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茶叶拍卖
等到众人放下茶杯,吴常捋了捋胡须,说道:
“人都到齐了吗,没到的也不用等了,这便开始吧。”
“百年以下树龄,一千三百四十七棵,打包拍卖,底价三十万两,每次加价不少于五千,请出价。”
话音刚落,现场茶商便已炸开了锅,谁也没想到这次拍卖的规则变动如此之大。
“这么大的数量,为什么打包,谁买得起,这不是把我们小茶商直接拒之门外吗?”
“三十万两,算下来平均每棵比往年高了七八十两,这也太高了!”
“每次加价不少于五千两,这也太没诚意了吧?”
“规则如此,不想参加的,现在就可以退场了!”
老道士懒得解释,靠在椅子上补觉,早上木秀林到百草园时,他还在呼呼大睡。当时少年还在庆幸,还好没将起床气发在自己身上。
这时,一名坐在边缘的华服中年人起身,向大家抱拳说道:
“各位,请稍安勿躁,这规则是郡守府同意了的。”
这华服中年人不少人识得,正是郡守府的幕僚和正松,见是郡守府的意思,众茶商也只得咬牙接受。
这么大的量,一家商行确实很难吃得下来,而且重头戏还在后面。
几十名茶商各自盘算着自己的家底,有的人直接放弃这一轮竞争,准备将所有资金投入下一轮拍卖。
也有的正在互相讨价还价,打算一起出资,将这一轮先拿下,后面的龙争虎斗就不再参与了。
有人表面没说话,心中则在腹诽,郡守这次的胃口也太大了。
这时,一名矮胖商人站起来,大声说道:
“我出三十万两,不过我要买十年,每年在前一年的基础上加三万两。同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付订金五十万两!”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众人都不是傻子,三十万两的起拍价虽然看起来比往年高了两成,就算买下也没什么赚头。
然而,一旦买下十年,就可以垄断市面上所有普通的普雨茶,按照这几年普雨茶价格的行情,未尝不能大赚一笔。
听闻矮胖商人一口气要买十年的采茶权,吴常也颇为惊讶:
“贵客好大的魄力,老道原本预料应该是几家商行联手接下这一单,没想到你一个人就吃下了。不过世事无常,十年你不觉得太长了吗?”
矮胖商人正是昨天晚上在茶厅跟说书先生抬杠之人,他站起来说道:
“鄙人柴进宝,是个粗人,品不出来是多少树龄的茶叶,反正都是一个味道。以前粗茶淡饭,能填饱肚子就不错,这十几年来天下太平,反而养了一身的肥膘。这普雨茶嘛,酒喝多了可以解酒,肉吃多了可以解腻。不知道要多少年我才瘦得回来,所以十年时间并不长。”
柴进宝本是做牛羊生意的,主要与北方草原部落打交道,不知今日怎么会亲自到这里来,而且想一口气吃下小镇今后十年的粗茶生意。
他一边半真半假地说着,一边拍着自己的大肚子,似乎也不怕现场有人联合起来与他在价格上较劲,也不担心老道士会不同意自己的条件。
“那好,就十年。”
吴常拿起一块木牌,提笔在牌子上草草写了几笔。
柴进宝从身后一人手上拿过一个盒子,点出五十张银票,送给旁边郡守府的负责人,这第一笔大买卖就算是定下来了。
他拿起那块代表着采茶权的木牌后,向着在场的人抱了抱拳,大声说道:
“感谢各位大老板成全,以后到了北方,希望赏脸来我招财商行坐坐,别的不说,酒管醉,肉管饱。”
众人既佩服他的胆识,也感慨他的财力雄厚,有人不禁扼腕长叹。
也有人心道,果真是人不可貌相,谁知道昨晚那个出尽洋相的家伙,竟然大有来头。
按照以前的惯例,拍卖顺序从树龄最低的开始,到后面数量越少,价格反而越高。
一些茶商自知资金有限,私下里交流着,下一轮拍卖还没开始,相互间便已在合纵连横,斗智斗勇。
接下来几轮也是分批打包拍卖,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大多都是以底价成交。其实与往年相比,成交总价都上浮了两到三成,因为起拍价设置得就很巧妙,几乎掐着这些茶商的承受底线,不过这些茶商都只购买了当年的采茶权。
直到压轴的千年茶树拍卖前,有五名茶商一直都没有出价,看样子是瞄准了那几根千年以上的老树,其余的都视为无物。
其中有一个脸色沱红的年轻人,正是象珠,他不时侧身,向旁边站着的红衣僧人摩罗轻声说着些什么,红衣僧人留着短发,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蓝玉悄悄地与木秀林说道:
“这大和尚怎么穿了身红色袈裟,还留着头发,该不会是个假和尚吧?”
木秀林顿时恨不得把她的嘴巴捂上,蓝玉此言可说是极为无礼,幸好那红衣僧人毫无反应,坐着的红脸年轻人也并无异样。
佛门进入中原的时间虽短,而且流派众多,习俗各异。
但这十几年来,由于宫里有贵人信佛,于是佛教的声势隐隐有超过道教的苗头,尤其在普通百姓中吸引了大批信众。
蓝玉讪讪地说道:
“放心,两个和尚听不懂咱们在说什么。”
谁知,那摩罗却侧过身子,双手合十向两人行了一礼。
木秀林万分尴尬地向那僧人笑了笑,还了一礼。
等摩罗回过头去之后,蓝玉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最后一轮拍卖已经开始了,一千五百年左右的茶树十二棵,一次三棵打包,底价八十万。
拍卖刚开始便已进入白热化,在赵氏商行将价格喊到了一百二十万两的时候,田氏商行的老板田向阳已经冷汗直流。
他一咬牙,将价格出到了一百四十万两,这比他期望中的价位已经高出了足足五十万两。
赵氏商行的代表是个中年美妇,她盈盈一笑,张嘴吐出一个数字:
“一百五十万两”。
田向阳将汗巾往地上一扔,说道:
“赵红绫,你非要跟我争吗?”
中年美妇指了指地上的白色汗巾,细声说道:
“田向阳,你还跟吗?”
留给田向阳考虑的时间并不多。
他看了看一直闭目养神的蓝湖,丞相府的人他开罪不起,想必其他人也不会与他争。
还有本地的和氏商行,也是实力雄厚的竞争对手,却一直没出手。
最后便是那明显来自大雪山的僧人,不知为何竟开始做起了买卖。
是继续争夺这一块牌子,等下一轮,他一时无法抉择。
作为商人,权衡之道是基本功,如果继续这意气之争,就算拼赢了,也是惨胜。
蓝玉闲得无聊,便给木秀林介绍起两家的恩怨。
赵氏商行是京城老牌商行,主要从事粮食生意。
而田氏商行主要经营的是酒,市面上有五成以上的酒水都出自他们家的酒坊。所以这两家原本井水不犯河水,而且还算是合作伙伴,毕竟酿酒需要大量的粮食。
几年前,朝廷突然之间下了禁令,严禁再用粮食酿酒,酒价一下子就涨起来了。
朝廷此举对于田家而言,无异于釜底抽薪,陈酒终归有卖完的那一天,而那一天就是田氏商行倒闭的时候。
于是田家铤而走险,开始悄悄买粮酿酒,哪知却被罗网探子抓了现行,一查下来,发现用于酿酒的粮食便是从赵氏商行买来的。
田赵两家凡是牵涉到此事的,被抓了一百多人,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朝中被此案牵连的大臣都有好几个。
有传言,是田家有人泄了密,那人为了争夺田家的家主之位,抱上了朝中某位重臣的大腿,自伤八百便是递的投名状。
还有种说法,赵家生意做得太大,朝廷早就在想方设法的削弱赵家的势力,而且京城势力盘根错节,朝廷这是杀鸡儆猴。
所以这几年,京城那些富商一个个当起了缩头乌龟,生怕被抓住小辫子。
“想来也是,民以食为天,前些年风调雨顺,民间粮食价贱,他们低价吃进了不知多少存粮。而最近这几年天气突变,一会儿暴旱,一会儿大涝,很多郡县几乎颗粒无收,那把椅子上的人能放心才怪。”
木秀林看了一眼赵红菱,说道:
“家中有粮,心中不慌。朝中有人,好进官场。不过家太大了,很多人身不由己,很多事概不由人。”
蓝玉向木秀林比了个大拇指,说道:
“你这木头人懂的还不少,不过比我还差得远。”
士农工商,商人虽有钱,却是贱业。
然而朝中那些大臣,有几个家里没有养一两家商行的,光靠那点俸禄,如何能上下打点,左右逢源?
赵家树倒猢狲散,只剩下一群孤儿寡母,赵红绫便是在那种情况下,成了赵氏商行的主事人。毕竟是几百年的老商行,就算所有家产都被充公,无数年积累下来的香火情也是一大笔隐性财富。
话虽如此,但是商人重利,赵红绫一个弱女子四处求情,受了不知多少冷眼流言,才让赵家重新在京城站稳了跟脚。
最终,赵氏商行放弃了粮食生意,转而开始进入酒水行业,不过她做的是果酒,不受朝廷的政令限制。
但果酒也是酒,同行是冤家,两家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一盏茶的功夫,蓝玉便已将田赵两家的恩恩怨怨叙述了一遍。
场上,田向阳也重新坐定,似乎已下定了决心。
一开始,他对这三棵千年老茶树,可说是志在必得,这时却显得风轻云淡。他看了一眼赵红菱,说道:
“不跟了,算你赢了。”
赵红绫端坐在椅子上,却没有获胜之后的喜悦,只是淡淡说道:
“那就承让了。”
老道士拿起木牌,问道:
“一百五十万,还有更高的吗?”
“二十万两!”
声音出自摩罗。
众人见这星罗国的僧人前期一直没出价,还以为放弃了,谁知这个时候杀了出来,却只出区区二十万两!