,要去铁匠铺。
蓝玉便说天色还早,要当酒鬼也得等晚上。
却不知,二人这番举动,被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的孟觉一览无余。
或许是女子的直觉,蓝玉似乎察觉到有人在观察自己,东张西望之下,也发现了孟觉。
她本是那种不拘小节的性子,此时也觉得有些尴尬,想拉着木秀林混入人群中离去,却又担心孟觉认为自己是在“躲债主”,只好挥了挥手,算是打过了招呼。
孟觉微微笑了笑,继续摇着折扇,等说书先生出场。
百无聊赖之下,蓝玉只好听着在场商人们的一些交谈,明日开云礼如何如何,请务必多关照等等毫无营养的寒暄。
见蓝玉突然安静下来,木秀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也就顺其自然了。
这时,木秀林看见一个身着锦衣的俊秀年轻人,他手持一把镶着碧绿宝石的长剑,正跟一个中年男子和彪形大汉边说话边向茶厅走来。
那俊秀男子容貌气质竟不输孟觉,木秀林不禁多看了几眼。
中年男子也看见了木秀林,微笑示意,在不远处找了个位置坐下。
只听那人对身旁的中年人将长剑往桌上一放,说道:
“爹,来的路上我听那些京城的商人说,朝中正在讨论要开办讲武堂,凡勋贵官员子侄均可入学,授课的都是军中将领,连荣休的一些将领都可以返聘回去任教。您要不也去打探打探,如果是真的,咱们也好提前打点一番,我可不想当个商人,没劲!”
中年男人神色一紧,说道:“看来过不了多久又要打仗了,西域现在一盘散沙,而且有逐北营看着,应该打不起来。北方匈奴与我朝常年对峙,但主少国疑,至多是小打小闹。”
“唯有东北,长白山对面的那群狼崽子可不是吃素的,高句丽连续两代雄主,虽然被敲打了两次,连送来和亲的公主都被赶了回去。看来,萧不离那老东西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也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还是说又是一场灭国之战?”
“长白山里好东西多啊,要是大帅……”
中年男子说到一半,强行止住了话题,装作没看见那年轻人满怀期待、跃跃欲试的眼神。
年轻人继续说道,“另外,好像还要设立武举,武林中人不论正邪,只要洗心革面都可参加。一旦中举,喜欢做官的可获得一官半职,不喜欢受束缚的,也可领个闲散虚职继续在江湖中逍遥自在。”
“总之,朝中的意思,江湖事还是由江湖人自己来管,也不知是真是假。”
“璧儿,我知道你不喜欢经商,也不喜欢读书,可无论是行走江湖还是征战沙场,那都是要流血的,要死人的。”
“你以为学了几招漂亮的剑法,在真正的武林中人眼里却只是些不入流的招式,而且江湖可不只是打打杀杀,还有阴谋诡计,人心难测海水难量。”
中年男子一看年轻人的表情,就知道对方丝毫没听进去,又道: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绝顶高手,一旦陷入围攻,在大军的强弓硬弩,万箭齐发之下,力竭之时便是丧命,连具全尸都难以留下。而军队里,其实每个人都只是一个数字,你愿意被当成一个数字,被记录在伤亡册或是军功册上吗?”
“和家就你一根独苗,还是当个富家翁,安稳过日子好了。”
年轻人还想要说,却被身旁的大汉悄悄拉住,示意其不必急于一时。
那大汉浓眉大眼,留着短须,虎背熊腰,臂长远超常人,拉住年轻人的双手十指关节粗大,手心指肚满是老茧。
“哎,小时候我就不应该跟你讲那些,平白多了这些烦恼。”
两人的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中年男子的眼睛,他无可奈何叹了一声。
心中想到,又是一个想要功盖三皇、德超五帝的始皇帝啊!
遇着这么一个人君,不说对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祸福难料,只言那江湖,恐怕又要进入多事之秋了。
也不知道是神武的意思,还是那个女人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